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瞧著他那張佈滿淚痕和紅斑的臉，想起他小時候的事，又想想他現在做的事，便覺得心頭時而大怒時而悲傷，時而憐惜。

許多緒，最終化作了一嘆息，正地道：“皇帝，你這一次哀家回來的用意，哀家知道。但是，你又是否知道哀家上次回來，爲什麼跟你說，再也不會回來？”

“不知道，朕只是覺得，老祖宗好狠的心。”皇帝在面前，就像是撒的小孩。

“因爲，哀家知道，你大限將至，如果哀家不走，看著你死，哀家於心不忍，而你也必定會苦苦哀求，何必？”

皇帝心中一震，“那老祖宗分明是能救朕，爲什麼要眼睜睜看著朕死？”

太皇太后沉沉地道：“哀家跟你說過，你是帝王，你的壽命自有天定，哀家若強行扭改天意，則會了這天地間的秩序。”皇帝搖頭，“朕不想聽這些，朕不想死，所有人都不想死，世間爲什麼有人萬金求名醫？不也爲了續命嗎？既然老祖宗有這個能力，爲什麼就不救救朕？朕也是慕容家的子孫，您今日能爲老七回來，證明您

心裡是有我們的，既然如此，朕不明白爲什麼就不能對朕憐惜憐惜？還是說，朕在您的心裡，永遠比不上老七重要？”

太皇太后拉住他的手，緩緩地道：“記得你還是太子的時候，哀家問過你一個問題嗎？”

皇帝擡起頭，遲疑了一下，“老祖宗問過許多問題，朕不記得是老祖宗指的是哪一個？”

太皇太后看著他，“你想想。”

皇帝開始覺得腦子一片雲霧，但是看著太皇太后那清明的眸子，腦子裡的雲霧竟像是一下子散去，也變得清明起來。

他忽然記起來那個問題，心底便像是浸了一層寒冰，說不出的冷，子也開始輕起來。

但是，他卻擡起頭，道：“朕，真不記得了。”

太皇太后輕笑一聲，笑容極爲譏誚，“哀家問你，如果你日後當皇帝，卻會英年早逝，你還願意嗎？然後又問你，若讓你長命百歲，但是不當皇帝，你又願意嗎？”

皇帝沒來由地一，當時，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他記得一清二楚。他說：“大丈夫自當頂天立地，幹一番事業，若因怕死而忘記自己的使命，忘記自己肩膀上擔負的責任，那便是長命百歲，又有何用？我要做皇帝，不是爲了權勢和野心，是我真心要爲大周百姓做實事，讓

國家富強，我要和皇祖父一樣的千古明君。”

太皇太后見他不做聲，把他的原話複述了出來。

皇帝聽了，低頭半響不語，良久，才擡頭道：“是的，朕沒忘記初衷，朕還有許多國策要施行，朕要勵圖治，要爲大周謀福祉。”

“這些，你弟弟能做到嗎？”太皇太后又問。

皇帝渾一震，“老祖宗是什麼意思？”

“你所謂的勵圖治，強國富民的國策，你弟弟能做到嗎？”太皇太后再問。

老七能做到嗎？他能，他甚至比自己更合適去做，因爲他心無旁騖，他當攝政王期間，是一心爲了百姓，對權勢之事，想得甚。

甚至，他從不怕旁人威脅他的位置。

“既然你知道他能做到你一直想做的事，爲什麼一直打他？還是說，你始終眷帝位？”

“不！”皇帝一口否定，遽然道：“朕心裡從沒留帝位，朕沒有忘記登基時候的初衷，若國能富強，便是要朕的命也不在乎，但是，如今朕卻不能死，朕還有許多事要做。”

“每個人都有許多做不完的事，這輩子太短暫，思想又太長太很遠，如何做得完？若每個人都像你這樣不甘心，又當如何？他們沒有一個能幹的老祖宗。”

“朕……”皇帝一時慌了，但是，很快又找到自己的語調，“朕只求老祖宗這一次，若朕能好起來，朕一定會完當年許下的重誓。”

太皇太后輕輕嘆息，“好，哀家再問你一次，若哀家治好你，你是否願意退位？”

皇帝脣哆嗦了幾下，揚起灰白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太皇太后，“老祖宗爲什麼一定要朕取捨？”

“做人不能貪心，你若要長命百歲，就得要捨棄一些東西。”

太皇太后強地道。

他沉思著，良久，他咬牙道：“朕願意！”

“好，你現在下詔書禪位給老七！”太皇太后道。

皇帝搖頭，“老祖宗不信朕嗎？”

“是！”太皇太后緩緩地點頭道，一雙眼睛如利劍，幾乎直皇帝的心靈深，他所有的想法，無所遁形。

站起來，“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若你能捨棄得了帝位，哀家救你，哀家不能干預帝王的命，可若你不是帝王，那麼，哀家便好做。”

皇帝慘然一笑，“果然，在老祖宗心裡，老七比朕重要多了。”太皇太后厲聲道：“皇帝，許多事，不是由著你來的，天下不是圍著你一個人轉，明白嗎？而無論誰，哪怕是哀家，也不可能兼得魚與熊掌，你既然要長命百歲，就得有所捨棄，回去吧，哀家不想衝你發

火，也不想和你計較你做下的那些糊塗事，否則，哀家一刻鐘都呆不下去。”

皇帝站起來，子巍巍地幾乎無法站立，“老祖宗，朕可以退位，但是，皇帝人選，不能是老七。”

“那你說，除了他，還有誰可當皇帝！”太皇太后厲聲道。

“阿鑫！”他胡地想了一下，阿鑫不行，阿鑫和老七很好，且阿鑫不想當皇帝，這皇位，也是拱手讓人，“三兒，三兒，可以當皇帝。”

是的，三兒，三兒可以，他雖出帝位，但是，他還沒死，他能長命百歲，他能當這個太上皇，一切都沒變。

“你先回去，哀家會斟酌！”太皇太后冷冷地道。

阿蛇姑姑打開門，了人進來，扶皇帝離去。

皇帝哀怨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悲聲道：“老祖宗啊，您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嗎？”

太皇太后背過臉，一副無於衷的樣子，但是，的心，卻痛不可當，已經許多年沒有過這種覺了。皇帝最終鬱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