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聖旨 陸聿衡最重規矩，且有的是規矩。……

酆慶32年立秋，卯時，東宮。

陸聿衡從榻上起時，窗外的天如黑幕，不出一，床榻被他睡了一夜仍舊平整似新。

他修長的中指一勾鈴繩，只聽鈴聲清淩淩一響，外頭早已等候的宮人整齊。

一個伺候陸聿衡更，一個將臥榻上的鮫綃帳束起，固定標準角度，一個將盥洗的皿一一擺放，這些東西便如尺量刀割一般筆直地擺一條線，沒有一厘的偏差。

留在陸聿衡的邊必須守規矩，因為陸聿衡最重規矩，且有的是規矩。

不過一刻，秋風乍起，院落中一人袂起舞，影翩躚似飛刃，刀劍影略過，一片枯葉被劍氣從中間瞬間削斷。

陸聿衡早已習慣了晨起後獨自練劍半個時辰，他像是沒有力極限一般，半個時辰後，只見輕，有薄汗，頭發卻順如初，裳也不見一淩。

洗沐後，陸聿衡用早膳。

布菜宮因看了陸聿衡一眼，面容通紅，心慌意布錯了菜，被人拖了出去。

巳時，員們在東宮尋墨齋與太子殿下商議政事。

一位員的呈報有墨點，兩位員的字跡有塗抹，還有一位新任京城地方的員字太醜，通通被太子殿下讓人扔進了鍋爐當柴燒。

巳時末，員面如菜，滿頭是汗地倉惶離去。

午時三刻，皇上的太監李恭，前來東宮宣旨。

陸聿衡踏出門的一瞬間，三位侍從立刻圍上來，為他抹平後褶皺，整理好冠。

李恭擡頭看時，便見龍章姿如太子殿下，此時沐浴在秋日的暖之下，玉冠束發，眉含星鬥，行過袂如雲，靜立似芝蘭映雪。

他邊微含三分笑意，從頭發到底靴，沒有一不可謂完。

這便是京城中所有名門貴都相思夢的，那位高不可攀的謫仙。

可等到李恭按部就班宣完聖旨，卻覺周有些發冷。

空氣像是死了。

不遠的梧桐葉打了個旋兒掉在地上，“啪”一聲響，像陸聿衡斷掉的神經。

李恭背後涼了一片，額頭上也出了薄汗，他心中暗罵……就應該讓小劉子來東宮宣旨！

宮裏誰人不知，太子殿下看似溫和儒雅，實則比皇上還不好惹，若是壞了他的規矩，他笑著笑著，你腦袋就掉了。

更何況，這份聖旨的容……

沉寂許久，李恭背後已經被冷汗打時，聽到太子終于發話。

令人意外的是，太子爺的聲音一如往常一般平靜，如潺潺水流，金聲玉振。

“兒臣。”

“接旨。”

李恭手上一輕，聖旨已經被陸聿衡單手在手中。

他鬥膽瞄了一眼太子。

太子殿下邊仍有三分淡笑，他面容頗神，這等微笑著實令人心折，不由讓人想要匍匐跪地朝拜。

可在李恭看來，如今太子殿下確實是神，卻是閻羅王一系，一念上下便能決定他的生死。

畢竟，太子殿下的詞典裏，向來不存在“失禮”二字。

而如今的太子看似平靜無波，可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松松擒著聖旨，竟忽略了雙手接旨這重要的禮儀事項！

太子殿下竟會在接旨時失禮！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樁！

李公公哆哆嗦嗦，“殿下……奴才這就回去複命了？”

陸聿衡睫輕闔，抑的聲音緩緩道，“李公公辛苦。”

李恭心下一松，太子殿下講究，不殃及他們這些池魚，真乃大善人！

他趕忙行了個大禮，一溜煙跑了。

陸聿衡獨自站在梧桐樹下，秋風蕭索，他面上的笑意早已斂去，淺褐的眼眸中的寒氣與殺意幾乎要溢出來，他闔眼，將緒抑在深。

“來人。”

“備轎。”

……

同一日，卯時，儲國公府——

儲瓔斜倚在淩的榻上，一只手抓著栗子餅，一只手撐著側臉，旁邊的蠟燭已經快要燃盡，時不時用下給畫本翻個頁，發出“鵝鵝鵝”“嘎嘎嘎”之類毫不收斂的笑聲。

這畫本原是儲國公爺弄來給識字用的。

他哪裏想得到，儲瓔看畫就能看懂劇，天天晚上熬夜看畫本，識字？識不了一點。

反而市場上的畫本子都被讓人搜羅來了，盡數堆在床頭，閑了就一本躺著看。

熬到了蠟燭快燃盡，儲瓔的眼皮支棱不住，耷拉下來。

手裏的栗子餅也松了，掉在被子裏，碎屑沾在的頭發和睫上。

沒想到，今日剛睡到午時，儲瓔就被小丫頭元寶晃醒。

“小姐，小姐，快、快起床去前廳。”

元寶滿頭是汗，心急如焚。

“唔，別鬧……”

“宮裏來人了！要宣旨！”元寶激地破了音。

儲瓔猛地睜開眼，暈乎乎撲騰起來穿裳。

午時三刻，儲國公府，前廳。

宮裏來的小劉子手舉聖旨，國公爺與夫人已經在他跟前行禮，看到儲瓔歪七扭八地跑過來，趕跟使眼。

儲瓔隨意套了裳便一路瘋跑，衆人仔細一看，不僅帶系錯了位置，子的系帶也沒弄對，幾個發釵松松垮垮挽著發，歪了一個，沒有掉下來，只是懸在那裏，搖搖墜，隨時可能掉，但就是不掉。

“噗通”一聲跪在國公爺後，口中還在不住地氣，栗子餅的碎屑黏在纖長的睫末尾，像個巨大的眼屎。

小劉子看了看，咽了口唾沫，忍住了想要幫扶好發釵、摳掉眼屎的沖。

這儲家，還真是如傳言中所說那般……在鄉野中廝混了十年，尋回來以後不拘禮節，行事宛如鄉野村婦，乃是京城中的一朵奇葩。

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怎麽想的，太子爺那般人中龍，是多名門貴大家閨秀的夢中之人，怎麽能配如此，如此……上不了臺面的丫頭？

唉，聖心難測啊。

小劉子緩了緩神，見人已到了，便直接用尖細的聲音大聲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

“朕統萬方，夜寢夙興，唯以國本為念。儲君乃社稷之重，婚配關宗廟之隆。今有皇太子陸聿衡，天資聰穎，德彰外，克承鴻業；儲國公嫡儲瓔，秀外慧中，溫良敦厚。朕觀其才貌相宜，德行相配。”

“茲以金玉良緣，特賜婚配：皇太子陸聿衡聘儲氏儲瓔為太子正妃，擇吉日行六禮，賜帛千匹，玉璧一雙。”

“著禮部依制籌辦，欽天監擇吉以告，爾二人同心同德，永固國祚，共偕白首。”

“欽此！”

全場一片寂靜，沒有一聲響。

“接旨啊。”小劉子挑眉。

“微臣，接旨……”國公爺儲懷謙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著頭皮接下聖旨，正要開口，卻見小劉子笑瞇瞇說，“賀喜國公爺，上上之喜啊！您怎麽皺著眉？”

“哪裏哪裏，這是喜上眉梢。”儲懷謙舒展眉頭，是笑了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在朝堂，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其中利害關系，此事看似天上掉餡餅，實則是個燙手山芋，稍有不慎，又何止是一個人掉腦袋。

儲懷謙忍著心中的擔憂，客客氣氣將劉公公送到了府外。

待他們走了，儲瓔看向母親，眼中滿是被震撼到的麻木，“啊？嫁誰？”

“我的心肝兒好好，娘就知道，你生來便是有福氣之人。”汪氏將儲瓔扶起來，輕輕拂去了睫上的栗子餅碎屑，眼眸閃著淚，“以後，好日子等著好好呢。”

“好日子？跟陸聿衡婚，日子能好嗎？”儲瓔歪著頭，下意識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