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青荷……”

江陵怔怔低頭, 目落在梅疏遠上時，格外的複雜, 仿佛有好多話想說，卻不知道該從哪一句開始。

兩人陷了沉默之中。

一個目落在遠方，不知道在看什麼，一個垂眸, 遮住了眼中所有神。

許久, 江陵心中稍稍平靜, 他收回了目, 低頭瞧著梅疏遠，聲音低低的, 沉沉的, 仿佛在抑制自己緒一般, 問道：“然後了？”

“然後……”

“我見過昆侖宗主, 他看上去, 有些不近人，若是當初的你和現在的你一模一樣，你是怎麼通過他這一關的？”江陵詢問，“我想知道後續, 完完整整的後續。”

“你很想聽？”梅疏遠彎了彎角。

“我想聽。”江陵很肯定的回答, “你也想告訴我對不對？不然你前頭便不會跟我說這麼多了，這個地方, 只有我們兩個, 你可以信任我, 我也可以信任你。”

“我還想了解你。”江陵最後一句話，格外的。

他還是麗時，因為一個意外而提前離開族世界，而現在，他想知道那個被他留在族的年，後來到底經曆了什麼。

“……我直接回了昆侖宗。”梅疏遠想了想，輕笑回答。

江陵未語，神嚴肅。

“我拜昆侖宗後，便一直跟師父在山巔修煉，除非任務，幾乎很出門。宗門一切大小事務，都由大師兄理，師父從來不面，所以我也沒有在任何慶典上出現過。”

江陵明白，這一次，梅疏遠口中的師父，是昆侖宗主。

“說出來你別笑話我……”梅疏遠歎了口氣，略有些窘迫。

“笑話你我是小狗。”江陵自黑了一把。

梅疏遠微微彎了彎角：“那個時候，我重傷，也不知道怎麼走回昆侖宗的，一到山腳就往地上一躺，服上的沒幹，在地板上留了幾個印子。幾個守山門的小弟子過來，看我一冷邪氣，服上還有，直接被嚇跑了……然後，我就被五花大綁抓了起來。”

“……”

笑個大頭鬼。

“他們裡頭，居然沒有一個人認識我，就算我拿出自己的令牌，也以為我是殺人奪寶拿到的，一堆人聚在一起，討論怎麼理我這個魔修。”梅疏遠微頓，語調輕松，仿佛在說什麼非常有趣的事，“這個說殺了好，那個說魔修作惡多端，不能讓我這麼輕松就死了，最後一個說：師兄們說的都對。”

江陵完全笑不出來，覺冷的很，還有點兒想打梅疏遠一頓。

“沒幾個人信我是道修，信我是昆侖宗弟子，這個時候，秀芷那個丫頭出現了。那時才五六歲，是大師兄的獨，我教過幾天心法，就一直記得我。當時，拉著我的袖，喊我哥哥。”

“無鋒真人來了嗎？”江陵提出疑問。

梅疏遠搖了搖頭：“大師兄是後頭過來的。”

“秀芷和我不同，那個丫頭從小就鬧，幾個山頭都混了個眼，所以那些個弟子就將此事層層通報了上去。我迷迷糊糊的，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我師父最後出現了……他的臉非常冷，上殺意比所有人都重，他還是第一次出這種可怕的臉，整個大殿沒一個人敢說話，連我都清醒了許多。”

“昆侖宗主……他後頭是怎麼說的？”

“他直接帶走了我，到達昆侖山巔後，喝退了所有人，當場就拿劍指著我，問我是不是修煉了魔道功法……我師父比較我行我素，他認定了一件事就很難松口。”

江陵在心中猜測昆侖宗主會怎麼做時，便聽梅疏遠說：“那個時候，師父一劍就要斬殺我這個邪魔，大師兄抱著秀芷過來了，攔住了師父。後頭我那幾個師兄弟也過來了，都為我求，師父才放我一命。直接扔了進了地牢。”

“……昆侖宗主可真草率。”

梅疏遠這兩個師傅，簡直就是兩個極端。一個可以為了自己，毫不猶豫殺了自己徒兒，一個卻要斬妖除魔，除了梅疏遠這個魔頭。

“後來的事沒什麼好說了，我在地牢待了一個月，然後被關進了風雷崖接懲罰。”梅疏遠微微勾，“送我去風雷崖的是大師兄，大師兄送來了明珠，說是師傅賜給我的，他當時說……”

想了想後，梅疏遠咳了幾聲，學著無鋒真人當初的神，一本正經開口：“疏遠啊，你還小，一時間走錯路不要，重要的是知錯就改，明珠可以淨化邪氣，你隨帶著，以後萬萬不要胡鬧了。”

“然後我就進了風雷崖……”

“服氣，真是服氣！”江陵歎了幾句，語氣一句比一句重。

“相信你一下會死嗎？”江陵挑眉。

“沒人會信我的，我當時那種況……”梅疏遠搖了搖頭，聲音被風一吹就散，“反倒是我有些對不起他們，這些年來，師父大師兄他們，一直以為我已經消除了邪氣，可是我上的況要複雜多了……明珠最多只能制，無法完全消除。”

“我就信你。”江陵斬釘截鐵。

梅疏遠猛的抬頭，似乎在確定這一句話的真假。

江陵肯定：“我相信你，你今天對我說的話，都是實話。”

清碧的眸子中蒙上了一層水霧，在水霧愈加濃時，梅疏遠閉上了眸子，歪進了江陵懷裡，聲音悶悶傳來：“我剛剛說的，都沒騙你。”

江陵笑了起來。

風雪雖然停止，卻依舊有些冷。梅疏遠傷這樣，上便有些涼。

江陵握了梅疏遠的手，想將這只手溫熱起來。

這麼做時，梅疏遠若有所察，輕輕回握。

手指間的力道另江陵一愣，他突然發現自己剛剛的想法……居然這麼溫。

梅疏遠輕輕笑了一聲，聲音帶著一歡快，握的兩只手稍稍舉起，在微弱的線下，兩人的手上都有些錯的疤痕，卻十指相扣，仿佛將最溫的寄予其中。

江陵看著有些呆，梅疏遠便握著他的手，搖了搖，一次不夠來兩次，像個找到新鮮玩的小孩子，又像在撒，勾的人心頭撞。

“你是小孩子嗎？”江陵忍不住嘀咕了一聲，聲音非常輕。隨後他低頭去瞧梅疏遠。

梅疏遠察覺到他的目，偏了偏頭，靦腆的側過臉，隨後又不甘心似得，轉過頭來，同江陵的目對上。

江陵神認真，眉眼間卻含了幾分猶疑，幾分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猶豫。

可是這份猶豫之外，卻是容和溫。

這對梅疏遠來說，便足夠了。於是他笑了起來，無聲而笑，角彎彎的，眉眼微微上揚，清碧的眸子中落了一層和的水。

“……”

江陵再度覺得心尖被勾了一下。

他想，上個世界他便錯了，不能讓那個錯誤延續到這個世界，他無法停留在一個世界的，無法永遠陪伴對方……那就不要去招惹第二次。

可是，心裡的聲音卻告訴他，他已經招惹了。

他又不是眼瞎，自然看的出梅疏遠對他的，就這麼真摯的攤在他面前，期待他的回應。

“你是不是，很喜歡我？”江陵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幹的問道。

梅疏遠睫了。

不等他回答，江陵又道：“就算我不能一直陪著你，就算我隨時可能失蹤或者去死，你也喜歡我？”

“我……”

“你先別說話，聽我說。”江陵急匆匆開口。

這片土地，遍布冰雪，滿目銀裝素裹，瞧著清淡極了，土地之外，是破敗的混沌空間，黑蟲炸開的晶片堆積了一地。

整個世界，唯有他們兩人擁簇，靠著取暖。

江陵一只手撐在雪地上，一只手則和梅疏遠相握。

他仰著頭，目落在晦暗的天際。滿頭長發披在後，順的著服，發尾則輕輕落在雪地上，尾端沾著水珠子。江陵思慮了許久，這才道：“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都是真的，需要認真考慮的問題。”

“第一點：不管我是男是，你都能接嗎？”

“第二點：我真的隨時會死，隨時會消失，不跟你開玩笑。”

頓了頓，江陵無奈一笑：“別的我沒想好，如果你能接的話……”

“我們可以試一試。”

梅疏遠微微睜大眸子。

“怎麼樣？”江陵歪頭。臉上雖然含笑，眸子的神卻慎重無比。

梅疏遠松開了江陵的手，微微直起子，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麼，許久，他才道：“我只心悅於你一人，不管你是男是，是鬼是妖。”

臉頰漫上紅暈，梅疏遠沒有任何退，堅定而認真：“其實，這個世界上，在乎我的人並不多，我在乎的人也並不多。”

“我在乎你……”他刨明心意，“不想放開你……”

“行了，別說了。”江陵做了一個手勢。

“好。”梅疏遠點頭。

隨後趁著江陵不注意，微微傾，在江陵角了。

一即離。

他側過頭，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就是臉頰的紅暈蔓延到了耳，角含著比星辰還要璀璨的笑意。

“……”

“喂，你轉過頭來。”江陵喊了一聲。

“……我們算在一起了吧？”梅疏遠歪頭，詢問。

“嗯。”江陵點頭，迅速在梅疏遠瓣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