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京城這邊牽涉的黑社會組織,邵國鋼已經查出影兒了,涉案的正是羅強。
幾天之後,羅強終於回到監區,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膛和脖頸的線條顯得更加冷,銳利,目寒冷。
邵鈞從辦公室窗口一眼瞧見這人,跑出樓去。
倆人在一排大槐樹下沒人,蹭了蹭手背,視線在見不得的樹蔭底下糾纏……
羅強走路時不太能彎,明顯有些瘸。
羅強眼底布滿,聲音沙啞:“饅頭,找個地方,老子想,再跟你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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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四章第二次自首
羅強的走路不太利索,不能登高爬梯鑽上鑽下,廠房樓頂天臺是沒法去了,邵鈞幹脆把這人帶進自己辦公室,屋門一關,誰也管不著三爺爺。
羅強坐在椅子裡,兩不太自然地半開著,又不直,那姿勢看著別扭。
邵鈞蹲在羅強旁,開子,了這人膝蓋上兩塊明顯腫大的髕骨,皺眉:“怎麼搞的?他們折騰你了?……這一幫什麼人啊?”
羅強嚼著煙,毫不在意,搖搖頭:“沒有。不至於的,老子沒事兒。”
調查組突審羅強審了半個月,毫無效,羅老二是蚌殼做的,一有棱有角的骨頭,問不出一句案。
調查組這麼搞,也是迫於上邊兒力,破案的期限,急於給某個人定罪。姓劉的那不的禍害兒子,劉曉坤,因為持槍打傷程宇的案子,已經在看守所蹲了一年,既判不了刑,也不放人。背後的幾力量角力博弈,劉家父子如今就是勢如危卵,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撈不出兒子,老子也朝夕難保。這一家子命懸一線,瀕死反戈一擊,怎麼可能輕易認罪伏法?
直至目前,紀委只掌握到一樁幾百萬的賄案。幾百萬這個數字,高不低不就,打掉一個機關科長、派出所所長還差不多。要想弄倒一位帝都省部級高,這個金額的犯罪說出去讓全國人民笑話你們當的無能,貪的也忒了,擱誰誰都不信。
然而,更多的已經深埋了十多年,很難找到證據。公安手心兒裡的唯一一個最有力的活的人證,就是羅強。
羅強說與不說,就關乎著後臺垮不垮。
邵鈞心急,追問:“到底什麼案子,老二你跟我說實話,你犯啥事兒了。”
羅強避重就輕:“挖墳掘墓的舊案子。”
邵鈞手扶著羅強的膝蓋:“你跟我說,我還能找人幫你,或者我去求求我爸,別他媽再審了。”
羅強意味深長地看著邵鈞,搖了搖頭。
邵鈞在辦公桌前心煩意地翻文件,緒焦躁,走來走去,突然扭過頭,兩只眼珠放著,直直盯著羅強,說:“老二你腦子裡想什麼?我告訴你,你甭給我胡來,甭想!……又是因為你們家三兒,對嗎?!”
羅強沉默地看著人。
邵鈞這脾氣上來了,心裡特憋不住火,這麼多天的等待,煎熬,他把腦子裡的存貨像煎烙餅一樣翻來覆去想了好多遍,零星點滴的信息拼湊到一起,想明白了,愈發的忍無可忍。
要不是顧忌這姓羅的大小兩個混球兄弟深,他真想出去揪著羅小三兒,討個說法,他想揍人。
邵鈞指天畫地地跟羅強說:“老二,你就一大混蛋,大傻蛋,我知道你這會兒心裡琢磨什麼呢!我也是警察,這事我早都調查清楚了,姓劉的是你仇人,也是你弟的仇人。他兒子劉曉坤,我見過,我也認識,我們圈兒裡都管丫的‘劉大傻’。這廝從小就是呆霸王,胡作非為,無法無天,看丫不順眼的人多了。劉曉坤吸毒,藏/毒,被程宇抓過,打過,結了梁子,好幾回挑事兒,尋釁報複傷人,這回進拘留所,又是程宇親手抓的人。”
邵鈞腦子轉得飛快,連珠炮似的:“老二,你是為你弟,對嗎?你也知道,姓劉的這回搞不死,出來了就是第二個譚五爺,絕不會放過羅戰和他那口子!所以你想把姓劉的一家子翻進去?”
羅強冷冷地接口:“姓劉的幾次三番想搞死我,過河拆橋,卸磨殺驢……老子能饒了他?老子咬死他。”
邵鈞口而出:“你咬他,他再咬你咋辦?你把你自個兒也折進去,值得嗎?!”
羅強哼道:“值不值的,等著他們把三兒折進去、把三兒害了,那害得還不是老子的人?我等他先下手嗎!”
邵鈞難以置信地瞪著羅強,想不到事到如今,羅老二還是這麼認死理,一條道走到黑的熊玩意兒。
羅強為誰?說是為他自己討還公道,歸結底他媽的還不是為羅戰!
要不然羅強早不咬晚不咬,牢裡憋這麼多年,眼瞅著都快能減刑了,就趕上羅戰那邊遇險出事,又要把自個兒搭進去?!
“老二你到底想什麼?現在蹲在牢裡蹲十五年的人是你,現在在外邊兒當著大老板做著買賣吃香喝辣的人是你弟,你還要咋樣,你毀你自個兒嗎!你就這麼糟蹋你自個兒嗎?!”
邵鈞腦子裡那筋轉不過彎,一遍一遍地琢磨,胡思想,惱怒著,恨著,都哆嗦了。
羅強的眼神像被微微刺痛,似乎想要解釋,卻最終忍住了,什麼都沒說。
他面無表看了邵鈞一會兒,扭開臉,默認了邵鈞所有的指責,一副“老子就這樣兒了你怎麼著吧”的冷。
羅強最近頭一回進到邵鈞的辦公室,才知道邵鈞現在有了單間,屋裡除了辦公家,還有一張床。
極其簡陋的一張鋼床,墊了好幾層被褥。這種床勉強能睡個整夜,一翻就咯吱咯吱四響,硌得人肋骨疼。羅強都不睡這種床,更別說邵鈞這爺出的貴人兒,這床能舒服?每天晚上睡得能踏實?這樣能好?
床頭櫃上七八糟,擺了五六個馬克杯,有殘留著咖啡底子的,還有中藥底子的。邵鈞手懶,平時在家就從來不幹活,都是保姆伺候,來手、飯來張口的主兒。現在沒人伺候了,他咋辦?這小爺每天用完一個杯子,擱那兒攢著不刷,等攢齊了一星期的杯子,一塊兒刷,潔癖都快給矯過來了!
邵鈞現在也不好,怕著涼,怕凍。監區辦公樓可比不得城裡的首長大院,水龍頭沒有二十四小時循環供應的熱水,邵鈞每天都要拎兩只暖壺,去鍋爐房打開水,拎到屋裡,自己拿個臉盆和腳盆洗洗,泡泡,暖和暖和,再到被窩裡……
羅強冷冷地看著,打量著屋裡的一切。
三饅頭這小孩,就是在坐牢。
原來一個人、牽掛一個人的方式,就是不顧一切把這個人掌控、錮在旁,占有對方和wωw奇Qìsuu書com網生活的全部,直至毀了這個人。他以前毀小三兒,現在毀饅頭。當初一個眼神幾句話,把弟弟從正道勾得墮歧途,輟學混道,如今羅小三兒離開他了,家過小日子了,他現在手心兒裡徒勞地攥著的最後一個念想,就剩下邵鈞,所以才會死摽著不放手,一點一點榨啃噬這個人對他的信任和心,極端的自私,殘忍……
邵鈞直到後來都記得很清楚,羅強那天極為反常的舉。
羅強抬眼看著他,深深地看了很久,問:“饅頭,你這是第幾回住院,自個兒記著嗎?”
邵鈞心不在焉:“冒,沒事兒,你甭聽醫生咋唬。”
羅強啞聲說:“第四回了。你自從肚子上開了一道拉鎖,第四回住院。”
“四個月,你一共在醫院待了七十八天。”
邵鈞說實話自個兒都記不清數,卻沒想到羅強一天一天地給他數著。邵鈞每回去醫院、不在監區的日子,羅強晚上躺在床上,手指甲在枕邊牆壁上劃道,邵鈞不在一天,他就在牆上劃個道。邵鈞住院七十八天,就是有七十八條道子深烙在羅強心口上……
邵鈞心裡一,一把羅強的頭發,哄道:“你小瞧我,我哪有那麼弱不風?我多牛/你沒見過?”
羅強兩眼發直:“你就是這麼弱不風,你一輩子都這樣了。”
兩個人怔怔地對,羅強忽然出手,聲音低啞,難得溫存:“寶貝兒,來,讓老子抱個。”
每一回這樣,邵鈞都像著了魔,勾了魂,下意識地,就把羅強的頭攬在懷裡,用力了腦瓢上堅的發茬。
羅強那天就一直坐著,一言不發,一條胳膊環著他的腰,臉埋進他懷裡,在他肚皮上,刀口愈合的位置,上去,了很久……
兩天之後,羅強自首。
羅強用所有人都沒料到、紀委和公安調查組都措手不及的方式自首了。他在犯人每周反思教育課例行公事下發的自檢揭發材料上,寫了幾句話,監區長收到材料後,當時就發覺事極其重大,不敢輕,第一時間通知了邵局長。
邵國鋼那時候面凝重,眉目間暴出重大事件發生時有職業敏的興,親自帶人來清河監區提人。
羅強出現的時候面無表,歪著頭,含著煙,一句話都沒說,跟隨邵局長上了押解車,漠然的神就好像手底下的小弟過來接他進城觀一樣。
羅強讓人帶走,邵鈞是在場上聽說的。
他當時整個人都懵了,木了,傻了,幾乎快要崩潰了……
羅老二自首了?羅強怎麼了?羅強讓公安專案組帶走了?
他外套都沒穿,穿著欄小背心,發瘋似的往外跑。
他跑出去,公安的押解車已經開出了大鐵門,邵鈞發瘋似的吼,嗥,嚨嘶啞,渾痙攣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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