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直到此刻，他才恍然驚覺。

那個在他面前永遠笑得沒心沒肺，笨拙地討好他，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會寫錯的小姑娘，究竟是以怎樣的心，頂著滿城的流言蜚語，跟在他後的？

他從前，就是那樣對的嗎？

那個將一顆真心捧到他面前，卻被他棄之如敝履的。

謝奕修形晃了一下。

他想說些什麼，可裴輕窈，卻已經收回了目，福了福，語氣疏離而客氣。

“多謝今日夫子解圍。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罷，再沒看他一眼，帶著侍，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回廊。

他想道歉，可那句“對不起”堵在間，重若千鈞。

他有什麼資格道歉？

傷害已經造，再輕飄飄的言語，都不過是又一次的虛偽。

他甚至想，或許，就這樣也好。

恨他，怨他，從此與他劃清界限，再不相干。

這于而言，未嘗不是一種解。

而他，也能了無牽掛地，繼續走他那條布滿荊棘的復仇之路。

可為什麼，呼吸都帶著意？

謝奕修站在原地，周的氣息也冷得如同浸了霜的寒夜。

“奕修哥哥。”

溫婉和的聲音自後響起。

謝奕修回過神，轉頭看去。

沈玉如正盈盈俏俏地站在不遠。

是了，他還有一位未婚妻。

“有事？”

他的聲音里聽不出緒。

沈玉如被他眼底的疏離刺了一下，但很快便掩飾過去，臉上依舊掛著得的微笑。

“奕修哥哥，今日是你在國子監上課的第一天，想來耗費了不心神，特意為你燉了些清潤的燕窩羹。另外……方才講的《春秋》，有幾我不太明白，想向你請教一二。”

從前，謝奕修會欣賞這份進退得宜的聰慧。

他當初之所以答應這門親事，除了沈家背後的太皇太後能為他的一步棋之外，也覺得沈玉如這樣端莊得的子，可以與他并肩同行。

可現在……

他沒有拒絕，只淡淡地點了點頭，轉朝國子監外走去。

沈玉如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暮春的晚風帶著些許花草的芬芳，拂過兩人之間。

沈玉如幾次想開口，卻都被謝奕修上那生人勿近的冷冽氣場，給了回去。

謝奕修的思緒，早已飄遠。

他看著側的沈玉如，纖細，裊娜，走起路來步步生蓮。

可他腦海里，卻不控制地浮現出另一道影。

那人總是鮮活的，張揚的。

走路時會因為看見一只漂亮的蝴蝶而雀躍，擺飛揚得像盛開的花。

會因為踩到一顆小石子而踉蹌，需要人扶上一把。

會毫無儀態地蹲在地上，跟一只貓較勁。

論相貌，沈玉如是清秀的江南佳人，而裴輕窈，則是那種明艷到極致的牡丹，盛開時能奪走滿園春，讓人一眼便再也移不開視線。

論學識，沈玉如琴棋書畫樣樣通，而裴輕窈……連他名字都會寫錯。

論品，沈玉如端莊賢淑，而裴輕窈，縱任，無法無天。

所有人都說，沈玉如和他郎才貌。

他從前，也是這麼認為的。

可時至今日，他才驚覺一個令自己都心驚的事實。

在那些孤寂的、被仇恨啃噬的深夜里，他從未想起過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妻。

一次都沒有。

反倒是那個總是闖禍、總是嘰嘰喳喳的小姑娘，一次又一次地闖他的夢里。

夢里，有追在他後，氣吁吁地喊著，“謝奕修，你等等我”。

有捧著一碗被自己嘗得七八糟的湯羹，眼地遞到他面前。

還有那晚，落在他懷里時，那雙水瀲滟的杏眼……

每一個畫面，都清晰得仿佛昨日。

“奕修哥哥？”

沈玉如的聲音再次響起，將他從紛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他猛然回神，看著邊這張溫婉卻略顯陌生的臉，心中竟涌起一強烈的自我厭惡。

他覺得自己卑劣又暗。

他用一紙婚約束縛著一個無辜的子，心里卻想著另一個。

他為了復仇大業步步為營，連婚姻都可以當做籌碼。

這樣的他，既配不上沈玉如那份端莊得，更配不上裴輕窈那份曾經捧到他面前、炙熱純粹的真心。

這門以易為始的親事，是時候該結束了。

他知道，沈玉如真正想嫁的人，是寧國公世子陸景殊。

“你方才，說什麼？”

他停下腳步，問道。

沈玉如看著他陡然清明的眼神，心頭一跳，鬼使神差地，將原本準備好的關于《春秋》的問題，換了另一個埋藏在心底許久的疑問。

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你是不是，喜歡上裴輕窈了？”

謝奕修瞳孔驟然一。

“何出此言？”

他幾乎是立刻反問，聲音里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繃。

沈玉如卻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了然，也帶著一不易察覺的譏諷。

“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說。

“方才在明倫堂，王瑞他們辱時，你的眼神，像要殺人。你將護在後的樣子，不像是在維護一個普通的學生。”

謝奕修的心，被的話狠狠撞了一下。

喜歡？

他對那個小笨蛋，是喜歡嗎？

他一直以為，那只是愧疚。

愧疚于自己過去的冷漠，愧疚于讓承了那麼多非議。

或許……或許還有那晚失控的親，讓他對產生了一種異樣的責任。

但，是喜歡嗎？

他不敢深想，也不愿承認。

“你想多了。”

他生地吐出三個字，算是回答。

沈玉如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否認，上前一步，微微仰起頭，那雙總是溫似水的眼眸里，此刻卻帶著一尖銳的、不容置喙的占有。

“我不管你想沒想多，”冷聲道。

“謝奕修，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未婚夫！你的未來，你的前程，都與我沈家綁在一起！你若是敢背叛我，我……我絕不會放過你！”

縱使心悅之人是陸景殊，可謝奕修也是千挑萬選，求了兄長才定下的夫婿。

他是的臉面！

絕不允許這份希，被裴輕窈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