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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霧與雪松》 第7頁

“否則你以為呢?”程江雪抬起下時,有悉的薄荷味從他起落的袖口間飄出來。

一道斜打在他的眉目間,照出眼下一圈疲乏的青痕,淡淡的。

顛簸的路程結束,胃里有了暖熱的食後,重新聞到他,看見他,到他的氣息,心里說不出的麻和

周覆的聲音和線一樣,暗沉沉的:“沒什麼,我是覺得你家里不會同意,也不放心你來這麼遠的地方。”

他們談那會兒,程江雪就從不敢讓父母知道有他這麼個人。

每次去他那里住上個一兩晚,事先還要讓室友配合撒個小謊,保程度不亞于地下黨頭。

“是不同意。”程江雪把勺子擱在一邊,“但我是瞞著他們報名的,我爸媽事先不知道。”

周覆平淡地點頭,一副“我就知道猜到會是這樣”的表

然後側過臉,笑得很像個長輩的樣子:“長大了,現在都學會先斬後奏了。”

以前可是連剪個頭發都要和媽媽商量半天的乖兒。

“應該是學壞了。”程江雪垂著眼,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我爸說我現在很難管。”

周覆微微意外的神:“只是現在難管嗎?你沒有跟你爸說,你大三暑假心,和同學騎車上山迷了路,落了單崴了,手機還掉了,我和警察同志找了你大半夜的事嗎?”

“......”程江雪的臉紅了紅,“我說那個干嘛,揭自己的短嗎?”

周覆恍然大悟:“原來這短,我以為熱戶外運是長,不好意思。”

“你吃不吃了?”程江雪氣得破了功,瞪著他,“總說些八竿子打不著的。”

周覆出筷子去夾菜,眉尾勾起一抹深意:“也沒過去幾年,怎麼會打不著。”

程江雪卻說:“過去一年也是過去了,像這種無關要的事,誰會一直記得。”

“但我記得。”周覆看著的眼睛說。

而且也不能用無關要來形容。

他眼眸黑沉,像驟然鋪蓋在山野間的夜晚。

程江雪低下頭,無的放矢地在碗里撥兩下:“哦,那真是難為你了。”

周覆:“......”

現在好會打發人。

三言兩語之間,他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回。

吃完東西,程江雪放下筷子就要去結賬。

“我付過了。”周覆手攔住,“沒看你吃多飯,飽了沒有?”

程江雪,拿上包:“飽了。”

周覆不放心地問:“真飽還是假飽?這里可沒有外賣,晚上了只能吃點零食,我先提醒你一句。”

剛從省里下來的時候,他也適應不了這樣生活,一了夜,這里靜得就像被人為摁下了暫停鍵,每晚耳邊響起的,就只有短促而空曠的鳥啼蟲鳴。

“是真的飽了。”程江雪打心眼里嫌他啰嗦,口道,“我把肚子剖開來......”

......給你看看好不好?

末尾的話被囫圇咽進肚子里,這太像撒了。

程江雪大拇指的指甲蓋向一翻,掐了下掌心,醒醒吧你。

周覆鎮定地揚了下車鑰匙:“不用開膛破肚,搞得那麼隆重,走吧。”

“......”

到車邊時,程江雪仍一把拉開了後座,坐上去。

周覆看了一眼,無聲垂下清黑的眼眉。

程江雪也沒有說話,撐著頭看車窗外。

傍晚清晰可見的連綿山巒,此刻只剩一道濃淡相間的墨剪影,蕭索而磅礴地臥在天邊。

“這里晚上沒有路燈嗎?”攀著車窗問。

今晚雲層厚,月被吞噬殆盡,也沒了傍晚時“日暮春山綠”的意境,風吹過草木深,傳出一陣嘩嘩聲,只剩駭人的寂靜。

周覆不不慢地說:“目前還沒有,不過明亮工程的款已經批下來了,也簽了合同,電力部門過幾天就會來安裝。但是,不管有沒有路燈,你一個孩子,晚上都最好別出門,知道嗎?”

他是對的。

爸媽也是這麼的。

程江雪下意識地想說——“知道了”。

像過去一樣,拿出最乖巧的樣子,連睫垂下時都是順的弧度。

但想了想,還是沒什麼的噢了句。

車子行駛在兩旁的松樹影里,還沒開上橋,大約距離鎮政府半里遠的地方,一陣激烈的嘶吼和肢撞聲,打破了這份黑夜里的寧靜。

周覆皺了一下眉,緩緩地踩下剎車。

“他們好像在打架。”程江雪沒見過這種陣勢,聲音有些抖,“你死我活的。”

車燈盡頭,三四個年輕男人扭打在一起,他們材都很壯實,力氣大得出奇,滿臉漲紅,不斷發出重的息聲,像一群發了怒的野牛,手死

死地箍著對方的腰,腳下使絆,都試圖把對方掀翻在地。

周覆半瞇起眼睛,稍作判斷後,拿起手機打出去:“是我,橋頭有村民聚眾鬥毆,趕派幾個人過來,我先在這里維持秩序。”

他停好車,解開安全帶,扭頭對程江雪說:“前面況復雜,你坐在車上不要,我去看看就來。”

“哎。”程江雪蹙著眉喊他,“周覆。”

環視了一圈周圍,黑得讓人心慌,讓一個人在這兒待著,那要等多久啊?

“怎麼了?”周覆已經下了車,扶著車門,彎下腰來問

程江雪開了窗,手指攥在門把手上:“我......我.......”

一副小心惶恐的模樣,眼神如風中飛的柳絮,找不到落腳點,迷茫地在他臉上打轉。

這才有那麼幾分像過去的程江雪了。

估計是害怕,周覆的傾下來,低下頭:“別怕,我很快就回來。”

他的音量很輕,沒有刻意營造出的低沉,也不是故作溫,就是平日里再沉穩不過的聲氣,帶著類似于玉石的冷質,和夜風一起拂過的耳畔,投下細微的漣漪。

“嗯,你也別......”程江雪不敢和他對視,細小的飛蟲在暗夜里朝車撲來,眼前霧蒙蒙一片,說話也慢了半拍,等周覆快步走開了,才自言自語般,補上了後半句,“......別傷著自己了啊。”

話音沒落,就聽見周覆大聲喊:“干什麼!都住手!”

旁邊有群眾認出他,也幫著勸:“不要打了,鄉政府的周委員來了,不想進派出所你們就別打了。”

但這樣也沒什麼效果,打架的那幾個已經紅了眼,今天非要分出個輸贏。

周覆觀察了十來秒,打小拉架的經驗讓他沒有貿然加纏鬥的漩渦,而是看準了時機,趁著那個喊得最兇的男人被擊中肋下的瞬間,猛地一個箭步上前,強健的手臂了兩人當中,用力向外推了他一把。

眼看對方摔到在地,他厲聲喝了句:“王得富,你又在搞什麼名堂!”

剩下的人也配合,在周覆拉開王得富的同時,將其余幾個也各自架走。

王得富看見周覆,一下子膽怯了許多,撐著從地上爬起來,也不敢再縱上去,臉一撇,用力吐出口水。他說:“周委員,你怎麼不說他們?明明是他們的錯。”

“數你是個刺頭,喊的聲兒最大,我就說你!”周覆的手搭在上,剛才那一下子讓他手臂發酸,吐氣沉重,“我問你,打架能解決什麼問題,啊!”

村支書聞訊趕了過來,遞給周覆一瓶水,他抬手拒了。

程江雪在車里看著,也悄然松了一口氣,吊起來的心落了地。

視線里,周覆沉下臉,銳利的目掃了眼另外兩個傷的男人。

他指著常常鬧事的小王:“說!這次又為了什麼事?”

王得富臉上的蠻勁退下去,慢慢化為不甘和委屈,驀地喊起來:“周委員,您是大知識分子,您評評理,我就去城里打了幾個月的工,珍玉居然要嫁給白大勇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打他,難道還要去打珍玉!”

鎮里最近正抓鄉風文明建設,就怕出這樣治安事件。

聽完,他扭過脖子看村支書:“王得富說的是實?”

“這......村會計家里的事,我也不太清楚。”當著這麼多人,村支書并未多言,搖頭賠笑。

程江雪站在樹下,聽著村民們頭接耳的議論,也聽出了個大概。

吳珍玉是村委會吳會計的兒,也是吳校長的侄,半年前和王得富訂了親,最近不知聽了什麼風聲,爸爸又有把說給白大勇的意思了,兩家人走得很勤。

就快娶進門的媳婦兒,一眨眼被別的男人搶了去,王得富哪里還坐得住?

周覆厘不清這些家長里短,只教訓說:“那也不能靠拳頭來搶,你贏了這場仗,小吳就能嫁給你了嗎?有這種好事,我今天高興打一架,明天不高興也打一架,誰他媽都不用打了!你小子起這種頭,想讓鎮上的維/穩工作評比得倒數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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