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興言與澈的首次見面是4年前，在法庭上。

案子審判之前，祁興言并沒有見到任何一個白朗的親屬。

白朗過失害死的死者是他唯一的親，他的親生父親。

而據戶籍資料，白朗和父親白偉超的戶口本上還有一個養子——澈。

當時還在讀大學的澈并沒有面，一直是他委托的律師與警方接洽。

祁興言聽澈的大學輔導員提過，在得知哥哥白朗過失害死了白朗的生父、也是澈的養父之後，澈因為承不了打擊，大病一場，一直在住院。

祁興言這才從輔導員口中得知了澈與白家父子倆的淵源與關系。

原來在澈10歲那年，他的親生父母在海邊發生意外。從此以後，白朗的父親白偉超便了澈的監護人，從干爹了養父，父子三人相依為命。

祁興言第二次與澈見面是三年前，在松江神病院。

白朗因為智力殘障，不備刑事責任能力；他過失導致死亡的死者又是他的親生父親白偉超，他也沒有主觀惡意，所以被判強制醫療四年。

澈每周都會去探視。

祁興言每月也會去探視一次，寄希于一個智障能夠被他喚醒片刻的清醒，告訴他18年前，弟弟到底被他拐去了哪里。

終于，祁興言和澈在神病院面。

那一次，兩人便各自表明了彼此對立的態度立場：

祁興言堅信他沒認錯人，拐走弟弟之一的人販就是白朗。

澈堅信救了他命的白朗不會是人販。人不可能如此矛盾，一周前還是拐賣兒的人販，一周後就能豁出去自己的命，出于本能去救一個。

當時的兩人在尷尬的氣氛中談了幾分鐘，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臨走時，祁興言說：“如果白朗提到有關于我弟弟的事，哪怕是只言片語，也請一定要通知我。”

澈說：“那是不可能的。”

當然，澈所謂的“不可能”，不是說他不可能轉述信息，而是白朗不可能提到祁興言的弟弟，因為白朗本就不是人販。

祁興言一口氣喝了大半杯可樂，對于澈提出的質疑他記憶出錯的話題避而不答，反而是另起一行。

他糾結了許久，還是開口：

“澈，你就沒有想過，白朗當時手去接你，并不是出于善良的本能，而是——愚蠢的本能？”

澈忘記了咀嚼口中的牛，莫名其妙地重復：“愚蠢的本能？”

“是的，那封不知道是不是惡作劇的殺人預告函中不是提到了達爾文獎嗎？”

祁興言掏出手機，打開收藏夾里的頁面，對著念：

“達爾文獎旨在紀念這樣一些人：他們通過愚蠢的方式毀滅了自我，大義凜然地把自己從人類的基因庫中永遠抹去，從而保證了人類長久的繁衍。

“我看了一下歷年獲獎者的事例，有這麼幾個印象深刻：

“一個華盛頓州的男人試圖搶劫，他的目標竟然是武商店。當時商店滿了顧客，他大喊打劫。結果是除了他被消滅之外，沒有其他人傷。

“一個泰國人在家里踩到牛糞摔倒，到一電的電線亡。的妹妹向鄰居演示姐姐是如何摔倒的，然後到同一電線上亡。

“兩個大學生為了爭奪共同暗的生，騎上托車對撞，誰先躲閃誰就棄權。然後沒有人躲閃，沒有人活下來。而據知人，那個生不喜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天降大雨，有位士騎著腳踏車冒雨出門去買啤酒，連人帶車掉進路邊的小河，幸好被人用繩子拖了上來。而令人想不到的是，馬上又跳回河里，淹死了。據母親推測，可能是想把腳踏車撈上來。”

澈面帶笑意靜靜聆聽，等到祁興言說完後開口：

“一名19歲的青年，在路過一幢高層住宅樓時，發現上方有什麼掉落，以為是天降橫財，手去接，結果卻接到了一個4歲，導致自己差點喪命，腦部到重創，了一個智障？”

祁興言聳肩，“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不是嗎？愚蠢是沒有下限的，而且廣泛存在，我們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去揣度蠢蛋，郭棟梁的案子就是證明。”

澈作投降狀，“祁隊，我們在討論一件無法被證明也無法被推翻的事。”

祁興言後知後覺，這個話題再聊下去，恐怕他們二人的關系就不只是尷尬那麼簡單，而是要翻臉了。

“對了，4年前我去過你家，當時白朗父子住在那，你在松江大學住校。”

祁興言換了個話題，但是話題的中心人還是白朗。

澈點頭，等著祁興言的下文。

“你那房子，有一百五十平了吧？大三室？”

“一百七十平，老破大，怎麼？”

“我最近在房子，想租一間。你也知道，警察嘛，工作時間不定，總是影響父母休息。四方家園距離分局只有二十分鐘車程，房租也便宜。”

澈了然一笑，“明白了，你一間，我一間，還有我哥，白朗一間。”

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白朗的4年強制治療結束，他要出院了。

“你要上班，自然不可能24小時照看白朗，需要保姆吧？估計還需要個有力氣能夠控制住白朗的男保姆，當然，還要細心耐心。據我所知，這樣的保姆不便宜。你需要一份額外的收。”

澈臉上仍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祁興言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瞞不過澈，他也不想瞞。

“既然你篤信當年白朗不是人販，就是見義勇為的善良年，是我認錯了人，也就不必擔心我會從他口中問出什麼罪證，不是嗎？

“又或者，你擔心我會對他不利？這點大可不必。一來，我是警察，絕對不會用私刑，況且你為了防止保姆待，肯定會在家中安裝監控；

“二來，白朗無刑事責任能力，我即便證明了他是人販，也頂多是把他再送回神病院。但那對我沒有任何意義，我現在要的很簡單——我弟弟的下落。”

祁興言極為誠懇，生怕澈會拒絕，于是最後補上一條：

“房租不是問題，畢竟我的工作時間不規律，打擾到你們的生活，把經濟補償加到租金里，我也能理……”

“沒問題，就按照市場價租金，押一付三，隨時可以簽合同。”

澈打斷祁興言，痛快同意了。

倒是換祁興言驚訝了，沒忍住問道：“你同意了？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