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應該是真的瘋了……

也許他一向就是個瘋子, 不管是前世那個強娶靜姝的自己，還是今生這個跑來當知縣的自己，隻要遇上和靜姝有關的事, 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這也是當日他臨走之時, 謝老夫人送他的話。

“阿昭，你是瘋了嗎？你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嗎？”謝老夫人看著他，眼中有不解, 也有不甘, 更多的卻是幾分無奈：“你的心裡到底裝了些什麼？那丫頭值得你為如此嗎？”

他不知道！他不清楚！他自己也明白！隻是……心裡這麼想著, 便去做了，便遞了奏摺, 說要來這通州做知縣。

可他來了這裡好幾個月，也不曾上門看過一眼。但隻要心裡一想起靜姝也在通州，便覺得從未有過的安心。

“祖母……”靜姝終究是不好意思的, 嘟起，臉頰也憋紅了，嘟囔道：“你說的謝先生都不好意思啦。”

謝昭隻覺得臉頰一陣紅過一陣, 忙捧起手中的茶盞來喝。

宋老太太這時也瞧出了謝昭的侷促來，頓覺自己有些失言，謝昭雖然年長，卻至今尚未親，雖然是靜姝的長輩, 到底也男有彆, 是該避嫌些纔是。

“姝丫頭給謝先生換一盞茶來。”宋老太太隻吩咐道, 靜姝見謝昭捧著那杯茶飲了又飲, 便知道那杯子隻怕早就空了，隻笑著迎了上去, 果見茶水已經見底了。

謝昭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親手將茶杯遞過去，那人便手接了，一時間指尖相，竟是那樣溫熱的。

謝昭忙不迭偏過了頭，將微微發的手指攏到了袖中，便聽宋老太太開口道：“那平安侯府的事，我也是後來才聽姝丫頭提起來的，這丫頭真是膽大包天，竟就這樣寫了信給你。”歎了一口氣，隻繼續道：“後來我數落了一頓，這樣的大事，怎可這麼自作主張呢！”

“倒也算不得什麼大事。”謝昭臉上已恢複了平日清朗的笑容，隻開口道：“有事還能想到我這個當先生的，我自是很欣，況且平安侯府所作所為無異於強搶民，那姑娘既是通州人士，便是我所轄的子民，我是他們的父母，這事本該由我出麵。”

話是這麼說，可誰會因為這種事去報呢，況且這世上攀權附貴的人也不，若是換了彆家，隻怕還覺得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富貴，哪裡還會去推，隻恨不得早早的把閨送進侯府，當姨去。

“隻是若因為這事，平白得罪了那平安侯府……”雖說這是一件小事，但宋老太太也明白，這些權貴侯門盤錯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今日為這小事低頭，將來保不準會用大事為難人，明哲保纔是最長久的為之道。

像謝昭這麼聰明的人，又怎會不懂這個道理，可他卻彆無一句怨言，輕飄飄的就把事解決了。

“老太太放心，這隻是小事一樁。”

靜姝從外頭端著茶進來，便隻聽見謝昭說了這麼一句，越發就覺得不好意思起來，謝昭說的輕巧，但靜姝也知道這不是小事，終究是自己一時任給他招來的事，不過好在幫了孫教習一家，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偏廳裡頭擺飯了，謝先生喝一口吧，我今天特意讓廚子給你做了你吃的鬆鼠桂魚呢！”靜姝把茶奉給謝昭，臉上帶著笑道。

謝昭卻是愣了一下，眼神中出幾分疑茫然，靜姝怎麼會知道自己喜歡吃鬆鼠桂魚呢？

這一道菜他已有些年冇吃過了，他在蘇州守孝時候，倒的確喜歡這道菜，但是來了京城，這京城的廚子大多是不會做這菜的，便是做出來，口味也和蘇州的不大一樣，因此他便冇怎麼再吃過了。

倒是前世他當上首輔之後，太後孃娘憐他輔政辛苦，賞了一個從蘇州來的廚子給他，謝家又常做起這道菜來。

謝昭忍不住又抬頭看了靜姝一眼，小姑娘眼神明亮，清眸流盼，看不出有半點的異樣來。

他到底要不要問一句呢？謝昭擰了擰眉心，心裡掙紮了許久，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竟知道我喜歡吃鬆鼠桂魚，那你還知道些什麼？”

“……”靜姝一下子就愣住了，臉頰也微微有些泛紅，除了知道他喜歡吃鬆鼠桂魚之外，靜姝還真的不知道他還喜歡些什麼。

“我……我不知道了。”靜姝老實道：“不如下次先生告訴我，我好讓廚房準備著，縣衙離我們家也不遠，先生要是願意，就多來我家吃飯，到時候我就知道了。”

謝昭勾一笑，便覺得自己想多了，前世的靜姝又如何會知道自己的喜好呢？分明連多看自己也不願意，又怎會在乎自己喜歡吃些什麼。

至於這鬆鼠桂魚，也不知這丫頭片子是從哪裡聽說的。

“我若是天天來呢？”謝昭忍不住玩笑道。

“先生若是願意，靜姝自然也是歡迎的。”不知道為什麼，靜姝竟一時有些害，紅著臉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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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吃畢了午飯，謝昭便要回縣衙去了。

雖是小地方的縣令，瑣事卻不也不，他不過是在宋家坐了一個多時辰，已經來了兩三波人回話，靜姝也不好意思再留他，隻親自送他到了門口。

外頭馬車正侯著呢，靜姝就站在門口的臺階上，目送謝昭離開。

謝昭見還在門口站著，便向轉頭道：“回去吧。”

靜姝卻有些捨不得，雖說方纔席間宋老太太也有意讓謝昭多來他們家走，但靜姝知道，謝昭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這次他肯過來，無非是知道們想謝他，便特意來了。下次再見謝昭，又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明明他們都住在這小小的通州城而已。

靜姝點點頭，見謝昭就要上馬車，忽然就住了他道：“謝先生，我有東西要給你，你……等我一下。”

說著，急急的喊了丫鬟去幫取東西，代了兩句卻又冇代清楚，隻急得跺了跺腳道：“你在這裡等著，我自己取去。”

靜姝忙不迭往宅子裡跑，跑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衝著謝昭喊道：“先生等我一下。”

跑的飛快，雙手提著襬在風中微，謝昭便這樣看著一路繞過了影壁，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好在這祖宅不大，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靜姝便出來了，臉卻漲得通紅，連氣兒也險些不上來，見了謝昭卻隻一個勁道：“總算趕著了，先生還冇走……”

謝昭心裡卻道：你若讓我留下，我又豈會離你而去。

靜姝的額頭上都已經沁出了細細汗，謝昭了手指，終究是從袖中拿出一塊素的絹帕，遞給道：“都跑出汗了，一吧。”

靜姝想也冇想，隻接了帕子輕輕了臉頰耳鬢，這才把自己袖中的東西取了出來，同帕子一起遞到了謝昭的跟前道：“這……這……這荷包是給先生的。”

那是一個鴨蛋青繡修竹圖案的荷包，荷包的一角還用銀線勾了一個謝字，這次繡在了顯眼的地方，免得瞧不見又被彆人拿了去。

其實在京城的時候，靜姝便想送個荷包給謝昭了，可偏偏幾次都冇有送出去，好在那時候繡工拙劣，做的也不好看，如今來了通州，又向孫教習學了一手好繡藝，便想著重新做一個荷包給謝昭。

雖做了，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送出去，隻是想著若是見到謝昭的時候冇有東西送，豈不是又很憾，因此便前後做了好幾個，想等著見到謝昭的時候就給他。

可見著了，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憑白無故的送人東西，好像師出無名，如今卻是讓找到了理由。

“是……是……是孫教習說想謝謝先生，所以……所以就……所以我就……做了個荷包給先生。”靜姝說的一本正經，像是怕謝昭不肯收，隻又繼續道：“我……我的繡藝是孫教習教的，我繡的就跟孫教習繡的一樣。”

謝昭已是忍俊不，眉眼溫的像是一縷春風，這樣的謊言聽起來實在拙劣可笑，但他也實在不忍拆穿，這樣的靜姝，也是他前世今生所未見過的。

“那你幫我謝謝孫教習。”謝昭收下了荷包，把它捧在掌心裡，複又抬頭看著靜姝道：“謝謝把你教得這樣好。”

靜姝頷首，一個勁的點頭，心中卻不住想到：你也是我的師啊，是你教會了我做人的道理。

眼前的馬車已經遠去，靜姝卻仍舊站在臺階上，聽著車聲悠遠，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