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小武警跟他對著吼,你回來,你誰啊,回來,再不回來我們開槍了!
邵鈞孤零零地站在大鐵門前,猛然回頭,毫無的蒼白的一張臉,對著武警的槍口。
“開槍啊?你們他媽的給三爺爺開槍啊?!”
“往這兒打!”
邵鈞用手指著自己抖淌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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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五章槍口下的善念
整整三個月,翻雲覆雨,天崩地裂。
這件反腐涉黑案子,是當年發生的最大的事兒,在京城牽涉面極廣,據說一下子打掉了一個省部級,兩個廳局級,還牽連到當年參與非法集資、洗錢的若幹生意人、合夥人。
涉案人員全部與外界隔離,羈押,部調查審訊。消息封鎖得很嚴,就連公安系統部的很多人都不知,打聽不到。
全北京城的出租車司機都在熱地討論案,但是沒幾個人真正了解實,純粹都是看熱鬧,瞎起哄。
邵鈞從他爸爸那裡挖不出話,只能私底下找人的路子,求人辦事,打聽羅強的境。
他找的是他發小楚珣。楚珣的姑姑也是有級別的,知道多事兒,楚姑姑又是看著邵小三兒打小長這麼大一帥小夥子,對邵鈞特好。
據楚姑姑零星的消息,姓劉的這回肯定是栽了,而且甭想再翻,上邊就是不能讓他翻。
要說經濟腐敗案件,坐到這級別的人,哪個能一點兒沒有,哪個完全幹淨?
把柄人人都有,也都多著別人的把柄。至於能不能查到你,就看上邊遞下去的一個眼。
劉這個人野心很大,這些年錢撈夠了,政治上也有企圖心,一心想往□裡奔。
現如今讓調查組翻出來的,可就不止當初幾百萬元的經濟案件,而是昔日的雇兇殺人案。
牽扯到買兇殺人,這人算是死定了,政治前途完了。
至於雇的究竟什麼人,殺的是誰,楚姑姑也語焉不詳,諱莫如深,只說這裡邊牽涉複雜,案件不會對外公審,誰也說不清。
楚姑姑觀察著邵鈞關切的神,忍不住問:“小鈞,你認識的朋友,牽到案子裡了?”
邵鈞兩眼發呆。
楚姑姑說:“這個案子影響大的,可能得槍斃幾個人。”
邵鈞記不清楚那天他是怎麼回到監區的。
整整三個月,他見不到羅強,甚至不知道這人死活。
他好些天都沒正經上班,值班時間倆眼發直,站得像個一段木頭,下了班把自個兒關在辦公室裡,就躺在鋼小床上,蒙著頭,不說話,不見人。
床頭攢了倆星期的水杯子,都快長綠兒了,他也不刷,臭著。監區長拿邵三爺沒治,只當這人是生病還沒好,咋地咋地,管不了。
邵鈞就這麼一整天一整天地躺著,整個人都被挖空掏空了似的……
他曾經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就穿一層薄薄的服,就自己一個人兒,爬上樓頂天臺,像黑夜裡的一只貓,孤零零地在樓頂上遊。
那時候,邵鈞是真的恨羅強,徹頭徹尾地痛恨,恨。
邵鈞覺得他讓這人耍了,像個傻子一樣,羅強最終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留給他,這人過幾天就要上刑場了,一槍崩了,一了百了,然後等著邵三爺去收。
他想起羅強聽說程宇被劫,要出獄做活兒,那時候對他說,你幫我。
他想起小河石頭灘上倆人在車裡親熱,做/,羅強說,等以後,老子哪天出獄了,一定好好讓你舒服了。
羅強還說,你別後悔,你別怪我。
羅強說,你三歲五歲的,老子也搞了你,老子就是稀罕你,就喜歡上你了……
邵鈞形單影只站在月下,天臺樓頂上,一屁蹲到地上,眼淚劈裡啪啦地往下掉。
這輩子頭一回知道啥是恐懼,啥絕,腔子裡一顆心讓人扯出來一把擲在地上,留下一團模糊的,鮮淋漓,無完。
他扯開嘶啞的嗓子,嚎啕,也不管會不會把崗樓上的武警招來,一槍把他掃了……
那天秋高氣爽,天空湛藍無雲。
震京城朝野鄉裡的案子,在法院開庭審理。
各機關事先三緘其口,並未對外公開,開庭當天,法院門口仍然匯集了十幾臺采訪車,記者和看熱鬧的老百姓雲集。
記者扛著炮筒子剛一下車,就被法警和保安堵了,黑一群人被攔在停車場裡,不準靠近法院大門。
記者們等的就是這案子的人證,據說以一人之力生生把大人扯下水,拉下馬,供出一連串當年公安沒有告破的疑案,一枚卒子將死了幕後翻雲覆雨的大黑手。
當然,外界流傳的各種消息也都說,這枚卒子本就不是個小人,單拎出來什麼大案沒做過?
羅老二是誰,你們沒聽過?沒聽說過的,去問問當年西四舊巷子裡的老人兒,哪個不知道江湖上有這一號點子。
邵鈞從人叢中過,有人攔住他,他掏兜一亮證件,帶著司法部的鋼印。
邵鈞一制服正裝,肩上一杠兩花在下發亮,冷冷地說:“自己人,進去辦事兒。”
市局的裝甲押解車開進院子,扯槍的特警隊員跳下車子。
戴黑頭套的人在記者追堵的鏡頭前面無表,安靜而沉默,慢慢走進大門,只在經過門口時突然扭過頭,看向邵鈞,頭套遮掩下的一雙眼目如炬,分明閃爍著驚異和的芒……
倆人就這麼默默看著,四周的喧嘩全部變虛無的背景。
邵鈞其實一眼就認出來,別說戴個破黑頭套子,羅老二這混球,就是化一堆灰,他也能從灰堆裡把這人揪出來。
倆人頭一回見面,就是這樣的形。整整五年了,邵鈞是沒想到,五年了倆人手拖著手拉扯著走了這麼遠,竟然一直都是他自個兒在拼命扯著羅強往前走,一個人的獨角戲。
眼前這人就一步都沒往前走,這個人就一直站在原地,他媽的又往回邁回去了,一切從頭開始!
羅強還是那個羅強,永遠都是那個殺人如麻嗜如命傷人刻骨一意孤行眼都不帶眨一下的羅老二,這人即便是化灰,腦頂上幾茬兒,後腦勺上一塊反骨,一分一毫都不會變……
變了的人其實是他自個兒。
邵鈞覺得人的心真的可以慢慢變冷,變。
邵鈞在人群裡也看到了羅小三兒。
羅戰臉上的表一點兒也沒比他好多,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眶紅腫。
邊一群小弟圍著,一個個黑西裝筆,黑墨鏡,神肅穆,沉默……
邵鈞那時也聽楚珣的姑姑提到,羅老二有個弟弟?
他弟弟也托人找過我,四打點,到求人。
羅強自首這件事兒急得可不是邵三爺一個人,羅戰也快急瘋了。
譚家勢力徹底覆滅,京城了一霸,程宇終於得救,切了半個胃,老二坐牢這麼多年估著也該熬到減刑,誰都沒料到,闔家快要團圓之際晴天降下一道霹靂。
羅三兒現在一個平頭老百姓,邵鈞那樣的都找不著門路,羅戰跟法院檢察院上邊能說得上話?
羅戰是托邊可靠的朋友朱妍幫忙牽線搭橋,找了一些關系,也送了很多錢。
錢送出去了都見不著人,買不到刑,或者幹脆被退回來。對方直接明白地說了,你哥哥這案子,撈不出來,沒戲,你知道為啥?
上邊憋著要整人,羅老二要是囫圇吞棗似的輕判幾年,姓劉的判不判?
也判兩年就放出來?其他那些小嘍羅都白抓了白審了,都給放了?這哪能啊!
這倆死對頭,互相咬,到這步田地,就是一線兒上兩只土螞蚱,要活一起活,要死一塊兒死,同歸於盡。
案件是不公開審理,閑雜人等包括嫌疑人家屬,全部擋在大門外,不允許旁聽。
候審室小屋門外,邵鈞跟兩個值班法警模樣的人閑聊了幾句。
小法警說:“你可只能說幾句啊,這馬上開庭了。”
邵鈞連忙點頭,給對方一一遞煙,點上火:“這人以前是我手底下犯人,在押這幾年就不是個省油燈,還他媽欠著我這一屁爛債呢,我正想他呢……”
邵鈞最後幾個字說得咬牙切齒,額角青筋微凸。
邵鈞推門進去了,用皮靴後跟
“哐當”一腳,把門踢上。
羅強半閉著眼坐在屋子正當間兒,手上腳上都戴著沉重的鐐銬,頭發長長了很多,臉頰瘦削,眉眼糲冷漠。
羅強眉微微抬了抬,仿佛算準了這人要來,聲音低啞:“來了?”
邵鈞白著臉:“來看看你啥樣了。”
羅強:“饅頭。”
邵鈞狠狠咬自己的,低聲罵道:“混蛋你……”
邵鈞裡罵著,兩眼漸漸發紅,這時候甩開大步沖過去,直一拳打了過去!
他這一拳打得,毫沒有保留,用盡了全力。渾上下每個孔被羅強出的憤怒,絕,委屈,在那一刻掙紮、咆哮著發泄出來,全部力道都匯集在拳眼上,這一拳生生打在羅強左眼眼瞼下方顴骨最高,重重的
“嘭”的一聲……
邵鈞打完這一拳,接著在他打過的地方,狠狠地,又砸了第二拳。
……
羅強沒彈,既沒還手,也沒擋開,頭慢慢擺回來,左臉立刻就掛了彩,出一大塊青紫,眼眶讓邵鈞打皮,眼角開裂出。
邵鈞天打沙袋,練過的,沙袋他都能打散了,打個人能不手重?
邵鈞攥拳的手抖著:“老二,這兩下你欠我的,你不虧吧?我打完就走。”
羅強扭頭吐了一口,靜靜地看著邵鈞:“左邊兒眼珠子早瞎了,打也打不疼,換一個,打這邊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