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鼓一起雙袖舉,迴雪飄飄轉蓬舞,弘曆歪在榻上,看著舞池中翩翩起舞的沉璧。宮裡的事瞞不過他,最近一個傳言,說沉璧想要與令妃做朋友,於是天天往麵前湊。
旁,李玉稟報道:「皇上,務府得了令妃娘孃的吩咐,正在打掃壽康宮。」
聽見令妃的名字,沉璧旋轉的腳尖踩錯了一個拍。
……看來傳言並非空來風,弘曆問:「太後要歸來?」
李玉:「奴才問了,令妃娘娘隻說今天是五月初十,把這話告訴皇上,您會明白的。」
「五月初十?」弘曆默唸一遍,忽然恍然大悟,「難怪……」
李玉:「皇上?」
弘曆:「一切按令妃的吩咐去辦吧,務必要在太後歸來之前,佈置的妥妥噹噹。」
李玉:「嗻。」
待李玉一走,沉璧腳尖立在地上,整個人空中飛舞一個迴旋,帶著漫天鈴聲,躍弘曆懷中,伏在他膝上,仰頭他:「皇上,五月初十,有什麼特別嗎?」
弘曆:「每年農曆五月十五,是和安的忌日,前兩年都在圓明園辦了法事,今年看來是要回紫城了。」
沉璧:「和安?」
弘曆的頭髮,溫和地:「朕的親妹妹,太後唯一的掌珠。」
想到太後一貫不喜歡煙視行,太過出格的子,所以弘曆不厭其煩,告訴在太後麵前要如何如何。
沉璧聽到一半就不願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要去找瓔珞了,今天還要跟學走路呢。」
在為妃之道上,沉璧如同稚子,連走路都要從頭開始學。但弘曆卻知道不是個守規矩的人,搖搖頭道:「今天打算送什麼?」
沉璧眼中一亮,悄兮兮掏出一隻匣子,展出裡頭盛著的珍珠項鏈,珠子大而滾圓,流淌著瑩潤的澤:「這是我要送的禮,你說會喜歡嗎?」
「朕猜不會。」弘曆笑道。
敵送來的禮,無論多麼貴重好,想必魏瓔珞都不會喜歡的。
沉璧失的放下匣子:「那喜歡什麼?隻要我有,我都送。」
弘曆沉默片刻,道:「那就送鍋羊湯吧。」
沉璧歪了一下頭,疑地看著他:「可瓔珞說不吃這個。」
「但羊湯對好。」弘曆口而出,說完才覺失言。
他不是不在乎的口味,而是比起口味,更在乎的胃,所以上回魏瓔珞來寶月樓的時候,他才帶了一整罐羊湯回去。
魏瓔珞失落的目歷歷在目,他有些懊惱,又有些歡喜。他隻是……想多看看吃醋的模樣,就像他總在吃傅恆的醋一樣。
「皇上,你對瓔珞不一樣,跟所有人都不一樣。」沉璧著他,冷不丁來了這樣一句,然後不等弘曆反應過來,便笑瞇瞇道,「好啊,羊湯養胃,我這就給送一罐子去。」
魏瓔珞此時不在延禧宮,在壽康宮。
太監宮們進進出出,不斷清掃著宮殿,繼後挽著的手道:「太後親自指了你來辦祭典,實在是辛苦你了,本宮剛剛瞧過,真是事事妥當,虧得有你知太後心意,才能辦得這樣好。」
魏瓔珞:「皇後娘娘謬讚,臣妾隻是儘力籌辦,不知太後是否滿意。娘娘既看了,不如指點一二?」
「其他倒真沒什麼不妥。」繼後的目往供桌上一掃,「隻差小佛花一座,在供桌前焚化,太後會更加高興。」
魏瓔珞:「小佛花?」
繼後點頭:「每年歲暮忌日,方用上小佛花,太後親眼瞧見皇上對和安公主的祭辰如此重視,母子必能和好如初。」
魏瓔珞:「多謝皇後娘娘提醒,瓔珞記住了。」
繼後別有深意的一笑:「太後還未見過容嬪,到了那一日,還要請令妃親自引薦。」
魏瓔珞一怔,下意識看向繼後,卻見對方臉上笑意更深,不由心頭一凜。
又打點一二,便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魏瓔珞先行告退,一出壽康宮,麵立刻一沉,旁明玉見了,忍不住問:「瓔珞,怎麼了?」
魏瓔珞:「皇後要手了。」
明玉:「手?」
魏瓔珞點頭:「容嬪——要大難臨頭了。」
人多眼雜,明玉不好多問,本想回了延禧宮之後再詳細的問上一二,哪知前腳剛進延禧宮大門,便聽見叮噹叮噹一陣腳鈴聲,不用猜也知道來者是誰。
魏瓔珞腳步一頓:「……你怎麼又來了?」
「你總算回來了!」沉璧笑嘻嘻的過來拉住,「我帶了羊湯來,羊湯對你的胃很有好,不過已經涼了,我讓廚房給你熱一熱!」
桌子上不但放了羊湯,還放了一匣子珍珠,每一顆都足以在江南換來一座院子。類似的寶,延禧宮還有許多,都是這段時間送的。可魏瓔珞一點不覺高興,因為那些奇珍珍寶都是弘曆賜給的,每一件都在提醒著魏瓔珞,弘曆對有多麼的寵。
「我不想喝。」魏瓔珞搖搖頭,「以後別再往我這裡送東西了,讓別人看見了會說什麼?」
沉璧毫不在意:「別人說什麼,與我有何相乾?我送禮給好朋友,是天經地義的事。」
魏瓔珞:「你我不是朋友。」
沉璧信誓旦旦:「以後一定是。」
這人就像塊牛皮糖,魏瓔珞實在是拗不過,隻好勉為其難的與一同喝了那罐羊湯,一開始覺得滋味難聞,口膻腥,等羊湯肚,漸漸生出一暖意,總是作痛的胃竟因此舒服了許多。
沉璧一邊給夾菜,一邊給盛湯,忙的不亦樂乎,一不留神,係在手腕上的一枚玉牌就墜了下來,撲通一聲進了盛羊湯的罐子裡,沉璧一抬手,玉牌順著手腕上的紅繩升了起來,滴答滴答掉著湯水。
「明玉,拿塊乾淨帕子來。」魏瓔珞讓明玉取了帕子來,將玉佩拭乾凈,眼角餘掃到玉牌上的字,忽然愣住。
靜影沉璧。
「怎麼了?」沉璧注意到的目,解下紅繩,把玉牌遞給,「這是皇上給我的,可我不大懂漢人的詩詞,上頭寫的,我都看不懂。」
魏瓔珞心中酸,神冷淡:「皇上是在誇你,若水中玉璧,完無瑕。」
口中的羊湯頓時變得淡而無味,魏瓔珞將玉牌推了回去:「我累了,今天就不教你規矩了,明玉,送客。」
沉璧一楞:「瓔珞,為什麼突然生氣,因為這塊玉牌?如果你不喜歡,我再也不戴了!」
的聲音讓魏瓔珞心煩意,等明玉將送走,也無心再用膳,拖著彷彿被乾力氣的,跌跌撞撞回到寢殿,然後倒在床上楞神。
明玉送完沉璧,回到旁,言又止。
「明玉。」魏瓔珞著天花板,喃喃道,「你知道寶月樓是什麼地方嗎?」
明玉搖搖頭,坐在旁,握著冰冷的手,一副側耳傾聽狀,做最忠誠的傾聽者。
「雍正朝的時候,當今太後還是熹妃,生下了十一格格,偏偏公主自小弱多病,當時的薩滿太太挑中了寶月樓,說這裡風水好,熹妃為了自己的兒,就千方百計勸說先帝重修寶月樓,想帶著兒住進去!工程就要工了,誰料孝敬憲皇後斷然否決,說大清朝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魏瓔珞嘆了口氣,「結果小格格剛過了周歲便夭折了,這麼多年來,太後一直耿耿於懷。」
明玉恍然大悟:「這麼說,皇後是想利用太後?可太後跟一貫不對……」
「既然能找我合作,為什麼不能找太後合作?這個後宮,隻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一提朋友二字,眼前又浮現出沉璧的臉,魏瓔珞煩躁地坐起,冷冷道,「皇上是男人,在這方麵心大意,太後也許先前不在意,但有皇後在,很快就會覺得……容嬪住進寶月樓,等於鳩佔鵲巢!」
明玉沉默片刻,忽然輕輕道:「……這樣不是很好嗎?皇後的計劃若能功施行,等於為你除掉了眼中釘,依我看,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好不好?」
魏瓔珞聞言一楞。
正如明玉所言,隻需要閉上眼睛,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坐視一切發生,便可漁翁得利。皇後若是,就個眼中釘,不,也沒什麼損失。
隻不過……真要這麼做嗎?
日子如同秋天落葉,一葉一葉翻過去,沉璧依舊日日來找玩耍,每次都不是空手前來,或者一匣寶石,或者一片脈絡別緻的落葉,或者一串充滿異域風的腰鈴,沉璧送上自己的一切取悅。
禮每件都不一樣,雷打不的,隻有每日一罐的羊湯。
看著天真無邪的笑臉,魏瓔珞愈加的沉默寡言。
直至五月十五這天。
沉璧難得的換下了的舞,一極正式的旗裝,歪歪扭扭的踩著一雙花盆底,推開侍,自己走了幾步,好不容易纔找準平衡,頓時開心地笑了:「瓔珞,我能自己走路了。」
的侍掃了魏瓔珞一眼,輕哼道:「您花盆底都走不好,萬一摔一跤,豈不是很丟臉?令妃娘娘,您看,您教了這麼久,我們家主子連個路都不會走。」
聽出話裡的諷刺,不等魏瓔珞開口,沉璧已經先行嗬斥道:「不關令妃的事,都是我自己不習慣!以後,不準你再說壞話!退下!」
侍委屈的閉上了,沉璧又歪歪扭扭走了一會,腳一崴,險些栽倒在地上,魏瓔珞忙手扶住,見大汗淋漓的模樣,忍不住道:「旗袍不用換,但鞋子還是換你慣穿的吧。」
沉璧不聽侍的話,但的話卻願意聽,甜甜一笑:「好呀。」
換上自己慣穿的鞋子,輕快地走了幾步,輕盈的如同一隻水邊跳躍的小鹿。
「娘娘,我們該走了。」侍提醒道,「太後第一次召您去壽康宮,您可不能遲到。」
沉璧點點頭,回頭對魏瓔珞道:「我先走一步,回頭再來找你玩,你要等我,別吃太飽,我帶羊湯過來,我們一起吃。」
笑著離開,卻不知自己或許永遠回不來,永遠吃不上最後一口羊湯。
「瓔珞……」明玉擔憂地著魏瓔珞。
「明玉,對不起。」魏瓔珞抬起手,了自己臉頰上的淚水,「我……不想變自己最討厭的人。」
沉璧已經走到壽康宮門口。
剛要進去,後忽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一隻手猛地從背後來,拉住就走。
「瓔珞?」沉璧被拉得一路踉蹌,驚訝地看著來人,「你幹什麼?」
魏瓔珞沉聲道:「救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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