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與雪松》 第56頁
周覆點頭:“好,走吧。”
他帶去的地方,在胡同深。
青磚墻垣毫不起眼,兩扇略微褪的朱漆小門虛掩著,門鈸是舊銅做的,雕著模糊的夔紋,靜啞地懸在那兒,像個歇了業的尋常門戶。
周覆側了一下,讓先進:“小心。”
門檻是整塊青石磨出來的,很高。
“好。”程江雪提著擺過去。
穿過月門後,出現了一段窄廊,線一下子暗下來。
周覆說:“這里是朋友開的會所,沒事,往前走。”
“非富即貴的朋友?”程江雪有點張。
理解的吃飯,好像和周覆理解的不太一樣。
以為隨便在校外的餐館里吃吃呢,早知道不來了。
周覆笑笑,手撥開垂下來的柳枝:“我們一起長大的,不談這個。”
也對,權勢富貴都是給外人看的東西。
而程江雪只覺得,他低調穩妥,謹慎謙恭,和江城那幫人不同。
也不懂,興許皇城底下的規矩多,細枝末節都要多加注意。
穿過窄廊,眼前豁然開朗,竟是個收拾得極齊整的四合院。
方磚墁地,門簾低垂,四沿種著海棠、石榴和金桂,映著廊下幾盞八角燈,黃昏里枝椏虬曲。
服務生是個清瘦的中年人,他走過來,看上去和周覆很悉了,微微躬說:“周先生,今天還是老樣子?”
周覆搖了下手:“今天不能依著我了,看程小姐的。”
“您我江雪吧,這麼聽著好怪。”程江雪說。
夜披下來,灑滿種著琴葉榕的墻角。
周覆朝傾過來一點子:“那你怎麼老是您您的,也我名
字不好嗎?”
程江雪慌地解釋:“我.....我是看京城人士都這麼說話,好像不習慣用你。”
“不用跟著他們學這些,京片子顧著貧了,又不好聽。”周覆說。
不如那天在飯局上,跟顧季桐小聲講江城話的時候,眼底都閃著鮮活的。
在滿室的推杯換盞里,份外人。
程江雪從善如流:“好,周覆,我可以看看菜單嗎?”
“菜單。”周覆示意服務生拿上來。
這里是鄭家母子拿來招待客人的,不對外開放,自然也就不作興點菜,主食材都是當天空運,每位客人的喜好,主廚都爛于心,酸甜苦辣咸,比他們自己還清楚。
上一次吃飯,周覆隨口點評了句蟹豆腐,隔天桌上就出現了。
豆腐也切得極細,浸在黃燦燦的蟹油里,熱氣中浮著姜香氣。
周覆笑說,這細節也注意得過了分,一句無心之語也要記下,哪還有你家籠不到的客,只怕進了門都不想走。
因此,他這麼一說,服務生面難,但又不得不點頭:“我去問來,您稍等。”
服務生快步穿過回廊去了。
還沒到後廚,先上了這里的主人鄭雲州。
“跑什麼?”鄭雲州垂著眼問。
服務生說:“周先生來了,他要看菜單,我去找找。”
鄭雲州嘖了一聲,把邊的煙拿下來:“他第一次來嗎?”
“不是他要,是他邊的姑娘,文氣的。我也奇怪,周先生什麼時候帶姑娘來過這里吃飯?真新鮮。”
“姑娘?”鄭雲州往院子里瞅了一眼。
孩子黃白,邊聽周覆負著手講話,垂首靜思。
接著,老鄭又哦了聲:“怪不得今天這麼裝。”
“......”
第31章 秋山
進了雅間,也另有一番看頭。
黃花梨木的桌椅,線條簡潔大方,案上擺著只甜白釉瓷瓶,斜了朵半開的玉蘭。
在這一點上,南北差別很大。
寒假回江城時,程江雪也跟著舅舅去吃過幾回飯。
南邊的奢華是擺在明面上的,是銳利的、閃著金的,著一咄咄人的富貴,每一分都恨不得亮出來給人看。
但京城這一頭的排場,卻是沉在歲月底下的,朱門沉沉,廊院深深。
就像面前這套油水的桌椅,細看也看不出年代,有種令人捉不的舊。
最後菜單也沒擬好,是主廚親自到了他們房間,給程江雪報菜名。
聽得認真,只挑了兩道自己吃的。
還要問,就再也不點了,說:“我夠了,剩下的你點吧。”
周覆也沒什麼胃口:“老雷,你看著辦。”
“好,還給您拿花雕?”主廚又問他,“這幾道淮揚菜,配上紹興酒,再好不過了。”
周覆先征詢程江雪的意見:“你要喝一點嗎?”
“不要了。”忙搖頭,“我不會喝酒的。”
周覆笑說:“那我也不沾了,免得喝多了,胡言語。”
“喲喂,您哪至于!”主廚說,“我再沒見過比您更謹慎的了。”
周覆指了下他:“上次也是這麼夸老唐的,該換換詞兒了啊。”
“得嘞,我回後廚慢慢想著,二位稍坐。”
程江雪沒聽他們說話,視線落在雪白墻壁上的那副枯筆山水上。
直到聽見周覆問:“你和顧季桐很早就認識?”
“對。”程江雪慢半拍地點頭,“是初中轉到我們班上的,和我坐一桌,爸媽都在國外,和哥從小沒什麼聯絡,也不喜歡回哥那兒,後來就經常在我家里住。”
周覆哦了聲:“那是一起長大的了,難怪深。”
“嗯,我們都沒有親姊妹,就當對方是了。”程江雪說。
周覆又問:“你不是話劇團的吧?以前沒見過你。”
程江雪說不是:“我是葛團長臨時拉來救場的。”
“老葛慧眼識珠啊,他怎麼拉的?”周覆端起杯茶,喝了一口。
程江雪還原了一遍。
說到後來,角揚起淺淺的弧度:“我起初怕影響了學習,不肯答應,然後他就真的當著我們班人的面,一直給我作揖。”
周覆不奇怪,嗤了聲:“他本來就是表演型人格,不然能當團長麼。”
“也對。”程江雪笑。
菜端上來,比熱氣更先聲奪人的,是一整套的細瓷。
素白盤像是初雪鋪就的戲臺,碧綠的菜心唱著無聲的曲。
周覆用公筷給夾了兩片:“來,看看味道怎麼樣?”
屋子里就剩他們兩個,因為坐得靜,他的聲響也得很低。
吹程江雪的耳,一道道咕咚的回響,像往井里投石子。
態窘迫,張地著兩筷子,生怕撈不起來。
吃在里,別的味道也沒嘗出來,只剩一道恍惚的鮮。
那晚仍是周覆送回去。
這一次,他親自下了車,囑咐說:“有什麼難的,需要我幫忙的就說,別忍著。”
“好。”程江雪站在車邊,撥了下頭發。
他的襯衫被風吹,視線卻如霧氣一樣,慢慢地罩住。
這個夜晚不該這麼結束。
但又只好這麼結束。
周覆手抄在兜里,揚了揚下:“上去吧,風大。”
“再見。”
回去後,程江雪沒有直接到宿舍。
折到附近的場上,給顧季桐打電話。
顧小姐還沒睡,一接起來就說:“你沒坐老謝的車子,我猜你有喜訊宣布,講吧。”
“哪有什麼喜訊?”程江雪坐在長椅上,“我是想問你好點了沒有,還冷嗎?”
“嗐,早就不冷了!”顧季桐繼續追問,“周覆沒送你回去嗎?”
“送了。”
怪起來:“要死,都第二次了!你還沒把握住機會啊?算了,我再安排第三次。”
“不用,晚安!”程江雪掛了。
也許在朋友面前,還算能言善辯,但對著周覆,總像是一座沉默的島嶼。
盡管島上種著茂的叢林,也時有洶涌的海浪,但遠遠去,只能看見一道平靜的廓,籠罩在煙雨蒙蒙中。
他們吃飯時,話題幾乎全由周覆挑起,小聲地、詳細地回答。
他也從不搶話,更不讓話頭掉地上,每個停頓都能妥帖地接住,再墊上恰如其分的回答。
盡管遇到他以後,他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了百遍,一筆一劃都描得滾燙。
可真坐在他的邊,連抬頭看他的勇氣都得可憐。
就是這樣艱難,常使人變得敏而怯懦。
程江雪反思了很久,最終還是敵不過多胺釋放出的那點愫和。
于是在深夜里,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周五下午沒課,提前了快一小時到研究生樓。
他們團的人陸續在其他學院討了幾次收留後,又腆著臉回到了這里。
那天耽誤了那麼久,差一點讓晚上的演講延期,不知道葛毅怎麼說通的周覆,搞不好還是靠作揖。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52shuku.net/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