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的吃相很差，仿佛一輩子沒吃過飽飯的死鬼，一條，兩口下肚，連骨頭都嚼碎了一起吞到肚子里。

王換聽人說過，道人雖然瘦的渾上下沒有二兩，可飯量極大，這滿滿一桌子各瓜果點心食，只是道人的一頓宵夜。

“道人，吃飽了麼？吃飽的話，這兩個人先走。”阿苦的一條不便用力，彎腰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說道：“咱們有話跟你說。”

“你的瘸了？”道人噗的吐出一截沒能嚼碎的骨頭，斜眼看看阿苦：“人打瘸的？”

“我自己玩刀，沒玩好，到自己上了。”

“那你玩刀時，手再抖一下，刀子到自己眼睛，那不是就瞎了？”

阿苦著腦袋笑了笑，西頭鬼市的人都知道，道人這個人的肚子里，裝的都是被大糞泡了的石頭，說起話又臭又。

“你們兩個走吧。”道人直起腰，把邊的人推了一把。

“爺，這麼快就嫌我們了啊？”那人是桃娘手里調教出來的狐子，每一頭發里都滿滿的嗲意：“我們可剛來不久，爺不讓我們陪了？”

“老子自己長的什麼樣，老子不知道？你們是想陪老子，還是想賺老子的錢，老子不知道？”道人胡抓了一把銅角子，朝兩個人面前一丟：“拿了錢，滾蛋。”

兩個狐子立刻吊下臉，飛快的把錢都撿起來，白了道人一眼，扭著水蛇腰走了。

王換笑了笑，他以前沒和道人打過道，今天見了見，才知道，跟道人說事，得有一副好脾氣，否則事沒說完，就已經相互打的頭破流了。

道人攆走了那兩個人，起走到桌前坐下來，那條一尺來長的小狗很乖巧，跟著道人顛顛跑來，兩條短短的後一躍，便跳到道人上。道人對這條小狗，像是比對那兩個人要溫和的多，了小狗上的，又撿了一小塊喂給它。

“道人，龍頭要加奉例的事，十三堂的人該是同你講過了，我跟王換先談了談，都談到一路上了，這才來找你，看你有什麼打算。”

“你們倆談到一路上了，關老子屁事？”

“那你的意思，龍頭要加多奉例，你就給多奉例，是不是？”阿苦額頭上的青筋不易覺察的跳了一下，苦田人沒幾個好脾氣，尤其阿苦這樣的，一句話不對付，自己就先給自己來上一刀，被搶白的多了，阿苦也不住，只是強自忍耐著：“道人，咱們都是鬼市里掙辛苦錢的，龍頭今年多加兩奉例，你給了，明年再多加兩，你繼續給？”

“老子給不給奉例，也不是從你口袋你掏錢去。”道人抱著小狗，探了探子，那雙三角眼盯著阿苦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別來教老子如何做人。”

阿苦暗中了拳頭，若不是想要聯手對抗十三堂，就憑道人這番話，阿苦已經想一刀捅了他。

阿苦轉頭看看王換，從進了板屋起，王換一句話都還沒說。阿苦不善皮子，他很希王換能幫他說幾句話，堵住道人的臭。

王換也看了阿苦一眼，隨即轉過頭，把里的煙頭取下來，按在道人面前那碗醬肘子上。

“道人，我是卦攤的王換，沒和你打過道，我想問一句，你挨過打沒有？”

“什麼？”

道人楞了一下，王換陡然一，握著拳頭就朝他砸了過去。

人們都說，道人當年是在武當山呆過的，這傳聞不知是真是假，可道人的功夫，確實很強。他就楞了一下，立刻抬手架住王換的拳頭。兩個人，兩條胳膊，飛線穿花似的在桌面上砰砰的來回撞擊。

道人一拳砸到王換的面門上，王換的拳頭幾乎同時也砸到了道人的一只眼窩。道人該是吃了一點小虧，整個人連同椅子，被砸的稀里嘩啦仰面朝天。

嘭！！！

板屋中的響剛剛傳出，左右兩側的兩塊木板立刻被人踹開了，四個關中刀客從缺口閃了進來，四把鋼百煉的關山刀在油燈的映照下，寒四。

“滾出去！都滾出去！”道人從地上爬起來時，一只眼睛的眼圈已經烏黑，他噗的吐了口唾沫，著幾個沖進來的關中刀客：“出去，把木板給老子裝好！”

幾個關中刀客應該知道道人的脾氣，一聲不響的退了出去，咔咔的重新把踹倒的木板裝好。

“老子一只手抱著狗呢！”

“我打你，也就用了一只手。”王換掉流出來的鼻，晃了晃另只手：“這只手可一直沒。”

道人重新拖了把椅子過來，撿了顆鹵蛋，丟在熱水里泡了，然後拿出來敷眼圈。

“你跟苦田那幫缺腦子的，談了些什麼？”道人用鹵蛋敷了一會兒，等鹵蛋不熱了，直接丟在里，一邊嚼一邊問道：“你跟苦田聯手，還不如把老子養在門口那三條狗牽去。老子跟你打個賭，丟一把銀元出來，老子養的狗都比苦田人數的快。”

“我和阿苦說過了。”王換的手在桌下按住阿苦的手，說道：“十三堂的龍頭加收奉例，跟十三堂近些的，加一，遠些的，加兩。誰不掏這個錢，就要被十三堂清出西頭鬼市。你要讓十三堂永遠踩到腳底下，還是起腰桿跟他平起平坐，自己得做個決斷。”

“你拿老子當冤大頭？”道人呲牙一笑：“聽人說，鬼要拆你的盤，最後是花姐替你下去了，也是十三堂的人，憑什麼給你擺事？難不，每天的洗澡水，是你替打好的？”

“你那張狗就吐不出什麼象牙。”王換擺了擺手，把煙拿出來，點一著，說道：“你，我，阿苦，攥拳頭，力氣就大了，十三堂了哪一家，剩下兩家就拼死力幫忙，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活。”

“老子獨來獨往慣了，憑什麼跟你們聯手。”

“你全上下哪里都不，就那張，等十三堂把你的牙都打掉，你還啃得骨頭？”

道人瞇著三角眼，又呲牙咧的笑了笑，著下上稀稀疏疏的幾胡須，說道：“老子跟你們聯手，有什麼好？”

“這世道，能好好的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好了。道人，莫要太貪心。”

“你們滾蛋吧。”道人又拿了只，一邊吃一邊說道：“老子想一想。”

王換和阿苦站起，朝板屋外面走。道人這種脾氣，說想一想，那就是需要時間想一想，再多勸他，他又要罵人。

兩人走到板屋第一段的時候，鐵籠子那三條狗還是惡狠狠的盯著他們。王換站住腳步，看看這三條狗，又轉走了回去。

“你養的狗多，我借一條。”

“做什麼？”

“借一條用用。”

“籠子那邊的三條，你自己選，選好了帶走，用完送回來。”道人拿了一把小刀，剔著牙間的碎，又了發黑的眼圈，說道：“一天一斤，剁碎了加半顆白菜煮爛，混進去兩顆蛋黃，連湯帶水分兩份，早晚各喂一次。”

“我不要門口那三條。”王換也把眼睛瞇起來，說道：“我要借你那條狐貍狗。”

“老子的老婆在西頭城，你要借老婆，自己去領，狐貍狗不借。”

“真不借？”

“除非你把老子這邊的眼睛也打的烏黑。”

王換嘆了口氣，直起腰，說道：“把狐貍狗借給我，我替你算一卦。”

“算什麼？”

“算你什麼時候死，怎麼死的。”王換點了點頭：“保證準。”

道人笑了起來，他的眼睛本就很小，這一笑，眼睛便像是沒了。

“借幾天。”

“後天要用，大約三天吧。”

“狐貍狗的狗食，老子自己配，給你配好三天的量。”道人重新坐回原位：“明天鬼市上燈，老子把狐貍狗給你送去，你給老子算卦。”

王換得到道人的許諾，轉就走，和阿苦一塊兒出了板屋。從板屋出來時，那幾個刀客依然抱著關山刀，在暗打盹。

從道人的地盤走出去，籠那邊一片喧嚷，圍了些人在看熱鬧。蘇和籠的一個人不知道什麼原因起了糾紛，正在罵架，罵的很兇，誰也勸不住。罵的急了，兩人又起了手，這一打起來，籠里又出來幾個人幫忙，把蘇按在地上，揪著他的頭發。

被人勸開時，蘇顯然吃了虧，鼻子流了，嗚嗚的哭，發誓要帶人踏平籠。

外頭的喧嚷終于驚了花姐，蘇看到花姐，哭的更厲害，握著拳頭在那里跺腳。花姐和蘇說話時，看到了王換，就丟下蘇對王換招了招手。

“阿苦，你先回去。”

“這個人，你還是留神些。”阿苦拖著瘸，邊走邊說：“吃人都不會吐骨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