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好後悔的?
以人為梯,借著梯子一步一步向上爬,不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嗎?
「袁總管。」一名小太監走進屋,「吳書來那出了一些狀況。」
袁春負手而立,立在窗前,淡淡道:「說。」
「他酒後失言,在他徒弟麵前,說了不您的壞話。」小太監恭敬道,「後來,無意間提到,他手裡握有太後的把柄,要找太後為他做主。」
「……我知道了。」袁春若有所思一陣,點點頭,問,「對了,這訊息是誰給你的。」
小太監看他一眼,垂下眼道:「就是他徒弟。」
聞言,袁春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人人都與他一樣,心狠手辣,以人為梯,他又有什麼好後悔的?
「去請吳總管來。」袁春把玩了一下手中的文玩核桃,慢條斯理道,「我有些話要與他說。」
室之中,暗無天日。
吳書來悠悠轉醒,迷茫片刻,坐在椅子上掙紮道:「誰?哪個王八羔子綁了你爺爺?」
他兩手被反綁在椅背上,眼睛上還蒙著一條黑綢帶,忽然一隻手從前頭過來,拉下黑綢,笑:「是我。」
看清對方的臉後,吳書來臉有些發白:「袁春,我的位置讓你頂了,你還想幹什麼?」
袁春幫繼後剷除了魏瓔珞這個心腹大患,繼後自不會虧待他。
以監管不力為藉口,繼後撤去了吳書來的職位,並將這職位給了袁春。
有些位置,下來容易,想再上去卻艱難。吳書來就像一個被打冷宮的妃子,心灰意冷至極,每日裡借酒消愁,時不時要說上幾句牢話,發泄發泄心中怒氣。
——卻不曾想,一閉眼,一睜眼,他竟被綁到了這裡。
「我警告你,別來。」吳書來聲俱厲道,「我雖然現在落魄了,但到底是太後提拔上來的人,你……啊!!」
一把短匕紮進他大裡,鮮噴湧而出,濺在袁春的手上。
鬆開匕首的匕柄,袁春出一條帕子,細心拭著手指。
「原來你是太後的人。」他笑道,「那我就更加留你不得了,免得你去太後麵前告狀……」
說完,他一把將匕首出來,鮮噴湧而出,吳書來疼得哇哇大,不迭的朝袁春喊道:「停,停下!我告訴你一個,換我一條命!」
「?」袁春搖搖頭,「我可不覺得有什麼,能值你一條命。」
「有,有的!」吳書來喊道,「我有一封溫淑夫人的絕筆信!」
「溫淑夫人?」袁春一挑眉,「那是誰?」
「是皇上的孃!」吳書來一邊嘶嘶氣,一邊道,「當年我隻是安樂堂的小太監,溫淑夫人臨終前我在伺候,這封信藏了十年,本想用來保命,現在我送給你,把這個天大的送給你!你放了我,放了我,好不好?」
袁春艷麗一笑,火把在他旁的牆壁上燃燒,他的笑容介於與暗之間:「那就要看你這個訊息,到底有沒有價值了……」
一紙書信,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一碗湯藥,也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避子湯一事後,延禧宮徹底了一個冷宮,留下的人不多,除了幾個心的,其他的要麼被魏瓔珞送走了,要麼就自己走了。
明玉端著飯菜進來:「該用膳了。」
屋裡隻有魏瓔珞,小全子與珍珠兩個,小全子做過兒的人,眼睛最尖,一下子盯著的臉:「明玉姐姐,你的臉……」
明玉臉上敷著厚厚一層,隨走,渣不停往下掉,像個一夜暴富的農家,也不懂什麼梳妝什麼打扮,將一整盒水撲打在了臉上。
「如今小廚房不開火,這都是茶膳坊領來的。」明玉將飯菜布在魏瓔珞麵前,低著頭道,「這時節的蓮藕最新鮮,還有長命菜,這道倉粟小米糕最可口,待會兒你嘗嘗。」
魏瓔珞盯著的臉:「坐下和我一塊兒吃吧。」
明玉生怕看出端倪,怎肯留下,當即拒絕道:「就算如今隻剩下咱們幾個,也不能不合規矩,我下去和他們一塊兒吃。」
匆匆離去,留下魏瓔珞,筷子一不,隻盯著桌上的飯菜出神。
傍晚,小全子悄咪咪從外頭進來:「主子,打聽清楚了。」
桌上的菜沒怎麼,實際上中午的菜也沒怎麼,魏瓔珞心裡有事,裡就沒胃口,轉頭看他:「說。」
「是。」小全子回道,「今天明玉出門,被舒嬪狠狠刁難了一頓,手破了,臉上也劃了一道痕……」
「……納蘭淳雪。」魏瓔珞喃喃念著對方的名字,忽諷刺一笑,「我不去招惹別人,別人偏來招惹我,小全子,你瞅著我像是一個能忍氣吞聲的人嗎?」
不是。
能為了替亡姐復仇,下嫁衝進宮裡,也能為了替皇後復仇,穿上嫁嫁給弘曆,什麼忍氣吞聲?分明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偏偏,時常有人忘記這點。
但沒關係,會讓對方記起來的,記起來是個什麼樣的人……
幾日後,壽康宮。
「太後。」納蘭淳雪親手捧上一卷經書,「嬪妾親自手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經一卷,祈願太後康泰,安裕吉祥。」
太後令人接過:「舒嬪有心了。」
納蘭淳雪抿一笑,恭順之姿極似先皇後,因知道太後皇上都懷念先皇後,故而總是刻意模仿著對方:「嬪妾聽聞太後尚缺華嚴經,若太後不嫌棄,嬪妾願意繼續為您抄經。」
「不必了。」豈料太後一笑,「令妃正在抄寫華嚴經。」
納蘭淳雪麵一變:「令妃?」
珠簾一,一個人影從珠簾後走了出來,懷中同樣捧著一卷經書,笑道:「太後,今日抄寫經文,臣妾悟不高,文筆枯,看來要先去讀一讀澄觀大師的疏鈔了。」
經書在太後手中展開,陸晚晚一聲驚呼,不自喊道:「經?」
納蘭淳雪死死盯著魏瓔珞手腕上纏著的帕,帕雪白,卻被染半紅,一字一句道:「你用鮮抄經文?」
因失之故,魏瓔珞的笑容有些蒼白:「《大智度論》雲,若實法,當以汝皮為紙,以骨為筆,以書之,方纔顯得誠心實意。」
納蘭淳雪咬牙切齒,蛋裡挑骨頭道:「這紙如此尋常,令妃為太後抄經,未免太敷衍了吧?」
魏瓔珞神態自若道:「舒嬪用的是磁青紙,紙深藍,流溢彩,自不是尋常紙張能比,畢竟這一張,便要費銀一兩,可供尋常百姓人家,買80升大米,或50斤鮮魚了。」
太後一聽,眉頭皺起,不悅道:「舒嬪,抄經本是修養心,如此奢侈浪費,反倒不,從今以後,你不必再了!」
說完,轉又看向魏瓔珞,眉頭一舒,笑容慈祥:「難為你如此虔誠,自明日起,陪我一道去英華殿禮佛吧。」
魏瓔珞低頭:「謝太後恩典。」
之後,太後又拉著說話,將其他人全晾在了一邊,納蘭淳雪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太後休息了,一群人從壽康宮裡出來,再也忍不住,對旁的陸晚晚狠狠抱怨道:「好一個魏瓔珞,眼瞅著皇上這兒沒指,轉眼上了太後!我費盡心思準備了磁青紙,倒了罪過!」
陸晚晚好言相勸:「納蘭姐姐,太後篤信佛理,宮妃們便也時常抄寫經文去討好,可你見誰敢用鮮抄經。這可不是一天兩天,華嚴經整整八十一卷,要抄上十數年,且跟太後承諾了,就再也不能停了。」
「嗬,隻怕用不上十年。」納蘭淳雪惡毒一笑,「說不定三年兩年的,就已經盡而亡了!」
「盡而亡?」
納蘭淳雪跟陸晚晚飛快轉,隻見魏瓔珞不知何時竟來到了們後。
「令妃娘娘。」陸晚晚忙向見禮,旁的納蘭淳雪卻有些不不願,仗著自己如今正寵,不肯向眼前這個「廢妃」行禮。
於是下一刻——啪!
納蘭淳雪捂著臉,不敢相信地看著對方:「你……」
「舒嬪。」魏瓔珞扇了扇有些發紅的手,對嫣然一笑,「本宮再落魄,位分遠在你之上,下次再敢僭越,不是一掌這麼簡單。」
眾人之所以敢欺負延禧宮的人,無非是覺得延禧宮沒了靠山。
如今有了太後這樣一座靠山在,誰敢再隨便對延禧宮的人出手,對延禧宮的人不敬——這納蘭淳雪便是榜樣。
魏瓔珞領著小全子,緩緩自納蘭淳雪旁走過,納蘭淳雪此刻也想明白了過來,無論心裡頭怎麼想,至麵上再不敢對不敬,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似恭送魏瓔珞離開。
小全子興的臉也紅了,回宮之後,特地去小廚房裡弄了盤紅燒來慶祝,可魏瓔珞隻看了一眼,就用筷子在上頭一點:「這道菜你拿下去,跟明玉他們分了吧。」
「主子……」小全子楞道,「可是這道菜不合您口味?」
魏瓔珞搖搖頭,著手腕上的帕子,喃喃道:「太後那原有一部經,隻是時間久了,變烏髮黑,太後時常嘆,道隻有茹素吃齋的高僧親筆抄的經,才能保持不汙,甚至字字淺金……」
小全子愕然看著。
魏瓔珞抬頭,對他蒼白一笑道:「從今兒開始,本宮也要吃齋了。」
以為經,換一座靠山,換……太後對你們的保護。
壽康宮,佛香似檀。
劉姑姑將第一卷經供在佛前,然後回了太後旁:「太後,您為何要抬舉令妃呢?」
瀰漫開來的檀香氣中,太後跪在金團上,緩緩睜開眼,一邊撥弄著手中念珠,一邊慈眉善目地笑道:「吳書來當年是我提拔上來的,皇後迫不及待把人給換了,顯見野心。紫城若無令妃……更是皇後一人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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