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長蘇送客的路,走了足足兩刻鐘才走到門口。譽王在上轎之前,還刻意將他從門檻拉了出來,親切地肩叮囑:“先生不好,快別站在這風口上了。”
梅長蘇看他一眼,心中暗道,我明明是躲在裡面被你拉出來的,裝什麼好人,但臉上卻帶著笑容答道:“此確是風寒,殿下也快請上轎吧,恕蘇某不能遠送。”
譽王在這街前門外表演完了主從和睦的一幕,已是心滿意足,帶著雪粒的冷風吹在臉上又的確不能算舒服,當下不再多客套,回鑽進了轎中。
轎簾剛剛放下,梅長蘇就回進了院門,快步走影壁之,像是想要吐盡什麼瘴氣似的一連深深吐納了幾次。
“蘇哥哥……”
轉頭一看,飛流歪著頭站在一旁睜大了眼睛,滿眼都是關切之。
“沒什麼事,”脣邊溢出自然而然的笑意,拉過了年的手,“剛纔陪毒蛇玩了一會兒,玩到後來,居然不小心噁心起來了……”
“毒蛇?!”飛流立時警覺,視線迅速四搜尋,想要把那條毒蛇找出來。
“已經爬出去了,”梅長蘇忍不住笑了起來,“沒關係,那條蛇蘇哥哥認識很久了,知道他哪裡有毒,不會被咬到的。”
“不準咬!”
“對啊,有我們飛流在,誰敢咬我?”梅長蘇著年的頭,語聲漸漸又轉爲低沉,“再說……蘇哥哥自己……現在也已經變是條毒蛇了……”
飛流皺起了兩道秀氣的眉,雖然他聽不懂梅長蘇話中之意,但卻能到其間的淡淡悲哀,立即靠了過來,用力搖著頭:“不是!”
“不是毒蛇?那是什麼?”梅長蘇知道自己的緒波影響了飛流,忙定了定神,笑道,“是毒蜘蛛?毒蜥蠍?還是毒蠍子?”
飛流被逗得大急,繃著俊秀的面龐道:“都不是!”
梅長蘇呵呵笑著拍拍年的後背安,“好啦好啦,都不是……我們回屋去吧,明天,飛流要陪蘇哥哥出門哦。”
飛流點著頭,“嗯!溫泉!”
“不是的,不是去溫泉,”梅長蘇毫不奇怪飛流怎麼會聽到溫泉這個地方,笑著去他頭頂的碎雪,“你還沒把那個木雕的小鷹弄丟吧?我們明天要去看庭生哦。”
自從宣佈要去看庭生後,飛流就停止了今天邊玩邊練功的活,在每個房間裡認真地找著。和所有小男孩一樣,飛流也是個很不會收拾東西的人,就算再喜歡的小玩意兒,多玩兩天,也仍然會不知不覺消失到異次元空間去。按以前的經驗,找不到的東西就不用再找了,因爲過不了多久它自己又會莫名其妙地從某個角落裡冒出來。可是這次不一樣,就算飛流智力有損,他也知道自己不久前剛剛搬過家,不見了的那隻小鷹自己從新家冒出來的可能基本沒有,所以還是要親自手找上一找。
“飛流,吃飯了哦。”
“不吃!”
“飛流啊,丟了就丟了吧,飯還是要吃的。庭生明天又不一定會問你這隻小鷹,就算他問,你也不用真的告訴他弄丟了啊?忘了藺晨哥哥是怎麼教你的嗎?不會說謊的小孩不是好小孩……”
飛流惱怒:“還不會!”
“還沒學會啊?”梅長蘇忍著笑聲安,“沒關係,慢慢學嘛。我們飛流最聰明瞭,那麼難的武功都學的會,怎麼可能學不會撒謊。放心,如果藺晨哥哥嘲笑你的話,蘇哥哥幫你打他。”
如果蕭景睿此刻在場,他一定會爲江左盟這種教育小孩的方式而抗議的,可惜他不在,所以飛流毫不覺得自己接的教育有什麼不對,只是想起藺晨哥哥那副嘲笑的臉,有些鬱悶地板起了臉。
“快來吃飯了,”梅長蘇走過去將年拉回了房中,“有專門給你買的三黃,來,先吃兩個。要不這樣吧,明天你也帶一件禮送給庭生,不就扯平了嗎?”
飛流裡叼著,眼睛一亮:“西莫(什麼)?”
“送什麼啊?我想想……”梅長蘇託著下,“應該是要送你最喜歡的給他吧……”
“不行!”
“爲什麼不行?”
“蘇哥哥!”
“你最喜歡的是蘇哥哥啊?那當然不能送了……”梅長蘇一笑,“那送那件金背心好不好?”
“不行!”
“爲什麼又不行?”
“不喜歡。”
“你不喜歡那件金背心啊?”梅長蘇抿住角快掩不住的笑意,“可是飛流,你不喜歡那件背心是因爲你武功高,不需要穿它來護,所以才一直箱底。可是庭生不一樣啊,他年紀小,武功低,如果被人欺負,穿著那件背心人家打他就不痛了,他一定會喜歡這個禮的。”
飛流眨眨眼睛認真地想了一下,但對於梅長蘇的話他向來是只信不疑的,所以很快就點了點頭。
“那件背心就放在你牀下面中間那個箱子裡,晚上睡覺前把它翻出來,明天不要忘記帶哦。”
“嗯!”
解決了禮問題,飛流的煩惱一下子就沒有了,生長期的年胃口好,滿桌的飯菜他一個人就吃了十之七八,等他放下碗時,梅長蘇早已在一旁看了好幾頁書。
屋裡的火盆燒得很旺,飛流臉紅撲撲的,去了外,只穿一件夾衫走過來,伏在梅長蘇的膝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他裘的玩。
這是飛流很喜歡的一種休息方式。
不過他沒有休息多久,就擡起了頭,將詢問的目投向梅長蘇。
“去吧。”梅長蘇淡淡說了兩個字,並沒有在後面加上“不要傷人”的叮囑。
飛流纖秀而又結實的影一晃就消失在夜中,房頂上隨即響起了異,但並不激烈,而且持續時間很短。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年就重新回到了房,全上下仍然十分潔淨,只是帶著一淡淡的腥氣。
爲了將來的寧靜,必須有一個嚴厲的開頭。無論來者是誰,都必須用來記住,蘇哲的居是比寧國侯府更加難闖的地方,要來,就要有留命的準備。
“再過幾天,院子裡的機關就設好了,黎大叔他們也會搬過來住,”梅長蘇剝開一個柑桔,餵了一瓣進飛流的裡,“到時候就不太有人敢來了,那樣好不好?”
聽說以後沒人來了,飛流嚼著裡的桔瓣,眸中有些失的神。
“沒人來也很好啊,飛流可以安安靜靜地畫畫了,你不是很畫畫的嗎?”
“,也。”
“這樣啊,即畫畫,也熱鬧的話,那蘇哥哥想辦法,給你找機會跟蒙大叔手,你想不想啊?”
“想!”飛流的眼睛又亮了,張開等著下一瓣桔子。
“好了,吃完水果,準備回去睡覺啦。”梅長蘇笑著推飛流起,“去吧去吧,順路告訴張嫂,也送些熱水過來給我。”
飛流聽話地站了起來,展臂抱了梅長蘇一下,到側院張嫂送水,自己也端了滿滿一盆回房,洗完臉腳,剛跳上牀,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從牀下拖出一隻大藤箱來,翻了幾下,翻出一件金背心,手指同時還到一件,好奇地掏出來一看,竟然正是庭生所送的那隻木雕小鷹。
一手抓著背心,一手拿著小鷹倒在牀上,飛流有些困的睜著眼睛,可能是有些想不通這小鷹怎麼會跑到箱子底下去,在枕頭輾轉了兩下。
不過他也真的只輾轉了兩下而已。第三下還沒翻過去,人就已經香甜地睡著了。
次日早起,梅長蘇並沒有立即出門,而是在室焚香調琴,耽擱了一陣,約估計靖王已經出完早,理過例行軍務後,才吩咐門外備轎,向飛流招呼了一聲“走了。”
雖然現在的蘇宅與靖王府的後牆之間只不過一箭之遙,但要從前門走的話,必須出門左轉,走上一大段路,再左轉,再走上一大段路,再左轉,再走上一大段路,方能看見靖王府簡樸而又不失威嚴的大門。
門前落轎,遞了拜帖,靜候了片刻,一個軍尉模樣的人出來引他進去,靖王並未親自出迎,而是在虎影堂前等候。因爲拜帖上有寫探庭生的話語,所以那孩子也被來站在了一旁。這些時日不見,庭生長胖長高了不,神早不似當初的鬱畏,穿了一潔淨合的棉,雖不華貴,但看著就很保暖。他的眉眼並不是很像他父親祁王,只有抿輕笑的樣子,會在人心裡激起一點悉的覺。
梅長蘇和飛流的影剛出現的時候,庭生就已經出了笑意,不過他一向沉靜,近來又接了相當嚴格系統的教習,不像一般孩子那樣跳,所以一直安靜地站著,等靖王與梅長蘇相互客套見禮完畢後,才邁前一步拜倒:“庭生見過先生,飛流哥哥。”
靖王皺了皺眉,似乎很不願看到庭生向蘇哲跪拜,但一想人家畢竟是庭生的恩人,便也沒說什麼。
飛流在江左盟一直是最小的,所以被人喊哥哥的時候總是很高興,立即從懷裡拿出了那件金背心,朝庭生手中一塞:“給你!”
庭生只覺得滿手,抖開來看時,只認得是件背心,不認得是什麼料子織的。但因爲是飛流所贈,他仍然十分高興,展笑著道謝。
不過他雖然認不得,靖王畢竟是很有閱歷見識的人,只瞟了一眼,便認出那是件水火不浸、可防兵刃砍刺的江湖至寶金,眉頭立時擰了起來,對梅長蘇道:“金是何等寶,這份禮太貴重了,庭生不能收。”
“你爲什麼要跟我說?”梅長蘇回了他一記表示奇怪的眼神,“那是飛流送他的,殿下跟飛流說去。”
靖王一怔,轉頭看了看飛流冷著臉的樣子,想來也不可能跟他說得清楚,也只得悶聲不語,揮手請梅長蘇進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