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朱老侯爺的話讓朱定北輾轉了一夜,第二天醒來時,他的臉憔悴了許多,早上去陪老夫人用膳的時候便是一副昏昏睡的模樣。
前幾日中秋是老夫人的壽辰,那天老夫人收了孫兒的禮笑著說禮還在其次,若是能多陪說說話,就更高興了。自那日后,朱定北每日去學堂之前,都會到老夫人屋里請安,與他們一起吃了早膳再走。
巧的是,今日老侯爺一大早就被人走了,老夫人屋中卻有一個不常見到的人。
小王氏。
“見過小侯爺。”小王氏笑意盈盈,看朱定北的眼神帶著些打量。
朱定北只當沒察覺,笑臉相對:“王姨娘不必多禮,這麼早到祖母這里來,可是有什麼喜訊?”
小王氏正要回答,老夫人就拉過他的手,仔仔細細地看著他,心疼道:“長生這是怎麼了?可是昨夜你阿爺難為你,臉怎麼這麼差?”說著,就要讓人去把府里的大夫請過來。
朱定北忙攔住了,勸道:“祖母別擔心。只是昨晚沒睡好,我年輕底子好,今晚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年紀小也不能這般胡鬧,前個兒我難得出門一趟,就聽到有人碎說你日在學堂晝眠。你這孩子可不能因為我和你阿爺放任你,就不知自律。否則,明個兒也不要水生在你旁邊伺候了,祖母晚上專門派人盯著你睡覺。”
朱定北趕求饒:“祖母,孫兒知道錯了,再沒有下一次了。”怕再教訓,便又問起小王氏的來意。
老夫人這才道:“是你二姐有喜了,你姨娘想去探,來與我說一聲。”
朱二小姐出嫁多年都未有一兒半,底下兩個妹妹都走到了前頭。老夫人心里為著急,聽聞的喜訊自然高興非常。只不過,現在看長生的模樣,心里的歡喜就被沖淡了許多。
小王氏見狀,暗自了自己的手帕。
是朱家庶長子,二小姐和四小姐的生母,一大早聽說了好消息,就匆匆趕來和老夫人討個恩賞——沒有主家同意,朱家的姨娘沒有出侯府的資格。原本老夫人滿臉是笑,如今有了孫子卻就忘了孫兒了。
不過……且讓這小子再得意一陣子。
看朱定北的模樣,心里冷哼一聲,帶著笑容道:“姑母與小侯爺用膳,妾就不打擾了,待去看了二丫頭回來再來與姑母說話。”
老夫人連忙讓人將給朱秀華準備的東西拿給小王氏,讓一并帶上,小王氏喜滋滋地道了謝,規規矩矩地行禮離開了。
朱定北這才問起老侯爺來,老夫人便道:“是宮里來的旨意,陛下要在軍機討論軍務把他也上了,其他的,我便沒有多問。”
朱定北了然,祖孫倆用了飯,老夫人又對水生好生吩咐了一番,代若是長生白日里不舒服,盡管告假回家來。
朱定北笑瞇瞇地聽著,雖然臉看起來很差,但神飽滿,這才讓老夫人放心了些。
午間用膳的時候,秦奚興沖沖地問:“明日休沐你們打算做什麼?不如咱們去河畔走走,聽說最近不來京城備考的公子哥兒在那里爭奇斗艷,若是咱們運氣好,沒準能見到狀元呢!”
樓安寧沒好氣道:“就你還想見狀元?快醒醒,就算真有考生了狀元的幕之賓,人家也是在閨閣里與他相會,難不你還跑到人家后院爬窗看不?”
秦奚被澆了一盆冷水,不理他,問旁的幾個可有其他打算。
賈家銘為難道:“明日,我要隨我阿兄接待幾位考生,他們和賈府沾親帶故,不方便推辭的。”
樓安康道:“這有什麼,若是咱們明日上好玩的,讓秦奚捎一份帶回去給你。”
賈家銘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樓安寧早就有打算了,此時迫不及待道:“咱們還是到阿衡那里,阿衡近日在宮中,我已經好些日子沒有遲到寧大叔做的菜啦!”
這個提議果然讓人心,秦奚立刻附和,樓安康和寧衡都沒有意見。
朱定北卻道:“阿衡每天帶來的吃食哪天你沒吃上?我前幾天倒是聽府里管家說起一個好去,機會難得,不如我們就去那里。”
“到底是什麼去,你倒是說呀?”
滿京城好玩的地方樓安寧可是如數家珍,什麼時候有這麼個地方長生知道,他卻沒聽說?
“武舉的考生也有不來京備戰,三叔說他們在賭場打擂臺斗武,想必比花街文斗有意思得多。”
朱三管家原本是慨這些考生不務正業,沒想到被朱定北記在心里了。
武斗擂臺樓家兄弟和秦奚還是第一次聽說,但都和朱定北一樣興趣,比起斯文的文斗,自然是武斗更得年們的心。
賈家銘不贊同道:“長生,那個地方我聽阿兄們說起來過,里頭很的什麼三教九流都有,魚龍混雜,還有人在擂臺上丟掉命。家中長輩若是知道咱們去了那種地方,定要罰。”
秦奚則不以為然:“不讓他們知道就行啦,正好明天你有事在,就算咱們不小心被家里抓到了,你也不會有事的。”
賈家銘脹紅了臉,瞪著秦奚說不出話來。
樓安康橫了渾然不知道自己說錯話的秦奚一眼,圓場道:“秦奚說過不過腦子你別放在心上,我們都知道你是擔心我們的安全。正好我也不放心安寧這個惹禍到那里去,還是換一個地方。”后一句話,是對朱定北說的。
樓安寧滿不高興地嘟起,秦奚撓了撓頭,不甘心道:“不至于這麼嚴重。”
朱定北倒是無所謂,他只是提個意見不去長信侯府罷了。
平時話也很參與他們對話的寧衡忽然出聲道:“不礙事,我帶你們去。”
寧衡既然開了這個口,自然是能夠保證他們的安全。賈家銘不再反對,秦奚和樓安寧高興地擊了一掌,幾人約定了明天見面的時間和地點,這個休沐日的行程就這麼定下了。
朱定北看寧衡對自己笑的樣子,心里頭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寧衡這是不想掃他的興怕他不高興,他對自己關懷備至,而自己卻……朱定北心里生出一點疚來。
慢下腳步落在幾人后,朱定北對跟在旁的寧衡低聲說道:“昨天你和我說的事,我已經與阿爺商量好了。明日休沐我不在府中,是他們下手換藥包的好時機,如果他們手的話,阿爺就會將府里的叛徒揪出來,之后便將王姨娘一干人等暗中置。至于李捷,左右我也平安無事,我和阿爺的意思是如果對方就此收手的話,我們也息事寧人。”
這件事寧衡費心費力,就算他不提,寧衡也會過問。朱定北一向是擅長主出擊的人,索先把這件事和寧衡說了。
寧衡皺了皺眉,沒有多說。
朱定北知道他在遲疑什麼,低聲音道:“朱家和李家仇怨太深了,大家相安無事這麼多年,我們也希能一直這麼太平下去。鎮北侯府在京境不好,阿爹在鮮卑也不穩定,能一樁事就一樁。”
這自然不是朱定北暫時放過李家的真正原因,不過這個理由已經足夠說服寧衡。
因為武斗賭場午后才開飯,幾人約定一起到明月樓用午飯,而后再去武斗場。
時間還算充裕,第二日朱定北起后先到院子里打拳,沒過一會兒朱三過來傳老侯爺的話,請他到演武場,爺孫倆練練手。
“阿爺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日一早老侯爺進宮議事,直到他睡下前都沒有回來,也不知是為什麼事。
朱三答道:“過了子時才回來的,也沒說是什麼事,不過元帥臉……不是很好。”
朱定北挑了挑眉,見了老侯爺便問他怎麼不多睡一會兒,老侯爺把大刀遞給朱三,不甚在意道:“年紀大了覺。長生過來,阿爺看看你最近有沒有長進。”
爺孫倆打得渾滴汗,才被老夫人催著去收拾了,到主屋用早膳。
剛吃完,老爺子拉著朱定北就走,老夫人滿臉不快道:“日霸占著孫兒,到底有什麼說不完的話?一個兩個連休沐日都不安生,只想著往外跑,真是的。”
朱定北與老侯爺談論的事都瞞著老夫人,至今還不知道,不是的乖孫纏著老侯爺問兵法說戰場,而是老侯爺遇事已經習慣和孫兒商量了。
爺孫倆賠了好些笑臉,才被老夫人放行。
進了前院書房還未坐下,朱定北便問道:“阿爺,昨天您進宮所為何事?”
“能有什麼好事!格他老娘的,是護送徙民進鮮卑的事。”
老侯爺火氣很大,顯然昨天所商討的對朱家軍不是個好事。
朱定北擰眉:“徙民不都是由當地駐軍護送嗎?這件事有什麼好討論的?”
往鮮卑遷徙百姓的事五月份就定下了,原本貞元皇帝旨意上說了要在十月份之前所有徙民都必須在鮮卑落戶定居。但因為司馬棋的罪責和鮮卑府的禍,不得已往后延遲了。
這些日子,陳閣老和甄右相傳回來的都是好消息,陛下才下旨意讓邊民即日起陸續往鮮卑遷徙。而豫州和荊州的徙民則晚半個月啟程,但也勢必要在十月末之前盡數前往鮮卑,否則北境冰天雪地,徙民的事就要推遲到明年了。
“就是荊州和豫州那兩個孫子!說什麼路途艱險,州府里的駐兵對途徑的險阻沒有應對的經驗,為了減徙民的傷亡,請旨陛下恩準讓朱家軍負責此次護送。”
老侯爺喝了一口冷茶,重重地放下茶碗道:“這種混賬事就知道往我們朱家軍上推,那是去什麼地方?說難聽點,這百萬徙民走的就是黃泉路!不趕時間照顧周全點,死個一兩千也算了。可現在不僅定了期限趕路,若是遇上天災,說不定要死一大批。這罪名,我們朱家軍怎麼背?啊?”
朱定北深吸一口氣:“陛下已經下旨了?”
老侯爺叉開,冷哼道:“他倒是想。老子不答應,看誰能奈我何!”
老侯爺在軍機紅著脖子跟人大小聲吵了一整天了,態度明明白白地擺在那里。但這話到底沒有底氣,畢竟,皇命難違,貞元皇帝看樣子已經有了決定,到時候,老朱家也得認命。
朱定北將中一口濁氣呼出,沉聲道: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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