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為黑道集團私運軍火充當保護傘,黑道地下網絡又替背後的勢力靠山洗錢,分贓銷贓。
邵鈞都明白了,羅老二當年從雲南邊境回來,是靠來往於南北兩地走私軍火槍支發家。那些年各地民間散落各種槍支、彈藥,黑市一把改裝54賣到幾千元,一些黑道組織甚至配備了比警察都先進的微型沖鋒槍。羅強敢做這一行,而且做到這麼大,當年京城道上頭號軍火販子,就是奔著早晚被槍斃去的。羅強做的這些斷頭買賣,涉案數額之巨,就連羅戰都不知曉。羅三兒被捕遭公安供代他哥的問題,他就沒攙和過那些生意,本不知。
在道上混的人,錢賺夠了,家厚,慢慢地都想要洗白。因此羅強後來將生意重心漸漸轉移到娛樂業和酒吧夜店生意,並且在京郊投資修建酒店和度假村,是為兄弟倆後半輩子穩定安生著想,直至最終事發獄。
楚姑姑說,想洗白,哪那麼容易,他洗白了,別人還黑著呢,後面的人能輕易放過他?
那時候上面也曾經調查過一次,查下屬員的違法斂財行為,幾乎查到正主兒。就這當口上,市委部有個書,當年被上賊船,掌握的黑幕太多,想提前跑路,結果讓人滅口。
邵鈞聽到這兒,忍不住打斷楚姑姑:“我知道,您說的那個姓秦的書,想跑沒跑了,讓劉雇兇槍斃了,這事兒是姓劉的這回伏法的一大罪狀。”
即使是對楚公子家裡的人,邵鈞也沒有把更多的家務事兒抖落出來,怪丟人的。
楚姑姑點頭說:“鈞鈞,你原來都知道了,還跑來問我做什麼?”
邵鈞問:“所以,這就是羅強跟公安抖落出的重大案?……他如果不抖料,他自己能有事兒嗎?”
楚姑姑挑眉道:“羅老二怎麼可能沒事兒?這案子就是他幹的。”
邵鈞猛一抬頭,表迥異地問:“真兇不是姓劉的嗎?是劉部買兇害了秦書,事後又把知的兇手也滅口了,不是這麼回事兒嗎?”
楚姑姑往沙發裡深深地坐下去,搖搖頭:“你小子糊塗了?知的兇手要是都滅了,這回還能有誰把劉拉下馬?他倒是想都滅口。”
邵鈞面突然一變:“當時辦事兒的兇手,不是,死了嗎?”
楚姑姑看著他:“誰告訴的你那人死了?你都從哪打聽的江湖消息?”
楚珣在一旁聽得雲山霧罩,原本對這些七八糟事兒就沒興趣,拿胳膊肘捅邵鈞:“兇手誰?誰死了?”
楚姑姑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一個人沾了黑,想洗白,哪那麼容易?後面人會輕易放過他?劉利用羅二做殺人滅口的事,就等於住這人的把柄,讓他永遠洗不白,跑不了。你手下這個犯人,也不是善茬,手段也狠,暗地裡複制了多份證據,翻臉反過來指證了劉,真是個亡命徒。”
……
邵鈞臉慢慢轉白,整個人陷震驚和混,兩手十指摳進沙發坐墊裡,渾管裡的都冰冷了,凝固了……
他確實是糊塗了,這半年多來渾渾噩噩,活得像個白癡,腦袋像一團黏稠的漿糊。
他那時候腦子裡無數次糾結的就只有一個念想,羅強對不起他,羅強虧欠了他,羅強這個王八蛋大混蛋,這輩子欠他的都償還不清。
可是他竟然就沒有花工夫仔仔細細地把前後串起來,想明白,羅強究竟哪裡對不起他?這麼多日子以來,羅強一次又一次言又止,用那樣的眼神看他的時候,是想要對他說什麼?
邵鈞眼球都紅了。
羅強何止是虧欠了他五年自囚在深牢大獄,五年的大好青春他的用他的付出他的掏心掏肺他的泥足深陷!
這些事,邵鈞當然一早就問過邵國鋼的。
邵國鋼當初勸他回家,調換工作,訂婚結婚,都是怎麼說的?
邵國鋼跟他說,當年做案的幕後真兇,爸替你查清楚了,兇手已經伏法了,你爸一生做人清清白白,沒做過違法紀的事兒,沒對不起你!鈞鈞,回家吧。
邵國鋼甚至拿出劉某人的認罪書其中一頁複印件。邵鈞確實看到了,那上面清清楚楚地承認曾經買兇滅口秦江的事實,秦書只不過是部清洗的犧牲品。
事真到水落石出的時候,邵鈞那種計較的心態反而淡漠了,冷靜下來。
人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越要拼命糾結。邵鈞當初年輕氣盛時,那一子為了媽媽而故意難為爸爸、折騰爸爸的叛逆心理,這一年來讓邵國鋼給他磨的,犟脾氣都快磨圓溜了,已經沒脾氣了。
邵國鋼在他傷住院以後,一趟趟地往醫院跑,跟主治大夫談,跟醫護人員吵架嚷嚷,整夜整夜坐在病房裡熬紅了眼,邵鈞那時全看在眼裡,裝進心裡了。邵國鋼也五十多、快六十歲的人,鬢角的白發可以染,形依然高大拔,但是謝頂的後腦勺染不回來。常年嚴肅刻板的一張臉,眼角和畔皺紋深陷。
邵局長越做越大,地位愈加被上面的人倚重,看好。居高位的人,每天需要算計、籌謀的事可就多了。平民老百姓每天街上來來往往,塊兒八地在菜市場裡跟人討價還價,有平民老百姓的煩惱;高厚爵的人,也有高厚爵的煩惱,承上下,黨同伐異,無數雙眼從四面八方牢牢盯著,注視著你的一舉一,有的是人眼紅著那個位子。
邵鈞當時對案也曾有所懷疑,小心翼翼地問:“兇手是什麼人?我看見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邵國鋼的口氣輕描淡寫,不願多談:“兇手早就死了。”
邵鈞:“死了?”
邵國鋼:“兇手是劉手下的副手,姓王,王奇志,後來也死了。”
邵鈞沒聽說過這個王奇志的人,也不關心那是個什麼人,他心裡曾經有過兩三分的懷疑,發散式聯想,但是很快就甩甩頭打消掉了那個念頭,不願意再多想下去。
邵鈞早在跟他爸爸打賭時,著邵國鋼吼出那句“老子這麼些年在你心裡就是個殺人兇手”的時候,心裡就有譜了,邵國鋼其實沒幹那些壞事,他一直誤會了他爸爸,還認死理兒,瞎較勁。
邵鈞難得對他爸爸生出某種愧疚虧欠的心理,這些年都對邵國鋼沒擺過好臉,可是他爸真正待苛待他了嗎?父子倆怎麼就弄這樣?
親媽已經沒了,親爸眼瞅著一天一天年紀大了,姥爺姥姥都八十了,掰指頭一數,自個兒統共還剩下幾個最親的親人?邵鈞也不是人事不通的小孩子,也長大了。
他心裡後悔了,上卻又不松口,不想這麼輕易就歸順邵國鋼,不想走回那條為他鋪好的路,變別人掌中的猴子。
可是,邵鈞直到今天才發覺,他其實就是一只猴子,讓他親爸爸和羅強那混球合起夥來耍了一道的大猴子!他當作親人的這兩個人,合夥“判”了他一個無期。
邵鈞擰著黑眉,倔犟著,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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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九章父子對質
那天,邵鈞是從楚珣姑姑家掉頭跑出去的,眼底發紅,緒有些失控暴躁,也顧不上對長輩的禮數,外套都扔在人家家裡沒穿。
楚珣在後邊幫這人拎著外套,沒轍,還跟姑姑解釋:“小鈞兒最近腦子不太好使,您甭理他,這孩子,回頭我他。”
市局辦公大樓的大會議廳,正舉行表彰慶功大會,主席臺前掛著紅橫幅,局領導挨排坐一溜。
公安部前來列席的某領導講了話,邵局進行工作匯報、總結發言,全場掌聲嚴肅熱烈。表彰會之後,還辦了一個自助型午餐會,犒賞全有功的職員部下。
邵局開完會,端了一盤吃的。他這些年,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中午從來都是了盒飯在辦公室吃,有時一邊吃還一邊看文件。
邵局一勺菜還沒來得及吃,他助手跑過來湊頭說了幾句。
邵鈞其實來很久了,一直站在門外,過會議廳的窗玻璃,看著部委領導怎麼講話,表彰,盯著看他爸爸氣定神閑地總結發言,到部裡嘉獎,再為破案有功的部下一個一個授獎……會場氣氛勝利團結,主席臺上鮮花錦簇,臺上領導們每個人的臉膛被燈打出明黃澤,亮得極為刺眼。
邵鈞讓燈晃得眼球酸,腫脹,睜不開眼,後來才發覺,是他自己眼角湧出一酸熱的……
邵鈞面無表踏進午餐會場,在高談闊論的人群中間穿過。
部裡的大頭和邵國鋼同時瞧見邵鈞,領導心正佳,還熱地打了聲招呼:“這不是小邵?大小夥子,不錯,真不錯。”
邵鈞端正地站著,點頭,握手。邵局長家的三公子,在人前人後還是頗拿得出手的,氣宇鎮定,一表人才。
領導隨口客套了一句:“小邵,你現在那地兒,委屈了,也屈才了。以後來部裡,到我那裡工作,我很看好你!”
這領導就是專門抓省部級大案的,這次打/黑專案組的頭目,邵鈞心裡清楚。
邵鈞角扯,淡淡地回道:“我才疏學淺,沒啥本事,您那地方,我能力不夠,我做不出來。”
邵局邁進辦公室,他兒子就坐在他辦公桌前,一口袋一口袋地翻閱他桌上的大要案文件。
邵國鋼微微皺眉,不滿道:“邵鈞,規矩。”
邵國鋼所說的“規矩”,公安行業的人都懂,機要文件不是能隨便翻看的,很多案子是有保質保期限的。
邵鈞把文件甩到桌上,抬起頭:“爸,我沒規矩,我就是想知道實,您告訴我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