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瓔珞眼看去，隻覺眼前一亮，彷彿轉角之時暗香浮，池中白蓮輕輕綻開。

那是一名白秀，容清麗，遠勝旁諸佳麗，最為難得的是那顧盼之間的弱之態，彷彿西子捧心，我見猶憐。

但這兒是後宮，能夠心平氣和欣賞另外一個人貌的人，麟角，當中絕不包括眼前這位名喚烏雅青黛的秀。

「陸晚晚，閉！」轉頭瞪去，「我沒問你！」

白秀了肩，似乎被嚇住了，此刻旁一名端麗秀扯了扯的袖子，附耳低語：「你真是，為個不懂事的奴才，不值當和烏雅姐姐生氣。」

陸晚晚張了張，最後將話吞回肚裡。

「救人就救到底啊，這算什麼？」錦繡低聲音抱怨。

魏瓔珞看了一眼，陸晚晚好歹為吉祥說了一句話，你這種話都不敢站出來說一句的人，又能苛求什麼？

見陸晚晚被自己一句話喝退，烏雅青黛更是得意，重又將目落在吉祥上，眼中閃過一兇，麵上卻帶著甜微笑，道：「嘖嘖，剛宮的宮啊，難怪這麼沒規矩！既然弄髒了我的裳，就用你這隻手來賠吧！」

言罷，一隻腳便重重碾在吉祥的手背上。

劇痛襲來，吉祥冷汗如雨，眼前一陣泛黑，又不能躲，隻能趴在地上哭喊著：「好疼，好疼啊！主子饒命，主子饒了我！」

主子完全沒有饒了的意思，反將的哭喊當做一件有趣的事兒，竟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這笑聲讓吉祥心裡發冷，平生第一次發現，有些人，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的。

「爹……娘……」終究是個孩子，難過的時候忍不住求助於自己親近的人，「救救我，幫幫我，方姑姑，喜兒，錦繡……瓔珞！」

忽然之間，手背上的痛楚消失了。

與此同時，耳邊一片吸氣聲。

發生了什麼……

吉祥茫然抬頭，淚水朦朧了的眼睛，花了好幾秒，纔看清楚眼前的狀況，忍不住發出跟旁人一樣的吸氣聲。

隻見魏瓔珞不知何時跪在了旁，手中握著一隻腳——烏雅青黛的腳。

「烏雅小主。」魏瓔珞垂著頭，恭聲道，「請高抬貴腳。」

烏雅青黛居高臨下地著魏瓔珞，臉上浮現出一個令人膽寒的笑：「你一個小小宮，也妄想請我容？」

說完上下打量了魏瓔珞一番，先前也說了，從來不是一個能夠欣賞其他人的人，妒一閃而過，笑道：「倒也不是不行，你來換，怎樣？」

「小主想要奴才的手，奴才自然心甘願的奉上。」就在眾人覺得魏瓔珞要倒黴的時候，卻聽話鋒一轉，「隻不過，今日是小主殿選的日子，乃是大喜之事，不宜添上腥，汙了小主的好心、好運道。」

烏雅青黛皺了皺眉，眼角餘掃向其他秀。

自己是個喜歡暗地裡下絆子的人，就覺得其他人也如一樣。

踩斷兩個小宮的手是小事，就怕有人背後告狀，說上帶了腥氣，此乃之災，不宜麵聖……

隻是就這樣放過這兩人，又有些心有不甘，於是冷著臉道：「你倒是會說話的，可現在這鞋子弄髒了，我不高興！」

魏瓔珞看了眼吉祥的手。

白胖胖的手背上，烏青一片，烙印著一朵黑的蓮花，花瓣花蕊，皆向外滲著。

魏瓔珞心中一片霜冷，麵上卻更加恭敬溫順，垂首對烏雅青黛道：「小主匠心獨運，特意將鞋底雕刻蓮花形狀，可惜還了一樣東西，奴才鬥膽，願為小主分憂。」

「哦？」烏雅青黛挑了挑眉，「如何分憂？」

魏瓔珞解下腰間香囊，頭也不回的喊道：「玲瓏，你上的香囊呢？」

被喊到名字的宮吃了一驚。

「給我。」魏瓔珞一邊說，一邊解開香囊，將裡麵的玫瑰香倒在地上。

雖說一點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出頭，但眾目睽睽之下，玲瓏隻得不不願的走了出來，解下香囊遞過去：「拿去。」

同的香倒在一起，累了玫瑰的小小一團，魏瓔珞跪在地上，雙手向上一捧：「請烏雅小主抬足。」

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然後一隻鞋底帶的繡鞋落在乾淨的手掌心裡。

魏瓔珞雙手捧著烏雅青黛的繡鞋，然後以香囊沾，均勻的將香塗抹在烏雅青黛的鞋底，神專註，似乎在做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咦。」看著的側臉，陸晚晚咦了一聲，「納蘭姐姐，這個小宮長得好看的。」

被喚作納蘭姐姐的，正是先前阻止幫助吉祥的端麗秀，名喚納蘭淳雪，搖了搖手裡的宮扇，淡淡道：「生得漂亮又如何，還不是包出，天生的奴才，給烏雅姐姐提鞋的命。」

「好了。」魏瓔珞放下烏雅青黛的腳，畢恭畢敬，「請小主走兩步試試。」

「你究竟在搞什麼名堂……」烏雅青黛走了幾步，麵沉，「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今日我不辦了你們，回頭……」

「哎呀。」陸晚晚不顧旁納蘭淳雪的阻止，以扇掩，幫腔了一聲，「步步生蓮，好生別緻，你回頭看呀。」

烏雅青黛聞言一愣，回頭去，隻見自己剛剛走過的青石板上，竟留下迤邐一串蓮花印。

耳邊同時響起魏瓔珞的聲音，道：「奴才讀書，卻聽說書先生說，東昏侯為最寵的潘妃作金蓮地，潘妃行走其間，宛如步步生蓮，麗不可方，因此備寵。今日瓔珞雕蟲小技，用玫瑰花嵌鞋底，祝願小主心願得償、步步高昇！」

烏雅青黛瞥了一眼，又搖著扇子，來來回回走了幾步。

青石板上一朵又一朵蓮花，像青的湖水裡慢慢盛開白的花。

烏雅青黛頓時不急著要懲罰這兩個小宮了，隻想快點讓皇上看見這一幕，晚了，誰知道那些個狐子會不會效仿，弄出一地玫瑰花牡丹花來。

「行了行了。」於是無所謂的揮揮手，對仍跪在地上的魏瓔珞道，「就沖你這哈狗的樣，我饒一命！」

說完，不再久留，踩著一地蓮花匆匆離去。

這一走，此地也沒別的好戲可看，眾秀便也一個個跟著離開，陸晚晚走到一半，回頭沖魏瓔珞和善一笑。

隻可惜是站著的，而魏瓔珞是跪著的，所以這一笑，魏瓔珞沒有看見。

待腳步聲離遠，魏瓔珞才緩緩起，來到仍跪在地上不敢的吉祥旁，深嘆一口氣，手將瑟瑟發抖的扶起：「吉祥，沒事了。」

「哦，哦……」吉祥似乎還沒從剛剛的事裡回過神來，魂不守舍的應著魏瓔珞的話。

「我先給你簡單包紮一下。」魏瓔珞取出條幹凈帕子，小心翼翼的為包紮，「待會帶你去找大夫……」

被如此溫對待，吉祥的心慢慢定了下來，如同湖中飄萍漸漸靠了岸，含著淚應道：「嗯……」

「吉祥，你可真是笨手笨腳的！」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卻是錦繡叉腰走來，薄向外吐著風涼話，「差點把咱們都害慘了！」

「你還好意思說！」吉祥鼓起兩邊麵頰，「剛纔要不是你推我，我本不會犯錯！」

「好了好了，都別吵了！」大宮嗬止兩，教訓道，「宮留用，都要經過持帚、刺繡兩關，別會耍皮子，得手上有真功夫，快走！」

包括魏瓔珞在，眾宮都低頭應道：「是！」

長長隊伍跟在大宮後，猶如一池青魚，順水而遊，朝它們該去的地方流去。行至一半，魏瓔珞的袖子被人扯了扯，轉過頭，見吉祥四下張了下，警惕的像隻小老鼠，顯見剛剛的事兒實在嚇壞了，現在說話，聲音都低了好幾拍，生怕被人聽見。

「瓔珞！」帶著一小孩子的天真依賴，可的埋怨著，「烏雅氏那麼壞，你怎能幫中選？」

「中選，嗎？」魏瓔珞頓住腳步。

吉祥疑的看了一眼，然後順著的目看去。

不知何時，們已經走到了蘭花苑。

蘭花遍地，清香葳蕤，然而魏瓔珞的目卻不在任何一朵蘭花上。

看著的，是一口井。

吉祥打了個哆嗦，也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明明離得那樣遠，卻能夠覺到順著井口飄出來的那子寒氣，冰冷刺骨，宛如刮過墳崗的晚風。

……或許冰冷的不是井，而是魏瓔珞此刻的目。

「……到底是中選還是落選，隻有老天才會知道了。」魏瓔珞微微一笑，這一笑散去了眼底的寒，牽起吉祥的手繼續往前走，「對了，吉祥，你剛剛哭著喊我的時候，很像從前的我。」

「嗯？」吉祥一楞。

「我從前也跟你一樣，總是闖禍，自己理不來，就哭著喊我姐姐。」魏瓔珞背對著吉祥道，「每次都會來救我。」

「你姐姐真好。」吉祥天真的回應著，「好羨慕你有這樣的姐姐。」

「不，是我羨慕你。」魏瓔珞的聲音越來越低，「你喊我的時候，我會回應你，但我姐姐……再也不會回應我了。」

眼前的背影又蕭索又寂寞，像冬天凋零的葉子，萬般不捨，卻又無可奈何的離開了自己生長的大樹。

僅僅隻是看著這樣的背影，吉祥就覺得心裡難過起來，忍不住握住冰冷的手，想要溫暖這隻手，溫暖這顆心。

「沒事了，我會陪著你的。」吉祥輕輕說，「我會陪著你的……瓔珞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