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貞元二十二年，秋。

文武科舉的績公布之后，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正如朱定北所料，貞元皇帝點了田益做了武狀元，杜輝僅次其后，而這兩人不約而同地向陛下請旨到涼州從軍。貞元皇帝當廷表彰他們心懷家國，忠勇可嘉，并擢令中書明旨恩許他們攜旨意到涼州從軍。其后還當即點了其后三名到寧州，益州，秦州三州投效家國。

朱定北不甚關注科舉的結果，知道一個邀請帖送到府上，他才發現新科狀元正是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蘇毅。

老侯爺見孫兒面有異，多問了一句，聽說他是戶部李老鬼的外孫，頓時表如吞了蒼蠅似得：“這小子想不開找不痛快？”

他和戶部李韜打了這麼多年道，兩人私下里不知多次咒說對方，若是那些詛咒真的有效的話，早八百年前兩人都死了好幾回了。他這個外孫倒是有趣，竟然還把帖子遞到他們府上來，這不是把臉上來挨他們的耳子嘛！

朱定北也沒打算應邀，只是若有所思道：“沒想到這個小王八還真有點本事。”

他對這個蘇毅的觀一般，或許是商賈世家出的緣故，那個人看起來笑容一團和氣，但卻還是不掩明和計較。他也沒有藏自己的別有所圖，或許也是一種磊落，但只他是李韜外孫這一層關系，就足夠讓朱家對他敬謝不敏了。

國試放榜之后沒兩日便是中秋佳節。

這一年鎮北侯府的中秋比以往更熱鬧，不僅有老夫人的壽辰和節日的雙重喜悅，還有一位小壽星。

大靖的孩子十歲之前的生日一般不大辦，不過月圓兒與老夫人的生辰在同一天，而且朱定北這個小舅舅對又十分護，因此老夫人早早便打了招呼，要同小壽星一起過壽。

寧衡幾人這日一早來拜壽，也見到了朱定北青眼有加的小外甥。

小娃娃一紅十分討喜，那白乎乎嘟嘟的臉上一直帶著笑，在朱定北懷里看他們，不時在朱定北耳邊小聲親昵地說著什麼。

樓安寧驚訝道：“長生，小娃兒長得和你真像。”

“這是自然，外甥肖舅不像我像誰，是不是啊月圓兒？”

他點了點月圓兒的臉頰，小娃兒好似聽出來他們在夸贊他害地埋進朱定北脖子里咯咯咯地笑起來。

秦奚看得稀罕：“長生，你小時候肯定也長這個樣子。”

朱定北：“……”

胡說八道！想他朱帥從小就被夸贊有乃父之風，是剛黝黑的小男子漢！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在京住了不幾天就長這幅娘們唧唧的鬼樣子！

寧衡看著小娃娃學著舅舅的樣子瞪秦奚，兩雙肖似的桃花眼說不出的可，他抬手了小娃的臉，所的覺的，弱得讓人心驚。朱定北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只能看不能。”他哼了一聲，而后白了幾人幾眼：“你們幾個怎麼當舅舅的，今天壽禮和見面禮一個也不能，都趕給我拿出來。”

寧衡應聲解下上的如意扣遞給小娃，那翠玉澤和潤水頭清一看就不是凡品。如意扣的形狀又與銅板相似，還分辨不出小娃只以為銅錢，立即笑嘻嘻地捂住，湊在朱定北耳邊嘀嘀咕咕，說要留著給小舅舅買好吃的，聽得朱定北大笑連連，好生一番夸贊。

樓安寧和秦奚早忍不住圍著小娃兒打轉，賈家銘對樓安康道：“這孩子笑起來和長生更像了。”

樓安康也道：“怪不得長生待如珠似寶，果真是個讓人喜歡的小丫頭。”

寧衡因為要宮與太后娘娘用午膳，不能久留，臨走前與老夫人再次拜了壽，就被朱定北送出府。

小娃兒執意要下地行走，朱定北不明所以，待孩子落了地，高高興興地抓住他和寧衡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兩人中間，才笑著道：“沒想到你還討月圓兒喜歡的，肯定是那塊玉扣的功勞，這小東西還識貨的。”

寧衡看他：“和你很親近。”

“那是當然。”

朱定北飛了他一眼，寧衡臉頰上的酒窩展，雖沒有說出口但眼神卻已在說：正是因此，我待歡喜。

小孩子最敏，寧衡待溫和喜，自然也得喜歡。朱定北沒好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孩子撈起來，快步把他轟上轎子趕走了。

月圓兒一直扭頭看著轎子不見了，才小聲和朱定北說：“舅舅，他，好看。”

朱定北挑了挑眉，“那月圓兒是喜歡他還是喜歡舅舅啊？”

月圓兒：“喜歡舅舅，也喜歡他！”卻是不慢，說完之后又樂滋滋道：“娘親說不能嫁給舅舅，月圓兒想嫁給他，他好看。”

朱定北臉一黑：“……”

他不覺得小孩子說出這樣的話有什麼不對，而是咬牙切齒地想到：這個要娶十八房小妾的混賬玩意兒，膽敢勾他的月圓兒，真想現在就揪回來胖揍一頓！

晚上的中秋宮宴，因皇帝指名想見一見鎮北侯府的小侯爺的緣故，老侯爺和老夫人把朱定北也帶上了。寧衡來尋他，莫名其妙被他打量了一番之后，森森地冷笑一聲，而后揪著他的臉，沒好氣地左右，對上他無辜的眼神更是惡從膽邊生。

“哎喲喲，長信侯爺長得真俊啊，怪不得總能勾/引無知，小小年紀真是了不得啊！”

“唔長……生？”

傳召太監找到鎮北侯世孫時，見到的就是這讓他心膽俱裂的一幕。

他連忙在幾步遠外就跪了下來，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再多看一眼，恭敬高聲道：“陛下口諭，傳鎮北侯世孫覲見。”

直到鎮北侯世孫領旨讓他起來后，他才心有余悸地站起來誠惶誠恐地在前頭引路不敢回頭，心中暗道：難怪都說鎮北侯府厲害，這無品無級的世孫都敢明著對一品侯爺手腳，欺負太后娘娘的寶貝侄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朱定北是聽不到小太監視自己為洪水猛，他還在想著貞元皇帝召見他的用意。寧衡還是有分寸的，到了殿門前邊讓朱定北和傳召太監先行一步，自己則回到太后給娘娘邊。

這樣的場合，他的份不再是朱定北國子學的同窗或是小小年，而是代表一門一府的長信侯爺，若是和朱定北一同出現人前，反而會給朱家帶去麻煩。

朱定北低著頭走著，直到傳召太監高聲道：“啟稟陛下，鎮北侯世孫奉旨覲見。”才行跪禮，口稱：“鎮北侯世孫朱定北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貞元皇帝也沒讓他多跪，在他見禮之后便笑道：“免禮，進到前來，讓朕好生瞧瞧。”

朱定北才站起，就聽見一個聲音笑道：“之前便聽說朱家的小侯爺生的龍章姿，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朱定北眼角了，卻沒有理會那人，連余也沒掃去一眼，目不斜視地在宮人的指引下往前走了幾步，站定行了一個半禮。貞元皇帝的目落在他上，見他一直低著頭有些拘謹，便笑著讓他抬起頭來。

朱定北緩緩抬頭，目堪堪接到皇帝的視線復又垂了下來羅子啊他的龍袍上。

這還是今生回京后，第一次正面與皇帝陛下相對。

他一點也沒變……又似乎了一點他前世所見時的諱莫如深。

他心中慨萬千，聽到貞元皇帝嘆聲說：“文昌伯所言甚是，朕也是今日才將這孩子的容貌看仔細，若非早知他朱元帥的嫡子，朕當真認不出來呢。”

朱定北繃著臉，神木訥，貞元皇帝也不在意，畢竟還是個小孩子第一次面圣自然心中張，因而轉向了皇室宗親下首的鎮北侯爺，戲謔道：“小世孫投到你家里，還真是讓你討了一個大大的便宜啊。怪不得母后總說這孩子合該生在皇家，朕亦覺得此言有理。”

鎮北侯爺嗓門比這些斯文人大得多，起道：“老朱家盼了幾輩子才有這麼一個白娃娃，陛下該說我老頭娶對了婆娘，這孩子隨他祖母。”

貞元皇帝笑聲不停，指著鎮北侯爺道：“這孩子的長相卿還真沒有半分功勞，哈哈。”

朱定北聽著群臣附和，還有貞元皇帝的笑聲，連忙低下頭，掩下眼中的鋒利。他一直知道他們這位皇帝陛下的行的，也是占了相貌溫雅的便宜，他在收斂威的時候十分和善可親。這位皇帝陛下從年輕的時候便禮賢下士，這幾年勤政克儉，也做出了一番政績——至與守的先帝爺比起來，他這個皇帝當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他也曾因為效忠于這樣出的帝王而心喜。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為萬民敬仰的、他赤誠效忠的皇帝爺，在自己率軍廝殺的時候他正謀劃著怎麼要自己的命，要朱家人的命！

重生一世，他仍然看不皇帝陛下。這個傳言中對朱賢妃護有加的人，一轉眼就能將陪伴自己三十余年的無辜人賜死，讓死后全無面。他現在對朱家的重視和贊賞，對一個孩子都顧念有加，見了一次面便賜下許多寶彰顯自己對鎮北侯府對朱家的重，但轉頭他也可以沒有一猶豫，將堆砌起的朱家男兒冢鏟除！

怎麼能不恨呢？

但這都不再要。

他早已不是那個不敢冒犯天威，對皇帝對皇室心懷惶恐的無知年人。

早在他打定主意要朱家滅亡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已……無君臣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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