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阿爺,阿爹在李家軍中的布置,可穩妥了?”
朱定北問著,手指下意識地敲擊桌面,眉間出現了一些褶皺,似乎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很快又松開,抬頭對老侯爺道:“務必讓阿爹行事小心,不要讓人抓到破綻。”
此次皇帝下本整肅駐軍,也正是朱定北借機收拾李氏軍部的大好時機!
渾水魚,朱家以前不愿做這樣的事,可不表示他們不懂得該如何做。
況且,李家人能有幾個手里干凈沒一樁司,只要他們有違軍紀,哪怕只是貪了一匹馬一石糧草,他們也能小題大做,達目的。
老侯爺頷首,“安心,你老子辦事還是有譜的。”
他可沒忘記李捷對孫兒的毒害之仇!雖然毒害未遂,但卻是因為朱定北運氣好,如若不然,他們朱家一門就要遭大禍,因此在朱定北提出要趁對付李家軍的時候,老侯爺毫無疑義。
他卻不知,朱定北想要對付李家軍還有另外兩個更重要的原因。
一則,因為恨。
李家前世對朱家所做的事,也或許現在正在謀劃的某些事,都讓朱定北難以姑息。他必須要讓他們債償!
二來,為打草驚蛇。
李家在朝堂之中一定以埋有人脈,他想借這次李家的局好順藤瓜看一看李家這些年在朝中有何經營。這些李黨朝臣才是李家想要恢復榮耀的關鍵所在,正所謂蛇打七寸,李家越想要奪回以前的份,他就越要將對方踩到泥塘了。
有什麼,比將他們辛苦耗費幾代人的心毀于一旦,更讓報復人痛快呢?
朱定北冷冷一笑。
老侯爺沒有發現孫兒的異狀,他正在想竇長東不日將押運進京的事。曾經重用的舊部如今淪為階下囚,還是出自朱家之手,老侯爺心里十分不好。
“等竇長東進了天牢,我這個老上峰該去探探他才是。”
朱定北聽他喃喃自語,不由莞爾:“阿爺,我恐怕竇長東最不想見到的人,便是你了。唔,若是將錢悔一并帶上,那就齊活了。”
聽出他的幸災樂禍,老侯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小崽子!”
竇長東一行的囚車如期在正月初四押解進京。
年節未過,但貞元皇帝向來不是懈怠人,當天便宣了兵部和刑部兩位尚書宮議事。
沒等兩位尚書多說兩句吉利話,貞元皇帝便開門見山道:“罪將竇長東已經押天牢,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一干人等須得仔細看管,若是再出了司馬棋一類的事,朕便換個能辦事的人來管這刑部,你可聽明白了?”
刑部尚書李達深誠惶誠恐地跪領了旨意。
貞元皇帝繼而看向刑部的常壽安,語氣波瀾不興道:“朕今日會下旨擢令董相主審,三司協理此案。你兵部也不得懈怠,這些日子呈報上來的軍功不符,軍餉貪墨,還有其他罪責,由你兵部為主整理一份完整的奏報初七之日給朕。不得姑息一人,不得錯一事,更不得混肴視聽,你可記住了。”
常壽安以頭點地,急聲道:“臣領命,絕對不負陛下囑托。”
話雖這般說,但常壽安背后卻已冒了一層冷汗。且不說這些日子明里暗里和他打過招呼的同僚,便是他自己,也有家中連襟犯事列在案頭上。
他若有心承一份人,將那些罪責不重的將士的過失弄得模糊一些,好讓他們避罪或輕判,自然有很大的作空間。
可那些奏報,皇帝陛下知道的比他還清楚。如今他這麼說了,是打定主意一個都不放過,他就算有心包庇誰,也不敢違逆圣意。
貞元皇帝沒心聽他們表忠心,敲打完之后,便將他們打發了。
東升太監緩聲道:“陛下,您接下來是回正宮用膳,還是?”
貞元皇帝哪兒還有胃口,不過年節未過筆未開,他也沒有需要批復的奏折文書,了眉頭道:“令中書擬旨,順應勢,今年初八便開印復朝,通傳各府。”
東升太監心肝兒一,但想到與其讓陛下每日在宮中不快,還不如將這火氣對朝臣們發上一發,也省得他們這些監宮日膽戰心驚,于是便痛快地應了聲。貞元皇帝沒理會他的小心思,仍在書房稍坐了一會兒,起道:“擺駕長壽宮。”
東升太監連忙高聲唱喏,駕長壽宮——賢妃娘娘朱氏的居所。
貞元皇帝是個勤政的好皇帝,一月里有大半個月都宿在正宮,只有那麼幾天臨幸后宮。而他不是好之人,雖則宮中每隔兩年便有年輕貌的妻進宮侍奉,但最得陛下重的,還是登基時迎娶的幾位妃子。
朱賢妃得了旨意也不意外,這些日子皇帝陛下若到后宮有多半便是到的寢宮來,無需吩咐長壽宮上下有條不紊地準備接駕。
迎了圣駕,朱賢妃接過披風遞給宮人去烘烤,又親自給陛下倒了熱茶驅寒,見他眉頭不展,有些憂心道:“陛下這些日子仍為前朝之事煩憂,臣妾只恨不能為陛下分憂解難,還請陛下多寬心些才是。”
貞元皇帝道:“妃有心了。”
“不過是皮子罷了,臣妾可當不得陛下夸獎。”
朱賢妃爽朗一笑,素來利落爽快,那笑容明亮竟沒有被多年深宮寂靜所擾,讓見到的人如沐春風,無端便放松了一些心緒。
這也是貞元皇帝往這里走的原因之二。
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的份,朱承元唯一的兒,維系他與鎮北侯府的一大紐帶。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朱賢妃便直言說早膳未用足,要提前擺午膳,請陛下作陪,皇帝也沒拒絕。席間無話,撤了膳朱賢妃才慨道:“剛才拿到醉臥八珍卻是臣妾母親最吃的,臣妾還未宮的時候,便親自手做過,滋味不比宮里的廚差呢。”
“可惜朕沒這個口福。”貞元皇帝目和地看著,“妃很提起家中,可是年節下思念得了?”
朱賢妃嘆了一口氣:“我母親就是太喜靜了,平素也不怎麼宮來看我,妾呀,這可就盼著十五月圓那日,借太后娘娘的風同見上一面呢。”
貞元皇帝聽言便笑了,“你呀,還是這般胡言語。”略頓了下,他問:“妃宮二十年了?”
朱賢妃往他邊坐下,搭著他的手道:“陛下的記可比我差呢,您忘啦,是二十二年啦。”了眼睛,皇帝登基后不幾日便將與幾位一品妃迎娶宮,如今是貞元二十二年,這個年份想要記錯都難。
貞元皇帝點了點頭,煞有其事道:“妃所言有理。朕之前還想著,妃多年未曾回府省親,便下旨意著你去鎮北侯府小住兩日,如今卻是記不太清楚嘍。”
“真的嗎?!”
朱賢妃聞言大喜,連忙起行了一個大禮:“臣妾謝陛下恩典!”
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貞元皇帝有心逗趣,正要說什麼,便見東升太監過來行禮道:“陛下,慈寧宮傳信過來,太后娘娘請陛下同去用膳,可須奴才回了?”
雖則已經用過膳了,皇帝還是起道:“既然是母后有請自然不能推辭。妃,你便與朕同去,你胃口好,還能陪母后多用點呢。”
朱賢妃被他笑話食量大也不介意,笑瞇瞇道:“陛下,臣妾多年未回府,要準備好些東西呢。”
貞元皇帝點破的小心思道:“妃是怕朕反口?你呀,不想去也罷,朕便連同你這點小心眼一并準了。”
“謝陛下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賢妃喜上眉梢,將皇帝送出長壽宮后,才回吩咐人開始張羅回府要用到的東西。
待走寢殿,臉上的笑容才慢慢褪,變得如這深宮一樣的古井無波。
伺候的紅禾輕聲道:“娘娘,可要派人先通傳府里?”
朱賢妃眼中閃現了一些淚,點了點頭,說:“去,你也下去,本宮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紅禾不放心,但也聽話地退下。
哀莫大于心死,初嫁給皇帝時,也曾懷,但在落胎再難懷孕之后,心中那份熱切便冷了。心靜了,看事也明了。
皇帝再如何意,但眼里沒有,沒有這后宮中的任何一人。
或許,飽他冷落的皇后娘娘在他心中也有過那麼一分,可旁的人包括自己,怕是沒有一日被圣明決斷的陛下放在心上。若不是因父親……恐怕這長壽宮,也只是個活死人墓了。
朱賢妃呆站了片刻,才回過神來,臉上復又長開了笑容,揚聲吩咐紅禾開庫取錦緞,挑選回府所賜的一應品。
是了,那小侄兒,還未曾真正送過見面禮呢,須得備上一份厚禮才好。
話分兩頭,貞元皇帝到慈寧宮陪著太后用膳談天,寧衡在一旁作陪。
他與往年一樣,宮陪太后過年節。面對大靖兩個份最尊貴的男,他也能安靜自若,兩位長輩也知道他是不說話的個,也沒有怪罪。
套了一會兒親近,太后才將的真實目的道出:“陛下,過了元宵阿衡也滿十二歲,該回廣州主宅拜會族老與宗祠了。”
貞元皇帝怔了下,看向寧衡頗有些慨道:“一轉眼,阿衡都這麼大了啊,時間過得真快。不等多久,朕怕是不得不服老了。”
寧太后嗔怪道:“陛下正當壯年,胡說這些做什麼。”
皇帝笑著告饒,說笑了一陣,才說出他的決定:“母后也知道朕這兩年再駐軍中有些作,一路南下卻不安全,便等軍中太平了,再讓阿衡回去,母后以為如何?”
寧太后話頭一頓,這個理由卻是不能做文章的,只好回了一個笑臉,道:“是哀家欠考慮了。”
寧衡在一旁聽著,不知怎麼卻想起朱定北來。
他,也想有朝一日,帶長生回寧家主宅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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