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9頁
“鶴千刀。”周念覺得這名字有點怪,“真名就這個嗎。”
冉銀替周念剝好一顆茶的鹵蛋,放進面前的碗中:“鶴千刀只是鎮上人的法,他本命鶴廣。”
鶴廣以殺豬為營生,也就是個屠夫,宰殺的豬要親自打整,開膛破肚理豬下水,日積月累的千刀萬剮。
一年到頭經手的豬幾百頭,有次鶴廣在打牌吹牛皮時自嘲是個殺千刀的,以後大家干脆他鶴千刀得了,眾人哄笑,自那以後,鶴千刀的諢名就開了。
周念靜靜聽完後,想到羅強昨天說的那件事——鶴遂被他爸用幾寸見長的殺豬刀架著脖子。
現下心里的滋味難說,總之不算輕松。
對面的冉銀癟了下,語氣不屑:“依我看,鶴遂那孩子以後也得和他那個爸一樣,酒嫖賭毒一樣不落,遲早要被抓去吃牢飯。”
周念垂下眼,安靜喝粥沒接話。
冉銀話頭一轉:“還好媽媽有七斤這麼乖巧懂事的兒,不然換鶴遂那樣的壞孩子,我不得被氣死?”
周念:“……”
千萬不能讓媽媽知道昨天找鶴遂搭話的事,否則一定會生氣。
四十分鐘過去,周念終于吃完盤中的所有食,慢吞吞地兜著胃站起來。
照常準備去二樓拿畫出門寫生。
剛到樓梯口,冉銀住:“七斤,你昨天的橘子在哪里買的?”
“就在之前常去的那家。”周念溫吞回答,“怎麼了嗎。”
冉銀作為全職主婦,悉日常的柴米姜醋茶,也自然不會某些細節:“稱給了,了三兩。”
周念立馬想到那個被塞到鶴遂手里的橙黃橘子,心里一慌。
這不能說實話。
急下,周念只能冒險說:“回家的路上太,我就吃了一個。”
冉銀眉一驟,語氣里多出長輩的嚴厲:“下次不要這樣,你吃的東西都是要先稱重,計算好量再吃的。”
“對不起媽媽。”周念馬上稔道歉,“下次不會這樣了。”
“好,去拿東西出門吧。”
周念上樓進畫室,準備出門要用的畫時,留意到畫箱里的漱口水空瓶。
拿出空瓶扔進一旁垃圾桶里,然後又到臥室拿了瓶新的漱口水放進畫箱里後,周念才提著箱子下樓。
堂屋里,冉銀在打掃衛生,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著明明已經干凈到不行的桌子。
口的食需要稱重。
家里不允許出現灰塵。
……
對此,周念已經習慣,不由己的習慣。
-
周念出門後,還是先去每天早上都要固定去一次的公廁。
清晨的公廁里無人,周念像往常一樣到最靠里的隔間,蹲廁設計,周念就在便池旁蹲下。
強塞進胃里的那些食瞬間翻江倒海。
太突突狂跳。
“嘔——”
不需要進行任何的催吐行為,憑本能,周念就輕而易舉地把胃吐空。
打開畫箱拿出漱口水。
漱口水有點辣口,每次用都覺得口腔里在發燒,一路燒到胃里。
周念清理好自己,洗了個手後走出公廁。
誰料,一只腳剛邁出公廁矮矮的門,就被前方一道清瘦影吸引視線。
公廁的正對面,是一條花楹鎮最狹長的巷弄,名字就長狹弄。
巷如其名,狹長而窄,寬度約為瘦人的一個半位。
長狹弄里,鶴遂在中段位置,穿一黑,黑與他的冷厲氣質相當合襯。
他傷的右手隨意地纏著一圈白紗布,鼻梁一側印著緋紅的新痂,是被肖護昨天彈煙頭燙傷所致。
痂痕是一個小小的月牙,與他的眼角齊平。
虛渺的白晨間霧里,鶴遂正彎著腰,寬肩俯低,肩線在霧里凝出虛影,連沿著走勢同樣往下的手臂。
周念順著看去,才發現他的腳邊蹲著一只貓。
那是只四月齡左右的田園小貓,通純黑。
和他今天上穿的服一個。
鶴遂手里拿著包貓糧,倒一捧顆粒在掌心里,俯彎腰送到小貓面前。
小貓壞了。
就著他掌心里的貓糧,小貓狼吞虎咽起來,一邊吃還一邊發出嗚哇的可音,仿佛在說這也太好吃了吧!
畫面適合在這一刻被定格,小巷,晨霧,投喂小貓的年。
像電影里歲月安好的某一幀。
周念靜靜看著這一幕,看著溫耐心的年,又想到他昨天恣意狂妄的作態。
很難讓人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巨大的反差給周念帶來沖擊,甚至在想,在小貓的視角里,他一定是個極負心的神明,帶著香噴噴的貓糧,滿它的腸轆轆。
這簡直比話里寫的還要好。
周念一直停在原地,等鶴遂快要喂完貓的時候,才抬腳走過去。
走進長狹弄,離他越來越近。
周念停在他面前的半米開外,輕聲細語地問:“昨天你為什麼跑?”
鶴遂半彎著的後背有一瞬間微僵。
周念看見了。
看來對于的突然出現,他多有點意外。
只是周念沒得到回答,鶴遂不理,或者說也沒有離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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