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正源暴斃的訊息傳來,驚得太後一下子病了過去。
「太後。」劉姑姑端著葯碗過來,擔憂道,「太醫都說了您這是急火攻心,中氣欠和,一定要平心靜氣,安心養病。」
太後擺擺手,拒了手中的葯:「我沒事,就是總覺得心口著一塊大石頭,不上來氣……皇上那兒,回過了嗎?」
劉姑姑賠笑道:「皇上前朝正忙著,等他閑下來了,一定會來看太後。」
太後嘆了聲:「從前我咳嗽一聲,他也要放下朝政趕來,如今我是真的病倒了,他卻漠不關心。」
「太後誤會了。」
太後與劉姑姑一起循聲去,隻見繼後麵帶笑容,款款而來:「今日軍機大臣們都在西暖閣議事,皇上實在是不開,可太後病了,皇上憂心如焚,便讓臣妾立刻趕來侍候。」
太後盯著,眼中似乎要出箭來。
繼後奪過劉姑姑手中藥碗,舀起一勺,地吹涼了,然後遞到太後麵前,上上下下,一副賢惠媳婦的作態。
太後卻冷笑一聲:「皇後,那封信是你送到皇上麵前的吧?」
繼後微微一笑:「太後,送信的人是和親王,藏信的人是裕太妃,臣妾可沒有這樣大的膽子。」
「和親王與裕太妃?他們一個沒有這樣的腦子,一個沒有這樣的膽子。」太後如今已經全想明白了,這個後宮,有膽子,又有腦子,能出此毒計對付的,就隻有一個人。
著眼前溫笑著的子,太後沉聲道:「你忍了這麼久,終於找到機會為你阿瑪復仇,那拉氏,一直以來,我太小瞧你了!」
繼後聲道:「太後,憂思多慮,是病人的大忌,不要胡思想,好好服藥吧……」
話音未落,太後已經一揚手,打翻了手中的葯勺藥碗,褐湯藥灑了繼後一,滾燙著散發熱氣。
太後狠狠道:「滾出去!」
「是。」繼後臉上一怒氣也無,用帕子輕輕撣了撣上的湯藥,然後轉要走,卻又忽然轉過頭來,「對了,臣妾險些忘了一件事,太後的侄兒被人告發參與賑糧貪墨一案,下了刑部大牢,因貪墨數額巨大,怕是要判斬刑。」
太後聞言一愣。
「您的兄嫂匆匆宮,在神武門外跪了一天。」繼後臉上仍掛著溫的笑容,「可皇上說了,太後深明大義,知曉親侄兒犯罪,第一個要大義滅親,不追究他們的教養之責,已是格外開恩了,哪怕跪到地老天荒,該殺的頭,絕對不留!」
大義滅親?這個詞似曾相識。
仔細一想,可不就是繼後父親的死因麼?
太後深呼吸幾下,聲道:「皇後,你以為當初我堅持要殺你阿瑪,是為了維護自己的侄兒?」
「哦?」繼後好奇看,「難道不是嗎?」
「貪墨賑糧的人,隻有他一個嗎?皇上殺了他容易,能殺盡全部宗室大臣嗎?他不能,你也不能!」太後厲聲道,「我維護的不是別人,而是皇上,是大清的江山!真正發泄私恨的人,本就是你!」
繼後冷笑一聲,這番冠冕堂皇的話,隻能騙騙剛宮的小宮,卻騙不過已經父母死絕的。
「太後真是辛苦了。」繼後諷刺道,「不過從今往後,不需要您再費心了。」
太後聽出話裡的意思,聲音有些發:「……你以為你能離間我與皇上的母子之?」
「我為什麼不能?」繼後好笑道,「皇上的子,之慾其生,恨之慾其死,如今他認定你是殺母仇人,還以慈母的麵貌欺騙他這麼多年,他會原諒你嗎?」
「皇上不會相信……」話未說完,太後自己先愣住。
因為忽然想起劉姑姑先前帶來的報,那錢正源好死不死……怎地偏偏在這個時候,墜馬亡了?
「你可算想起來了?」繼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懷好意道,「皇上本來是不信的,可惜啊可惜,錢正源大人偏偏在這個時候墜了馬,你說……他第一個會懷疑誰?」
事到了這個地步,繼後哪還參不其中,當即怒視對方:「毒婦,是你——」
「哈哈!」繼後哈哈一笑,說不出的暢快,「太後放心,皇上肯定不會殺你,但也絕不會原諒你!從今以後,你可以繼續做高高在上的太後,就像是英華殿裡的菩薩,隻是一尊高貴的擺設!你就好好自己的餘生吧!」
太後被氣得雙眼發紅,竟大一聲,披頭散髮地朝撲來,再無平時菩薩之態,渾似一隻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豈料被繼後側一避,太後一不留神衝過頭,最後竟磕在床柱上,一下子角歪斜,雙手發抖。
劉姑姑驚道:「太後,太後!」
魏瓔珞恰好在這時趕到,急忙衝上前,一邊替太後把脈,一邊喊:「快去喊太醫!」
相比兩的急匆匆,繼後卻顯得好整以暇,俯首對一笑:「令妃,你最後一個靠山倒了,從今往後,你可要怎麼辦呀,哈哈哈!」
繼後大笑而去,路上,袁春靠近,聲音極冷靜的提醒道:「皇後,皇上如今厭憎太後,可畢竟母子多年,深厚,萬一將來想起從前好,又念起來了,您不是妄作了仇人?」
這話猶如一盆冷水,潑滅了繼後臉上的得意,重新冷靜下來,思索片刻後,轉頭對袁春笑:「你既然這麼問了,可是心裡有什麼主意?」
袁春垂下頭,目有多平靜,說出來的話就有多兇浪滾滾:「張院判的兒子英年早逝,隻留下一個小孫兒,將其視為自己的命子……」
為太後請平安脈的,一直是張院判。
尤其是太後年紀大了,雖然保養得當,但多多有些老年人的病,一有事,便會喊他來,這一次也一樣。
「張院判。」劉姑姑憂心忡忡問,「太後怎麼樣?」
張院判收回把脈的手,皺眉道:「太後口眼歪斜,牙關咬,右手筋偶作,依臣看來,隻怕是經絡壅閉。」
所謂經絡壅閉,還有一個名字,做小中風。
嚴重的,甚至會半不遂,湯水難咽,與死差不多了。
劉姑姑聽得渾發抖,好在張院判下一句是:「好在太後之癥很是輕微。隻要開一劑舒筋活絡湯,平肝熄風,通經活絡,便有痊癒的可能。」
魏瓔珞握著太後的手,正鬆了口氣,忽覺不對,低頭一看,隻見太後的手微微搐,人也不斷的張口閉口,似乎艱難地想要表達些什麼。
可角歪斜,口水橫流,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最後隻能用眼睛死死瞪著張院判。
魏瓔珞若有所思,等張院判下去熬藥了,才開口問:「太後不信他?」
太後仍說不出話,隻能用力朝眨眼。
魏瓔珞點了點頭,對劉姑姑說:「我去找葉太醫來。」
「這……」劉姑姑為難道,「他要如何進來?」
因替魏瓔珞熬製避子湯之故,葉天士被革職留任,說白了就是一個戴罪之,念他過往有功,不殺他,卻也不打算再用他,權當宮裡多養了隻鸚鵡似的,給口吃給口喝,其他什麼也不給。
也算是對他的一種懲罰——將一個才華出眾的人蹉跎到死。
「我自有辦法。」魏瓔珞朝宮門外走去。
過了一陣,領著幾個宮太監進來,幾人手中或捧托盤,或持手巾,因有魏瓔珞領著,故而監視太監隻掃了一眼,就放他們過去了。
東西放在寢宮中,魏瓔珞指著其中一個宮道:「你留下伺候太後,其他人出去吧。」
待眾人退出,那宮抬起頭來,赫然是葉天士的苦臉:「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魏瓔珞也不與他閑話家常,直截了當將張院判留下的藥方遞過去,葉天士接過看了,又給太後號了脈,然後沉不語。
「怎麼?」魏瓔珞問,「藥方有問題嗎?」
「沒問題。」不等對方鬆口氣,葉天士便道,「不過真的這樣服用,隻怕康復無。」
「怎麼說?」魏瓔珞問道。
「這方子與其說是葯,倒不如說是個補品。」葉天士嘿了一聲,「吃了死不了,不吃也沒所謂。」
劉姑姑聽了,頓時神一冷:「這麼說,張院判果然在使壞?」
「倒也不能這麼說。」葉天士苦笑道,「京師向來有諺語,翰林院的文章,太醫院的藥方,表麵嘛!畢竟太後是千金之,誰敢用虎狼之葯,隻好慢慢溫補,就算徹查這方子,從頭到尾都是好葯,誰也找不到半點不好啊!」
魏瓔珞嘆了口氣:「葉太醫,麻煩你,替太後開個藥方吧。」
兩人是老了,又是救人一命,七級浮屠的事,葉天士也沒拒絕,便開了兩個方子給,又留下幾句醫囑,這才重新裝扮宮的模樣,端著水盆走了。
送走他之後,劉姑姑轉了回來,對魏瓔珞嘆道:「如今這景,壽康宮是護不住您啦,能走就快走吧,免得到連累,皇上他……」
魏瓔珞笑著打斷:「皇上本就不待見我,又有什麼好怕的?再說,太後曾護我一時,免我人辱,若在此刻離開,又什麼人了?」
劉姑姑不說話了,癱在床上的太後也靜靜看著。
「太後。」魏瓔珞在太後旁緩緩坐下,握住的手道,「皇後早有預謀,來勢洶洶,為了應對,能否將往事告知?」
太後神複雜地看著,半晌之後,轉向劉姑姑,朝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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