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周覆快解開扣子時，程江雪抱住了他的頸，“馬上就去吃飯了，別弄了服。”

“嗯？”周覆被迫停下來，息聲很重，“吃什麼飯？”

程江雪說：“我爸說，有個嬢嬢回國了，我也沒見過。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去吧。”周覆揩了揩邊的津，“我明天就要去培訓，想多跟你待會兒。”

“那我打電話給爸爸，讓他別來接我了，我們直接去飯店。”

“再跟你說個好消息。”周覆替捋了捋鬢發。

程江雪還覺得呼吸困難，短促地問：“什麼呀？”

周覆說：“文學院剛出來的復試名單，你在你們專業第二個。”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就等著親口告訴你。”

程江雪更不上氣了，拍了拍口。

又抱住他，在他臉上響亮地親了下：“謝謝。”

周覆故作嫌棄地掉：“有口水。”

“就弄你臉上，就弄。”

程江雪又刻意蹭了好幾下。

“好了好了。”周覆抱住，“你小心胡茬給你扎紅了。”

顧的餐廳，也是極老派的那一類。

天花板沉沉垂著水晶燈，每一粒吊墜都積著數十年的，燈一照，漾開眼花繚的白暈。

空氣里是陳舊的油、雪茄和地板蠟混合的氣味，黏稠稠地浮著。

程江雪和周覆一道進去，腳步落在厚墩墩的地毯上，沒有一點聲響。

爸媽他們早就來了，嬢嬢們也都在，只有一位沒見過。

程秋琳笑著招手時，腕上的翡翠鐲子了下來：“是般般吧？我出國的時候，還沒出生。”

“人。”程秋塘淡聲吩咐。

程江雪說了句嬢嬢好，又介紹周覆，說這是我的男朋友。

“一表人才。”程秋琳笑著說，拉他們座。

看得出，這桌飯的氣氛有些抑。

也許是久別重逢，連都不怎麼說話，也不挑廚子的病了。

再一抬頭，哥坐在對面，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麼。

程江雪暗自後悔，不該來的。

但周覆倒自在，切鵝肝，喝紅酒，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像比知道的還多。

甚至還能跟程秋塘寒暄。

聽見爸爸問：“小周，你到了省里以後，下一步什麼計劃？”

“我後天就要回京去培訓。”周覆簡短地說，“三個月，職務等結束後，再做安排。”

“好，不錯。”

程秋塘雖在學校，但邊同學不乏經歷，他明白這個時候的一場培訓，意義何等重大。

直到程秋琳喝了杯酒，了聲大哥，大嫂以後，才說：“這些年，辛苦你們照顧江了，我呢，回來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想把他帶到邊，他畢竟是我的兒子。”

鐘麗媛布滿干紋的了。

程江雪更是驚得張大了，看看爸，又看看。

還是周覆給扳回來：“扁桃都出來了，合上。”

“......你一點都不驚訝嗎？”小聲問。

周覆搖頭：“不驚訝，吃飯。”

鐘麗媛疼這個養，最後也沒說一句不是，只握著孫子的手。

程秋塘端著兄長的派頭，教訓道：“當年你和人分手，扔下江不管，我和你嫂子剛結婚，也還是個小姑娘，替你學著照顧孩子，把人拉扯到這麼大。現在你又跑回家，說要把兒子接走，從小你就只顧自己，一把年紀了還這樣！”

“算了。”

同為人，江枝意倒有幾分理解小姑子的難和苦楚，不管是過去的，現在的。

說：“聽江的意見，他也不是件東西，隨你們丟來丟去的。”

等了半晌，程江才靠在椅背上說：“我哪兒也不去，就在爸媽邊，侍候。”

“江。”程秋琳喊了一句，“我才是你媽媽。”

程江陌生地看著：“我只有江教授這一個媽媽。”

說完，他丟下餐巾，起走了。

“他不會跟你回去了。”程秋塘像松了口氣，“這陣子你是住家里，還是住酒店？”

程秋琳抹了抹淚，說：“住家里吧，我多陪陪媽。”

當晚，程江雪和媽媽報備過，溜出來找周覆

。

西郊開園太久，一花一樹都像吸了氣，假山石在夜霧里蹲影，遠遠瞥一眼，分不清是真還是假。

半夜的雨是的，一淋在窗戶上。

“我、我打電話給我哥了。”程江雪枕在他臂彎里，他們的頭發糾纏在一起，像他們彼此合，彼此楔的，“他聽起來......緒還好，沒多難過。”

“他這麼大人了，即便沒見過媽媽，世總知道一點，不會太難接。”周覆低下頭吻的眼眉，沒著急退出來。

他又想，他這岳父母子是真善，這也不氣。

屋子里只開了一盞燈，淡淡地照著。

程江雪紅霞滿臉，仰了仰脖子：“你去培訓，中途可以出來嗎？”

“應該不可以。”周覆說，“每天都要點到，有事得報批。”

“好吧。”程江雪撅了下，“我還想去復試的時候，能見你一面呢。”

“我盡量。”周覆也不敢打保票，“來之前告訴我。”

“算了，還是別節外生枝，你培訓要。”程江雪推了推他，“出來呀，上黏得要死。”

“出不來。”周覆連也沒，“你莢太了。”

“......”

九月的京城，天悶得像被玻璃罩子蓋住。

太毒辣辣地照著，把馬路曬出一層虛漾的蜃氣。

屋子里也是糟糟的。

紙箱子東一個西一個，張著口，出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書本、手辦。

顧季桐小心翼翼地，把一個青花瓷瓶放上架子。

程江雪錄取了r大以後，周覆就在附近找了套房子，方便上學。

“這張照片什麼時候拍的？”顧季桐吹了吹灰，“是高中吧？”

周覆正整理書架，也湊過來看一眼：“夏令營留念？我看看，哪年去的香港？”

照片上的程江雪已經長開，穿一條松石綠的背帶，人群里格外出挑。

“你也在吧？”顧季桐想起這段故事，“去上過演講課。”

周覆翻過來看年份，恍然道：“是，我也在。”

他握著相框一角，又問：“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顧季桐不由地瞪了他一眼，“就是那個時候喜歡你的，說班上來了個很英俊的大哥哥，為了你考r大呢，和爸吵了一個夏天。周覆，你讀研的時候是真......”

“瞎，眼瞎，心也瞎。”

時間驀地坍塌下去，一熱流從心底沖上來，堆在了嚨里。

周覆張了張，眼里先漫上一層溫熱的水汽，那是一種酸楚的，幾乎承不住的驚喜。

他低下頭，鄭重地把那張照片擺在書桌上。

顧季桐看他這樣，也不再說了。

“哎，我說小周主任。”鄭雲州從外面進來，長邁過兩個紙箱，“就不能請幾個人來弄，還是你們家有要求，非得評個勞模出來？”

“從簡、低調。”周覆轉過教訓他，“你什麼時候能理解這倆詞兒？不懂讓你爸給你講去。”

“你倆別吵，都差不多了。”程江雪拿了瓶礦泉水給他，“大家留下吃飯吧，我來做。”

周覆拍了拍手：“我幫你一起。”

“得了。”鄭雲州指著還灰的顧季桐，“你也別干了，哪兒那麼老實。”

程江雪進了廚房忙活。

周覆拿著幾盒佐料路過客廳，看鄭雲州大爺似的躺在搖椅上，隨口對顧季桐說：“這兒風太大，把棺材蓋兒給他蓋上，省得著涼。”

“你給我滾！”

顧季桐轉過笑，用腳幫他晃了兩下椅子：“唉，瑞士怎麼樣啊？”

“賴活著。”

躺了會兒，鄭雲州起去廚房視察。

清蒸魚已經好了，擺在盤子里，但他走近時，清楚地看見魚尾了一下。

鄭雲州瞪大了眼，指著它，低聲音說：“老周！你不說你媳婦兒會做飯嗎？”

“這不是做好嗎？”周覆毫無原則地夸，“有模有樣。”

“哪有樣了？”鄭雲州說，“這魚還在跳！”

“可能......可能還沒？”周覆也沒把握。

鄭雲州冷哼了聲：“我看不是沒，是本沒死。”

他立馬走出去，拿上車鑰匙：“我先走了，你們自己吃吧。”

“......”

程江雪探了探頭：“老鄭怎麼了？”

“忘吃藥了，神錯。”周覆接過的鏟子，揮了兩下。

程江雪站在一旁問：“他是不是嫌我做的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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