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整疊告急文書小山似的在蕭景琰的案頭,還有不的戰報正在傳送的路上,一封封地宣告著事態的惡化。三個鄰國幾乎在同一個時間段發攻擊,境又有叛,就算是放在大梁鼎盛時期發生,這也是極大的危機,更何況此時的大梁早已在走下坡路,尤其是當年祁王試圖改良而未果之後,政務腐壞軍備廢弛的況越來越嚴重,近一年來蕭景琰雖大力整飭,略有好轉,但數十年的積弱,又豈能在朝夕之間治好。如今面對虎狼之師,若無抵抗良策,拼死以,只怕真的會國土殘缺,江山飄搖,讓百姓遭痛失家國之災。
“殿下,除了各地安防必須留存的駐軍以外,可調的兵力已經統計出來了,共計十七萬,其中行臺軍十萬,駐防軍七萬,另外南境和西境……”
“南境和西境軍都不能,一來勞師遠調,磨損戰力,遠水也救不了近火,二來大楚和西厲也不是隻會看熱鬧的,必須保持威懾。”蕭景琰一把從兵部尚書李林的手中拿來奏摺,飛快地看著這些兵力的分佈況,“行臺軍不用說了,這七萬駐防軍的裝備如何?”
“還可以,大約有兩萬人甲冑不全,但兵部還有庫存,很快就能配好。”
“錢糧方面呢?”
“危急時刻,臣會盡力籌措,”沈追立即接言道,“臣已想了幾個妥當的募資法子,只要殿下同意,臣會負責實施。”
“不必細說了,照準。你加辦吧。”蕭景琰握手裡的折報,喃喃地又重複了一遍,“十七萬……諸位軍侯覺得如何?”
他這句話,顯然是針對座下被召來議事的幾個高位武臣問的。這些人面面相覷一陣,一時都難以發言,最後還是衡國公囁嚅著開口道:“殿下,臣等還是主和……先派員前去商談爲好……”
“主和?”蕭景琰冷笑了數聲,“一般來說,都是文臣主和,武將主戰,怎麼咱們大梁是反的,戰火都快燒過江了,卻是文臣們主戰,列位軍侯主和?”
“殿下,柳大人沈大人他們的意見當然也是爲國爲民,只不過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不是臣等怯戰,可這隻有十七萬,要應對大渝、東海、北燕、夜秦……兵力實在不足啊……”
蕭景琰面如寒鐵,目如冰針般扎向這位老軍侯的臉:“兵力倒未必不足,要看怎麼算法了。”
衡國公被噎得臉一紅,忙起道:“老臣愚昧,請殿下指教。”
“大渝、東海、北燕和夜秦幾乎是同時興兵,看起來似乎風煙四起,但我們非要同時把他們平息掉嗎?凡事要先分個緩急,也要看發展下去將會出現的態勢和後果。東海水師侵擾海境,畢竟登陸的兵力有限,不了腹地,駐軍本來可以應付,只是地方安嬉日久,不習水戰而已,所以朝廷不須派兵,只要指派擅長水戰的將領前去統籌戰事即可。沿海各州駐軍兵將大都已在當地安家,這是保自己的家園,比起異地徵派過去的軍隊而言,他們反而要更盡力一些。”蕭景琰直視著殿下諸臣,語調十分冷靜,“再說夜秦,地西陲,兵力薄弱,在當地作而已,最遠也打不過朝嶺,不過是疥癬之患。可先分調鄰近諸州的兵力控制事態,等騰出手來,再好好收拾。”
被蕭景琰這樣一說,整個議事廳慌的緒頓時穩定了不。中書令柳澄拈鬚道:“殿下分析的極是。真正危及大梁江山的,只有十萬大渝軍與五萬北燕鐵騎,算起兵力來,我們倒也不必太心虛。”
“可是兵力並不單單是個數字那麼簡單,”蕭景琰刀鋒般的目緩緩拖過殿下諸武臣的臉,“同樣的兵,不同的人來帶,戰力就不一樣。現在缺的不是兵,校尉以下的軍建制也很齊全,我們缺的只是大將,是主帥。諸位軍侯,大梁已經進戰時,正是各位爲國分憂,建立軍功的時候,不知哪位卿家有意請纓?或者有所舉薦也行。”
他這句話一問,殿下的武臣們差不多全都繃了,盡皆低頭不語。大梁這十多年來,戰事主要集中在鄰大楚的南境和鄰西厲的西境,其它地方起的狼煙,多由靖王時代的蕭景琰前去征討。今天坐在這裡的高階武臣中大多數已經久不經戰事了,更何況有些還是世襲的,地位雖高,其實沒什麼用,素日裡也就是貪剋扣一下軍餉,等哪裡出了民暴、盜匪佔山的事,再由朝廷指派掛個指揮之職去撈軍功,差事全靠中層軍去辦,獲利者卻是他們。所以認真說起來,在蕭景琰這樣征戰出的人眼中,他們甚至算不上是真正的軍方,要指他們去打仗,那還不如讓士兵們自殺快一點。但這些人在京城的人脈關係卻極廣,也都是世家的背景,若無適當的機會和理由,還真的不能輕易。
“怎麼不說話?”蕭景琰語聲如冰,“衡國公,你說。”
“老……老臣已經年邁,只怕難當重任,還請殿下……”
“那淮翼侯呢?”
“臣……臣……臣……臣也年邁,只要有臣可以做的事,臣萬死不辭,可是這領兵迎敵,臣……心有餘而力不足……”
“淮翼侯,正準備跟你說呢,”沈追在一旁言道,“你的玉龍草場不是養著七百多匹馬嗎?聽說那可都是按戰馬標準馴養的,上次春獵時你自己還說,王公親貴世家子弟都來你的馬場買馬……”
“哎呀,”淮翼侯反應還算快,立即拍著腦門兒道,“沈大人不提醒我還忘了,今天早時我還跟管家說呢,讓他快把草場裡的所有良馬檢查一遍,朝廷一定用得著啊!”
蕭景琰冷著臉,就像沒聽見他說的話一樣,不過視線總算已經離開了他,移向其他人。很快,這些或“老邁”或“病弱”的武臣們都紛紛絞起腦筋來,爭先恐後地想要說明自己家裡也有哪些“朝廷用得著”的東西……
“這些下來跟沈追說吧,”蕭景琰毫不容地截斷了他們的話,“如今當務之急還是儘快馳援北部,阻止大渝和北燕繼續南下,收復失地。負責北境的尚軍新敗,齊督帥陣亡,軍心不穩,這十七萬的援軍北上,需要一場速勝來穩住大局。所以本宮決定……”
他話還沒說,議事廳裡已經唬倒了一片,沈追接連衝前幾步,大道:“請殿下三思!如今國勢危殆,陛下又……又不安,正是需要殿下坐鎮京師的時候,萬萬不可親出啊!”
十來位重臣也紛紛跪下勸止,連幾個武臣都順著場面,連連說“不可不可”,蕭景琰嘆息一聲道:“諸卿之意,我自然明白。可是皮之不附,將蔫附?大梁的生死存亡,豈不比我一人安危更加重要?”
話雖如此,但誰都不敢說他此時出征會引發什麼樣的朝局變數,心腹重臣們急得直冒火星,偏偏朝廷現在能派出去打仗的人確實沒有幾個,更何況如今的局面不是小陣仗,不是臨時提升幾個中層軍就得住場面的,而是大梁十多年來最大的一次危機,一時半會兒要找出可以替代蕭景琰的人,那可真是不容易。
“對了殿下,”絞盡腦後,蔡荃突然靈一現,“已復職的幾位赤焰舊將正堪重用啊,雖說……剛剛平反就派上戰場有些……呃……不過國家危急,他們也是責無旁貸……”
赤焰舊將所代表的是祁王時代的兵制和用將方針,要擱在平時,高階武臣們一定會想方設法阻礙這些人地位的提升,可現在是戰時,狼煙近,危在旦夕,只要有人肯到前方戰,他們當然是大力贊支持的。
聽到這個提議,蕭景琰沉了一下。國家勢如此,赤焰舊將們當然不可能置事外,這個他早就想過。可是細細分析下來,也只有聶鋒可以獨當一面,偏偏他的嗓音有問題,指揮起來難免不方便。而其他人細想起來,爲大將足矣,但還不太勝任主帥的職責。
想到此,蕭景琰的目不由地移向了大廳的東角。那裡樹了一面擋屏,屏上懸掛著一幅詳細的北境地圖,一個修長的影正站在圖前,負手仰面,凝神細思,看神態彷彿一點兒也沒有被這邊的吵鬧所影響。
“蘇先生,您也來勸勸殿下吧。”沈追覺得近來太子的態度轉變,好像又特別寵這位麒麟才子似的,未及多想,已經開口道,“京裡沒有主持大局的人,人心會浮的!”
梅長蘇被他一喊,這才轉過頭來,有些茫然地問道:“沈大人說什麼?”
“殿下說他要親征!”
梅長蘇立即一皺眉,擡頭看了蕭景琰一眼,雖未說話,但反對之意甚濃。
蕭景琰知道現在時間確實迫,軍事上的事留著殿上這些人也沒什麼好商量的,當下命他們各自去忙手頭的事。等大家都退出之後,他才起走向梅長蘇,道:“看你的意思,似乎對於將帥的人選,已經有了大概的想法?”
“是。”
“別跟我說你要去,就是我去也不會讓你去的。”
“那我們就先說說別的,”梅長蘇也沒強爭,“這場戰事必須用赤焰舊將,這一點殿下沒有異議吧?不是我自誇,雖然帶的不是悉的兵,但赤焰人的聲名擺在哪裡,首先就不需要擔心屬下兵將是否心服的問題。”
“這是當然。對赤焰舊將而言,立威這個過程並不難,大家心裡都是敬服的。”蕭景琰贊同道,“再說沉冤方雪就臨危命,只會令人佩。若派了其他人去,怕只怕將士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又要賣命爲大老爺們掙功勞’了……”
“我排了一下,東海讓聶鐸去是最合適不過的,你儘可放心;夜秦沒什麼好商量的,暫且不說。北燕拓跋昊率的五萬鐵騎一路狂飆,後備卻有問題,不像是做足了功夫,有多大企圖的樣子,目的很可能只是爲了取得勝果之後,跟我們談判,得到金銀財帛,或者要回四十年前割讓給我們的三州之地。拓跋昊是支持他們七皇子的,北燕尚武,他這一戰若能得回失地,七皇子的聲名必然高漲,就算不能,多得些財也好。他心裡有所,卻患所失,本經不起幾個敗仗,所以對付他,一定要挫其銳氣,等他發現得不償失時,自然會退兵。要論以剛勝剛,以快打快,聶大哥的疾風之名可不是浪得的。雖然他現在說話旁人聽不大懂,不過冬姐已經聽得十分順暢了,他們夫婦同去,再配些好的校尉偏將,拓跋昊絕對討不了好。”
“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兵分兩路,聶鋒帶七萬人迎擊北燕,大渝那邊就是我……”
“景琰,”梅長蘇按住他的手臂,輕輕搖著頭,“你聽我說,先聽我說說好不好?”
“好,你說吧。”蕭景琰一挑眉,“我看你能說出多大一朵花來。”
“首先,你不能去。這麼大的一場戰事,除了前線廝殺以外,後方的補給調度支援更加重要。不是我信不過皇帝陛下,而是本就不能信他。我敢肯定,你一旦輕出,後果不堪設想,這一點,你千萬不要心存僥倖。”
“這個我何嘗不知,可是……”
“既然你不能去,那我們接下來要考慮的問題,就是誰合適去,”梅長蘇快速地截斷了他的話,“站在下階軍和士兵的立場上來看,他們需要什麼樣的主帥呢?那一定得是一個真心實意想抵外侮,有聲,有能力,可以令他們甘願其驅策的人。除了不能調的霓凰和西境軍的章大將軍以外,我只想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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