第 15 章

白姨娘早晨得知馮知玉回娘家時，正矮下半截子，給馮老爺系腰上玉帶。

婆子說完，神短暫變化，將腰帶悉心整理好，這才直起來。

馮老爺板著個臉，顯見是不大高興了，“知玉這是怎麽回事，出嫁了的兒哪有總往家跑的道理。”

白姨娘牽角，笑了笑道：“老爺，知玉從小到大不曾我和太太心，是再乖巧不過的子，若非真遇上事兒，不會跑回來，等我與談談，先別嚇著，別讓有苦不敢訴。”

馮老爺握了握白姨娘手背，鮮溫，“若是黃家務，你便不要手，黃瀾是我至兄弟，我清楚他的為人，他不會知玉在他們家委屈。”

白姨娘拿來外袍給老爺披上，“說是這麽說，那到底是夫妻間的私事，還能什麽都讓黃兄弟知道？”

馮老爺提口氣，笑了笑，也無心手，不多囑咐，兀自系上外袍走了出去。

那廂馮知玉還在太太屋裏請安，董夫人正漱口淨手，伴著馮知玉的說話聲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他倒是真不像他那個爹。”董夫人慢條斯理了，“這事的確是姑爺做錯了，可你也不能打他，你是妻子，哪有妻子打丈夫的道理？況且我聽著你們兩個都分房住了，這又是怎麽一回事？他都不和你睡一塊兒了，可不要就鬧出後頭這些事來了。”

馮知玉趕了一晚上路，沿途顛簸，沒怎麽睡，暈暈乎乎坐在下首，董夫人說什麽就聽什麽，只當走個過場。

“罷了，這次是他們有錯在先，怎麽著都得姑爺先來低頭，你就安心在家裏住著，以你爹和黃家的，瑞祥最遲不過明晚就要來擡你回家。”

董夫人說罷起回進寢，聲音若若現傳出來。

無非是在評價馮知玉這做妻子的不是，如果他們沒有分房睡，如果沒有出面阻止，如果沒有手打人，那麽眼下事態都是另一種局面。

話裏話外說得馮知玉像是個抓不住丈夫心，使小子又沒能把握好分寸的笨媳婦。難怪董夫人這麽想，這世道沒有哪個尋常人不這麽想。

見馮知玉不答話，董夫人換了紅襖，從寢屏風轉出來，“你也累了，難得回來一趟，去給你娘請個安，好好歇著吧。”

馮知玉的確困乏，起來欠欠便走了。來到白姨娘院外，得知老爺正在屋裏用早飯，便沒有貿然進去，轉而到來閣去尋馮俊。

誰知馮俊大早上的不在家中，桌上卻布著餐食，還擺著帶回家來的幾件金陵糕餅。

“你們爺人呢？”馮知玉逮了紫瑩來問話，紫瑩整天稀裏糊塗的，清早無緣無故被岫雲挑刺，這會兒還帶著點氣。

“不曉得，爺這段日子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和岫雲關系近，得問岫雲。”

“我看你們爺真是太久沒教過規矩了，問你什麽你就答，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還和我鬧起脾氣。”

馮知玉也不是真的生氣，出嫁前拿來閣當自己院子，和岫雲紫瑩更是絡，今天趕巧兩人心都不大好，三言兩語把紫瑩就給說哭了。

岫玉掀開氈簾趕出來圓場，心裏也不好，一下子將矛頭對準了馮俊。

“他呀，看沽酒西施去了！二小姐，這些話你別說給第三個人聽，我們爺這是被狐貍勾了魂，徹底六親不認了！”

“這是何意？”

“聽我跟你說。”

附耳嘰裏咕嚕了一通，馮知玉想起先前老夫人壽辰，馮俊說過黃瑞祥在巷口輕薄沽酒的事，他彼時便說那人貌，這才勾起了黃瑞祥蠢蠢的心。

怎麽幾日過去，他倒了第二個黃瑞祥！

馮知玉臉上當即不大好看，“我真該找他問問清楚。”

偏那頭馮俊剛剛目睹“小夫妻”親熱，失魂落魄逕往書院去了。

他攜帶滿腦子的青娥，閉上眼就是他在別的男人懷裏，別扭撒的模樣。就他這樣還和夫子論了一晌午“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1”的君臣之道。

夫子看出他心不在焉，只當他不適，他早些歸家。

離開書院臨近黃昏，江之衡為著他昨日生辰，特意租賃一艘畫舫，請了一衆朋友登船游樂。以為這下總可以將今晨那一幕暫且拋諸腦後，誰料抱琴的似，奉茶斟酒的似，笑語晏晏的似，嗔作怪的也還似。

江之衡見他神游天外，指節敲敲桌面，“今晚上小爺是一點兒面子不打算給我？”

馮俊忽而回神，發覺畫舫已離岸幾丈。

秦淮名王沫丁邀從金陵隨船而來，正給馮江二人倒酒，邊上還有婢捧茶捧果的侍候。

紅燈籠將這一船人照得容煥發，唯獨他這主角一人失。

王沫丁是人，這點毋庸置疑，可此時馮俊這顆滿是風花雪月的腦袋裏，哪裏塞得進第二個人，任憑王沫丁說什麽，他都淡淡應和。

“小爺，你我今日還是第一回見，卻讓我覺得像是早就認識一般。”王沫丁說罷敬酒，十分妥帖。

馮俊只禮貌地杯，笑了笑沒有搭茬。王沫丁求助地看了江之衡一眼，不大明白他今日宴饗的這位主賓究竟是個什麽脾。

江之衡搔搔後頸，怪氣貶損了馮俊幾句，領了人往邊上走，“王姑娘，不必搭理他，便讓他一個人在邊上吃悶酒，咱們幾個劃拳如何？”

大抵人都是不願意被人輕視的，王沫丁不大服輸地回向馮俊，就見船尾水波似紅紗翻騰，馮俊撐腮飲酒，“紅紗”一浪一浪，手中酒盅也一杯接一杯，很是犯愁的模樣。

不多時，江之衡滿脂氣晃悠回來，看一眼馮俊喝空的酒壺，道了聲“酒量見長”，陪他對著波粼粼的河面發愣。

江之衡到底不可能真的放任他消沉，問：“不妨與我說說，莫不是那大嫂你娶過門，你不堪重負，追悔莫及了？”

馮俊勾扯角，轉背靠木欄，兩條胳膊舒展著，轉而說起另一件事。

“我二姐姐今早回了家，因為黃瑞祥醉後失德，將個侍婢強占了去，寒心。二姐姐拿瓷枕打斷他一條胳膊，回來路上卻還給我捎了糕餅。”

江之衡一下也沒了笑模樣，“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昨晚上。”

江之衡面向他，“那你二姐作何打算？”

馮俊搖搖頭，“多半黃瑞祥認個錯就心了，真不知是怎麽了，從來是個認死理的人，怎會對黃瑞祥百般忍讓。”

此時馮知玉正在白姨娘屋裏，側臥對母親說起在黃家兩年來的遭遇，母兩人都出了奇的平靜，對這日複一日的蹉跎到麻木。

白姨娘在塌上坐下，拍拍膝頭，讓兒枕在上，順背心。

“玉丫頭，我說句你不聽的，他做得再不對，你也不該打他。”

馮知玉別過臉看向白姨娘，“這從何說起？他本就該打。”

“你打了他，往後你在黃家還如何立足？你婆母本就對你不滿，這下還不將你視作眼中釘中刺，即便你回去了，也要的氣。退一萬步說，你打了他，他能改不能？”

話畢，白姨娘意有所指道：“沖壞事。”

馮知玉在白姨娘上找個舒服的姿勢枕著，那麽剛強的子，也點點頭，“是我草率，我的確不該打他，可打都打了，總不能就這麽算了，就這麽回去我那婆母只怕要將我生炒了去。”

白姨娘輕過兒面頰，聲道：“這事你也占幾分理，就看黃家什麽表態，咱們走一步看一步。往後沉住氣，可別再莽撞了。”

馮知玉輕輕頷首，依偎母親膝頭不語。

這母談話沒有久別重逢的熱淚倒罷了，兒在夫家不待見，做母親的竟然也沒有安，只有幾句籌劃，看似尋常，又有些非同尋常。

沒過兩日，黃瑞祥果真帶人來接馮知玉，他胳膊還掛在前，又在金陵狠挨了頓竹條，手背上的痕跡還清晰可見。站不直，跪不住，坐不穩，只能站著，齜牙咧來在馮府門外。

馮知玉閉門不見他，他便被董夫人請進去，問了那晚的前因後果，怎知到黃瑞祥口中，又了那婢先暗示他，他又恰好有意，水到渠就一樁佳話。是馮知玉善妒，這才謊稱婢被迫，出手打傷自己。

如今那婢已被納作小妾，還在等著馮知玉回去，給敬茶。

話裏話外，還真了馮知玉分房有錯在先，才使得自家男人空虛寂寞，無排解，寵幸了房中婢子，若非肚量小，不能容人，也不會有後頭的這些事。

馮知玉在院得婢子鸚鵡學舌，一聽便知道這是他娘給他出的主意，就為了不讓占理，就為了打在黃家的氣焰。

于是冷笑來在正堂，當著馮家眷說道：“那婢子是你黃家的家生子，迫于威不敢說出實話，南門口那賣酒的婦人呢？你也有法子將擺平？有本事你也一并納了去！”

馮俊本在邊上同仇敵愾橫眉冷對，聽到這兒駭然一驚。

馮知玉有備而來，曉得董夫人會就這麽推回去，待到金陵，就了婆母的俎上，任由宰割，不能就這樣束手就擒。

“不妨個人去把南門那婦人請來，也聽聽怎麽說，看看是又一段‘水到渠’的佳話，還是你迷心竅調戲民。”

“好啊，那就將來，看是誰勾引的誰！”誰知黃瑞祥全然不懼，在他看來，那日就是青娥為賣酒逗引在先，自己不過與逢場作戲。

聽罷，馮知玉瞟一眼馮俊，果真見他面反常，六神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