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完全降了下來，沒有了往日裡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帶來的車燈和如白晝般明亮的街燈映照，餐廳裡黑乎乎的一片，近乎手不見五指。蕭菀青與林羨相對而坐，誰都沒有說話，只聽得到哧溜面條的呼呼聲。

“哎呦……”林羨忽然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蕭菀青立時停下了作，張地看向林羨，詢問道：“怎麼啦？”看不清林羨的神，只能約約看得到那烏黑晶亮的雙眸微微泛著一點水。

片刻後，卻是聽見林羨一陣“哈哈哈”的輕笑聲。

林羨了被硌到的後槽牙，笑著回應道：“我看不見碗裡有什麼了，就隨口呼呼呼地喝了一口湯，湯裡好像有花蛤的碎片，我被硌到了。”

蕭菀青放下了筷子，輕輕推開椅子，就要站起：“果然還是要先找找蠟燭才好。”方才就說要先去找蠟燭點亮了再吃飯，可林羨卻拉著不肯放手，非要讓趁熱先吃了面再說。這孩子，對及時趁熱吃飯似乎有很大的執念，蕭菀青拗不過，便隻好依了。

林羨憑覺又拉住了蕭菀青的手，輕巧地使著勁，示意讓蕭菀青坐下。的語氣裡還帶著些歡快的躍躍試：“沒關系啦，我們都快吃完了。而且，這樣吃多有趣啊，每一口都可能會有驚喜。”

蕭菀青用被林羨拉住了的手輕輕地了一下林羨的手心的，語氣溫又無奈：“你就不怕咬著了什麼崩了牙齒嗎？”

林羨張了張，“咯咯”地咬合了兩下上下牙，自信滿滿：“才不會！我的牙齒可堅固了。”說話間，又喝了一口湯，

蕭菀青剛想打趣不要說話，就聽到，林羨又是一聲“哎喲”的驚呼，聽起來比剛剛那一聲難多了。

蕭菀青這下坐不住了，登時就順著被林羨拉住的手往林羨那裡靠近，雙手索到林羨的臉頰，捧住了的小臉，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慌張：“怎麼了，又咬到哪裡了？”

林羨卻只是睜著烏溜溜的雙眸，定定地看著眼前近在遲尺，在黑暗中也無法沒的秀面容，一言不發。

蕭菀青以為是咬崩了牙齒，疼的說不出話了，心下更是著急。了林羨的雙頰，而後雙手離開了林羨的臉頰，轉過就往外走：“你等我一下……”

林羨見當真了，連忙手要拉住，卻隻揪住了的擺。連忙住蕭菀青，語速飛快地解釋道：“蕭阿姨，我沒事，我逗你玩的……”

蕭菀青抬的作一頓，愣了一下。下一秒，轉過，看著不遠黑暗中模糊的廓，蹙了蹙眉，聲音輕輕的，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帶著幾分罕見的低沉：“你逗我玩的？”

林羨第一次聽到蕭菀青這樣低氣的聲音，驀地有些慌張了。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意識到了，是不是……太仗著蕭菀青的好脾氣，玩笑開大了。一時間，沒有了玩鬧的心思，心也低落了下去。微斂了雙眸，聲音低了下去，囁嚅道歉道：“對不起，蕭阿姨，我……我不該開玩笑，讓你擔心了……”今天一天，蕭菀青因為擔驚怕，風裡來雨裡去，居然還這樣沒有分寸地開玩笑讓擔心。真是，太不懂事了。

在乍一聽到林羨說是在逗自己之時，蕭菀青確乎是有幾分按捺不住的不悅衝上腦海。從昨天到今天，狀況實是太多了。林羨的不適，一直都讓於慌張狀態，又擔心，又疚。這樣長久缺失的複雜，突然回到了的之中，讓有些茫然無措，慌慌張張，一夜的缺眠和風雨中的奔波，更是讓心疲勞。現下，好不容易一切回到了正常軌道上了，林羨居然還一驚一乍地逗玩，消費的……

可是，在聽到孩用著小小的低落的聲音向誠懇道歉之時，一瞬之間，蕭菀青又覺得，所有的不悅都煙消雲散了。

看不見林羨的神態，但仿佛，可以想象到，孩現在該是怎樣一副乖巧自責的模樣，小鹿般明亮清澈的雙眸裡，該是怎樣的黯然。放松了一下自己一直繃著的神經，開始反省自己，林羨有什麼錯，不過是與自己開個玩笑，是小題大做，還倒打一耙，嚇到孩子了。

坐回到了林羨的邊，手了林羨的小腦袋，出了一抹淡淡的笑，語氣，又恢復如常：“沒事，是我小題大做了，你沒有傷到就好。小騙子，快吃麵吧。”“小騙子”這三個字，說的自然又輕快，語調上揚，還有幾分顯而易見的寵溺。

聽著蕭菀青輕的話語，林羨不知道為什麼，卻覺得心裡更酸更低落了。明明是錯了，蕭菀青卻說是自己的不對。

蕭阿姨，是不是都不會生氣的……

是不是都不會生氣，不會苛責別人……

林羨皓齒輕輕地咬住了筷子，聽著邊蕭菀青碗筷發出的撞聲，腦海裡卻是思緒蹁躚，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了人生問題。人在這世上活著，若是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盡量地避免著不讓別人自己施加的委屈，是不是，就會難以避免地會更多地委屈自己？

蕭菀青久久沒有聽到林羨筷的聲音，忍不住聲提醒：“想什麼呢？面都要涼了……”

林羨才反應了過來，收起了心思，嘻嘻一笑，道：“我在想，蕭阿姨你怎麼這麼好。”

好聽的話誰都喜歡聽，聞言，蕭菀青也忍不住輕翹角，嗔道：“油舌，快吃麵。”聲音，卻是比剛剛更加溫了。

吃過了飯，蕭菀青便著黑，開始翻桌倒櫃的找蠟燭的工程。本該是幾分鍾就能解決的事，奈何，把家裡翻了個遍，蕭菀青也只找到半盞短短的香薰蠟燭，多的，是再沒有了……

這半盞香薰蠟燭，沒有記錯的話，該是幾年前，溫桐送的伴手禮……

林羨著手上握著的半盞蠟燭，想到剛剛蕭菀青遞給蠟燭時那小小聲帶著些窘的“只有這一點蠟燭了”時的溫聲音，不由有些想笑。

若是媽媽在這裡的話，定然是要批評幾句蕭阿姨的了。這生活過的……

林羨自然不是周沁，覺得自己真是非常善解人意了。只是歪了歪頭安蕭菀青道：“沒事，能有一點亮看得個大概就可以啦。”說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追問了一句：“家裡有打火機或者火柴嗎？”蠟燭找的這麼艱難，不免懷疑起另一個必需是否存在了。

哎，沒事，實在不行，就用打開燃起灶來點好了。

不過，這次，蕭菀青卻回答地非常快，底氣十足，語調輕揚：“有的。”說話間，微彎子，就輕車路地拉開了電視櫃的屜，從中出了一個件。“啪嗒”一聲清脆的聲響響起後，一簇小小的火映在了兩人如墨般的雙眸中。火熊熊，小小的，暖暖的。

蕭菀青的笑臉，在這團小小的昏暖的閃爍不定的火苗映照下，顯得越發致了。林羨一時莫名地看的又有些著迷了。

蕭菀青卻是一無所覺。出手從林羨手中拿過了蠟燭，微微傾倒，把棉芯靠近了火苗，很快，就把蠟燭點了起來。一手纖細的五指輕輕地掌握著蠟燭，另一手，啪嗒一聲，乾脆利落地合上了打火機。

林羨這才借著燭，注意到了，蕭菀青手上拿著的是一個銀灰泛著冷的打火機，似乎機還雕刻著什麼圖案。看起來，不像是那種家中隨手常備的一次品。

蕭菀青自然地轉過了，拉開了屜，把打火機輕巧丟了進去，而後，再一次利落地關上屜。作，嫻自然，像是曾經做過了千百遍一般。

林羨心下突然浮現了一個猜想，不自覺地輕咬下，眸漸漸有些沉了。

蠟燭擺放在了客廳的玻璃茶幾上，散發著淡淡的薰草清香。蕭菀青和林羨在茶幾前鋪設的毯上，盤席地，相對而坐。

林羨雙肘支撐在茶幾上，兩手托腮，百無聊賴。眨眨晶亮亮的大眼睛，試探地問蕭菀青道：“蕭阿姨，家裡有沒有什麼可以兩個人一起玩的？比如象棋軍棋之類的？”其實心裡不抱多大希的。畢竟，經過蠟燭和冒藥一事，林羨已經大概有點了解蕭菀青之前的生活狀態了。

一個人生活著，除了吃食致之外，其他的，似乎都並不怎麼看重自己。

可能，連吃食，都是因為自己來了之後，才開始規律起來的。

不想，這次，和剛剛的打火機一樣，蕭菀青又讓林羨驚訝了。

聽到問話，眼底就有笑意躍然，還有幾分可的得意的意味？

蕭菀青快速地就站起了子，一邊往電視櫃走去一邊詢問林羨說：“有的。象棋、軍旗、圍棋、飛行棋、跳棋都有的，還有撲克牌，大富翁，你玩想要什麼？”

林羨意外地“哇”了一聲，應道：“我都可以的。”接著，又不免疑道：“這麼齊全，蕭阿姨你平時經常和朋友一起玩嗎？”以為，像蕭菀青這樣文靜的格，可能不會太經常邀請朋友到家裡玩樂的。

蕭菀青把一堆棋牌都搬到了茶幾上，了一下散落在額前的碎發，笑著解釋：“沒有，這是之前聽說你要來之後備辦的。我想，也許有機會我們能一起玩的。”

林羨的聲音裡立時是滿滿的遮掩不住的喜悅開懷，打趣蕭菀青：“看來，蕭阿姨你很期待我的到來嘛。”

蕭菀青把象棋的盒子打開，鋪展開棋紙，聞言，如水般的雙眸定定地看著林羨，半晌，斂眸淺淺一笑，承認道：“是的，林羨，我很期待你的到來的。”

的語氣，是那樣坦然又誠懇，低垂的眼眸裡，卻有一閃而過的憂傷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