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文儒李家與朱家武將不同。
只要有戰可打,朱家就有立足之地。
可李氏一旦從神臺上跌下來,科舉選士中那麼多人才可以補缺,想要奪回當初的榮耀,不是那麼容易的。
李家人棄文從武,可以說是一招絕妙的緩兵之計。
朱定北心中閃過萬千思緒,見老侯爺滿臉疑,他也不打算為他解,只問道:“阿爺,李家確定沒有人在文臣里出仕嗎?”
“不可能。”老侯爺擺擺手,:“科舉選士對考生的第一要求就是家清白,文宗帝時就下過明旨,京李家一脈,永世不能在朝為。若是和李氏扯上關系,就等于自掘墳墓。”
“除了戶部的李老鬼,我記得朝中也有不姓李的文臣啊。”
朱定北的手指敲擊著案幾,若有所思。
“傻孩子,天底下姓李的人何止千千萬。李韜老兒出揚州府,逆臣李氏原是司州大族,兩者往上數十八代都沒有一一縷牽連。”
朱定北則分析道:“是不是姓李無所謂……阿爺,我覺得李捷對我下毒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老侯爺聽了這麼多,還是沒有弄明白孫兒到底想表達什麼。他無奈地瞪了眼朱定北,干脆道:“先將這些放一放,眼下,第一要的,是要怎麼置府上的叛逆。”
朱定北聞言,將心中翻涌的思緒暫且放下,問他道:“阿爺,王姨娘是怎麼把藥包調換的,你可曾查到了。”
“這個且等他兩天,既然他們已經拿了新的藥包準備再手,到時候正好抓個正行!”
老侯爺沒說的是,朱三已經查了很久,鎖定了不人暗中觀察,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確定的消息,只能被地等對方下一次手的機會。
見孫兒鼓著不滿意地看著自己,老侯爺也覺得臉上無,轉開話鋒道:“我已設下天羅地網,絕不會讓他逃出我的手掌心。不過麼,抓著了人,你可想好如何置?”
是要留著放長線釣大魚,還是將府中的佞一口氣鏟除了?
朱定北沒有猶豫:“單憑這件事也釣不出大魚。將李捷這一條線索保留著,至于我中毒的事就按后宅禍置。王姨娘……畢竟是阿兄的生母,留一個面。”
老侯爺欣道:“好孩子。”
他老了,論是非曲直不像年輕的時候非得分出黑白來,若是不退一步,總會傷害到你無意傷害的人。
長生中毒的真相若是宣揚出去,那大孫子和孫兒就會被生母的名聲連累,而同長生的也會出現裂痕。因此這件事,只能委屈幺孫兒將苦心咽在肚子里了。
爺孫倆把這件事說明白,才招呼著朱三把飯菜端進來。
朱三推門而,道:“請侯爺和爺稍等片刻,飯菜放在灶臺上熱著,馬上取來。”
“這大熱天的,窮講究這些做什麼?想咱們以前在邊疆的時候,吃雪吃泥的日子多了去了。”
老侯爺不以為然。
朱三干道:“老夫人特意代了:老東西吃糠都不必管,長生年紀小腸胃弱,當心伺候著。”
老侯爺惱了:“好你個老三啊,敢拿老子我開玩笑了!”
朱三傻笑。
等飯菜擺上來,爺孫倆敞開了肚子吃,末了,老侯爺才帶著朱定北到院子里消食。
一路安靜,老侯爺忽然開口道:“長生,往后這些事不要麻煩長信侯爺了。”
“嗯?”
朱定北的心思已經飄到李氏上了,一時沒聽見他說什麼。
老侯爺以為他不明白其中道理,耐心道:“寧衡雖說是和你一般大的孩子,但每一任長信侯爺都是我大靖最特別的存在。別看如今長信侯府只寧衡一人,但他們的背后的寧家人卻不知有多。”
老侯爺原本不想和朱定北說這些,但見朱定北越界,卻不得不提醒他。
“阿爺為什麼這麼說?”
朱定北收回心神。
老侯爺嘆了一口氣:“寧衡是個好孩子,你同他往阿爺一百個放心。但君子之淡如水,你卻不該借長信侯府的耳目,去打聽一些事由。”
“我并沒有抱著這個想法。”
朱定北皺眉,他雖然對寧衡不夠坦誠,但從來沒有利用對方的想法。
“這不是想或不想,而是,你們確實這麼做了。”老侯爺語重心長:“寧衡年紀小所以很多事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嚴重,他家里又沒有長輩指點,我今日同你這樣說,并不是止你們往來,但只能是朋友,就如你和秦家的孩子一樣的朋友,不可再越軌。”
“此話何意?”
朱定北聽了心里不舒服,看著老侯爺不走了,定要讓他說個清楚明白。
老侯爺嘆了口氣,將他牽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理了理話頭,開口道:“說起長信侯府,就不能不提咱們大靖的開國皇后,昭太后。”
“昭太后?”
這位昭太后大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哪怕已經過世這麼多年,為大靖開國所做的貢獻在史書中千古流芳。朱定北從小生長在北疆,但對于這位昭太后的事跡也是耳能詳的。
老侯爺點頭:“我今日要說的可不是昭太后的功勛,而是的份。”
份?
朱定北直覺將要聽到的是一段史書中不曾記載的聞,不由聚凝神。
“昭太后不僅是大靖開國皇后,同時,也是第一任長信侯爺,第一位寧家的家主。”
“啊??”
朱定北詫異。
“世人只知開國時,有朱王府和李王府兩個異姓王,卻不知這背后還有一個無冕之王,那便是長信侯府。”老侯爺說起朱家歷代家主口口相傳的史,心中滿是慨。
“長信侯府在京宗室地位超然,別人都只以為是因為司馬皇室為了延續昭太后的澤,迎娶寧家為皇后的規矩。其實,皇后之位,不過是寧家和皇室做的易……這樣說也不盡然,事實上,寧家的皇后,不過是寧家在皇室的質子。皇室許寧家皇后之位,寧家則為皇室經營國庫。”
“國庫?”
“不是戶部掌管的那個,而是朝廷真正的家底。”
朱定北咽了咽口說:“……我聽寧衡口風中提過,大靖商戶白戶中有五十戶是寧家人,其實這是寧家為皇室經營的?”
老侯爺搖了搖頭。
“寧家的產業是昭太后留給寧家后人的,當年昭太后確實有意將手中產業作為嫁妝帶皇宮,但□□皇帝沒有答應,反而立下皇后必出寧氏的規矩。先祖也不知道為何□□皇會做下如此決定,留下寧家這麼大的患,不過這麼多年過來了,兩個異姓王走到如今地步,而長信侯府卻依然有他超凡的地位。”
“歷代皇帝都沒有想過將寧家產業收囊中嗎?”
朱定北覺得稀奇。
“不知,但至沒有人功過。”老侯爺唏噓。
“阿爺的意思是,長信侯府和皇室之間有一些約定或者說默契,而寧衡為我所做的,已經及到皇室對寧家所畫的安全線?”
朱定北是有慧的人,老侯爺說道這個程度,他當然明白老侯爺的用意。
老侯爺欣地點頭,索將話說了:“大靖兩個最大的氏族,一個是司馬皇室,另一個就是寧氏。我老子朱家軍給我的時候,便與我說過,在京城中,我們可以和任何人相互利用,但獨獨只有長信侯府不能。寧氏的權勢再大,卻只有皇室能用這把劍,別人若想用,那只會變一道催命符。”
頓了頓,他才繼續道:“寧衡這個人,你可以待他如朋友一樣結,但更多的,不要問,不要。長生,你明白嗎?”
朱定北沉默了半晌,才點下沉重的頭。
這一夜,朱定北輾轉難眠。
李氏。
寧氏。
這兩批人在他腦子里不斷出現。
寧衡的事還好說,他立誓復仇,立誓保全朱家,卻沒有想過借助寧衡的力量。
好,他或許心里有些小算盤,想借寧衡的方便,籌備一些事或拓寬他索京形勢的渠道,但也僅此而已。
借寧衡的手報仇?
他還沒有這麼天真,更不會陷朋友于不義。
但有老侯爺今天的叮囑,他日后行事就要有個度,萬不能僭越。
這做起來不難,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想到要和寧衡疏遠,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兩輩子算起來,寧衡是第一個能讓他將真表無的人,在他面前很自在。能夠被照顧,被包容,被關懷。
以往,朱家帥哪里能有這樣任爛漫的知?
更多的,他則是在想李捷和李家的事。
他堅持自己的想法,李家在文臣中必定有人,而且是位不低的人。
取代朱家為第一軍侯,而后,他們在朝堂上的經營便能有恃無恐。
朱定北從來沒懷疑過李家人的野心,祖先有心謀逆皇位,后輩為何不能呢?
如此說來,上一世朱家將士的滅門慘死,也不過是李家人復辟的墊腳石……朱定北咬牙,對李家的恨意讓他難以眠。
他朱家軍忠肝鐵膽,為家國出生死,卻竟因為這些人的一己之私,無辜慘死,這讓他如何能接?
這比貞元皇帝直接縱臣屬將朱家誅殺還讓他難。
朱家人死在沙場,是死得其所。
朱家人被天子不容而殺,是功退。
但若是被小人的謀所害,那就是屈辱!
朱定北發誓,他絕對不會重蹈覆轍,讓李家的謀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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