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昌意的飲食習慣屬於中西兼容且稍微偏西的那一類，論起廚藝，他料理中西餐都不在話下，但包餛飩這事，平生也是頭一回。

涼拌個黃瓜都嫌麻煩的庭小爺就更沒有包過餛飩了。

此時他坐在料理臺上，一條曲著，一條悠閑地晃來晃去，抱著手機，照著上面的食譜指揮柏昌意做餛飩餡兒：“蔥、薑、蝦米全部切碎……還要放個蛋……”

柏昌意切著食材，說：“拿個蛋出來。”怕庭霜連蛋放在哪都不知道，他補充，“冰箱裡。”

“好嘞。”庭霜從料理臺下來，去冰箱裡拿了個蛋，隨手放在料理臺邊緣，然後繼續念食譜，“把切好的蔥、薑、蝦米一起拌進豬餡兒裡……然後放鹽、——”“蛋”字還沒出口，只聽啪的一聲，蛋滾出料理臺，摔到了地上。

碎骨，慘不忍睹。

柏昌意先看了一眼地上碎掉蛋殼裡流出來的蛋清和蛋黃，然後抬眼看了一眼庭霜。

庭霜從柏昌意的眼神裡緩緩讀出了一個符號：？

單純的疑與不解，又好像約包含著一不易察覺的震驚。

“那個……蛋……是會滾的哈……”庭霜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蛋當然是會滾的，庭霜罵自己，這事還需要當場做實驗才能知道嗎？

“……嗯。”

庭霜總覺得柏昌意的這個“嗯”含義謎。

他突然理解了柏昌意眼神中的那震驚，那是對人類後智商的震驚……

“我最近在想……”庭霜一邊去拿廚房用紙理地板，一邊試圖轉移話題，“要不要換個兼職……換個專業對口的……我租的那個公寓租金高的，從下個月開始——”手機震了起來，陌生的號碼。

“我接個電話。”庭霜來不及洗手，用一乾淨的手指按了接聽和免提，“Ting.”一個德國人的聲音從揚聲裡傳出來：“您好，請問是您在招租嗎，Ting？Brahms街16號的公寓？”

“是，我在找我的下一任租客，從下個月開始。我現在已經不住在那裡了，只是還有一些個人品沒有搬走。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提前理我的品，讓您這個月搬進去。”庭霜把手上的蛋和紙扔進垃圾桶裡，“您方便的話，我們可以約一個時間看房……請問怎麼稱呼？”

“Jonas.”電話對面聽說可以提前搬進去，顯得很高興，“明天或後天的下午六點半，您方便嗎？”

“明天可以，Brahms街16號見。”定好時間，庭霜掛了電話，去洗手。

水流汩汩地從手背上與指間流過，衝開皮表面一層層的洗手泡沫。

“你要換公寓。”柏昌意隨口問，“換到哪裡？”

換公寓？

庭霜準備關水龍頭的手一頓，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柏昌意在說什麼。

水不斷地從水龍頭裡流出來，把水池裡堆積的泡沫也衝散。

“換到哪裡？”庭霜背對著柏昌意，不明所以地重複。

“我總應該知道你的地址。”柏昌意拌好了餛飩餡兒，笑說，“你上次說要皮薄餡兒大的，過來看這麼多夠不夠。”

“噢……”庭霜關了水龍頭，乾手，走到柏昌意邊。

薄薄的餛飩皮躺在柏昌意的左掌心，一團飽滿的餡兒被筷子夾著，晶瑩的餡兒裹著蛋的，蔥薑末兒點綴其中，一看就很好吃。

柏昌意的指尖也沾著一點麵。

庭霜去看柏昌意的側臉，在廚房的燈下，那張臉顯得格外和而平易近人。

“看餛飩，不是看我。”柏昌意笑著提醒。

“嗯……”庭霜的目落回餛飩餡兒上，“夠了……這麼多正好。”

柏昌意點頭，就按這個分量包起餛飩來。

“我……”庭霜去拿了雙筷子，學著一起包，“公寓那個事……”

他不知道怎麼開口。

手上包餛飩的作很慢，裡的話出來得就更慢。

想不通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要退租，柏老板就以為他是要換公寓……

還問他換到哪裡……

意思是他得從這裡搬走？

可明明是柏昌意他過來住的……

住了差不多也有兩個星期了。

他想起來柏昌意當時說的話：“你家現在沒法住人。把東西收拾一下，跟我住。”

你家現在沒法住人……

現……在……

意思就是等他家能住人了以後，就讓他搬回去？

住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柏昌意確實沒有提過“同居”兩個字。庭霜雖然也沒有直接提過這兩個字，但是他心裡一直默認他們就是在同居。

難道柏昌意心裡默認的是……讓他來住幾天？

過來住幾天和同居，能一樣嗎？

媽的，難道全程都是他在……自作多？

想到這裡，庭霜的靈魂深不發出了三重拷問——如果不是同居，那為什麼要跟他說家裡的東西隨便用啊？

如果不是同居，那為什麼要配合他的種種生活習慣啊？

如果不是同居，那為什麼要給大門的指紋加碼鎖添加他的指紋、告訴他碼，讓他可以隨意進出啊？

這不就是同居麼？

……不，不對。

庭霜冷靜下來一想，發覺這些好像並不能代表什麼……以前有朋友去他家玩，他也會讓朋友隨便吃、隨便玩，如果有特別好的朋友要住一段時間，他也會遷就朋友的生活習慣，甚至把備用鑰匙給朋友，方便朋友進出……

這些都不代表他想和朋友同居。

可柏昌意和他……又不是朋友關系。

他們是。

雖然只是剛在一起沒多久的……

……對，重點是，他們才剛在一起沒多久。

誰給他的自信可以默認過來住就是要同居啊？

柏昌意沒說讓他住多久，他還就真心安理得地住下來了？

柏老板只是大方好不好？

談著，互相去對方家住住，誰也不好意思直接開口對方滾蛋吧？

但是人得有點基本自覺，是吧。

真他媽尷尬。

媽的。

小爺的自尊。

庭霜瞬間聯想到了滾到地上碎裂的那枚蛋。

談是該坦誠，但這種因為一頭熱鬧了誤會的事，說出來也太沒面子了……

庭小爺心驚濤駭浪了一把，而外表看起來仿佛只是在為手上的餛飩皮困擾。

柏昌意見他沒了下文，就說：“公寓怎麼了？”

“公寓啊……”庭霜笨拙地了一個難看的餛飩，好像因為心思全餛飩上，而導致上訥訥的，“嗯……之前那個不是太貴了麼……蚊蟲也多……我打算換一個……哎你說我包個餛飩怎麼就這麼費勁……”

“這樣。”柏昌意把庭霜手上的餛飩接過去，演示正確作，“這樣卷一下，再折過來。換到哪裡？”

“我學習一下……”庭霜又拿了一塊餛飩皮，放上餡兒，低頭研究，“換到……我還在看……有兩個中意的……”

“可以等新公寓確定之後再退租，比較保險。”柏昌意說。

等新公寓確定之後？

庭霜鬱鬱。

老子現在還不知道新公寓他媽在哪兒呢。

“……哦。”庭霜生著悶氣包了幾個奇醜無比的餛飩，然後悄悄把手上的麵全在柏昌意後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