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董明和冠禮之后數日,秦奚幾人還對當日的盛況津津樂道。小說族文學網
不等這趟熱度消散,一個消息再一次讓這位董家二公子躍居京世家話題榜首。
董明和不辭而別。
初聞這個消息的時候,秦奚和樓安寧都傻眼了。
賈家銘百思不得其解,樓安康下意識地看向寧衡,卻發現不僅寧衡神淡然,就連朱定北也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樣。
“你們早猜到了?”
他不由問。
寧衡看朱定北,見他不言語,便說:“京格局太小。明和師兄看到的從來不是高坐上的人,而是天下黎民。”
好男兒,有雄心壯志的抱負是不夠的。
更重要的是,實現這個抱負的義無反顧和堅持。
董明和能舍下相府二公子的份,以及相府安排好的康莊仕途,這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奚咬咬牙,他雖心驚于董明和的決定,更多的卻是脈里因為他的不羈而生出的認同和沸騰的想要追隨的心。
“阿衡說的對。不上戰場的士兵不是好將軍!”
他祖輩和父輩世代守護著京,但他們都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將軍。京的繁華安逸從來不是他們所追求的,因此他們對兒孫說起更多的,都是那遼闊的疆域,雨腥風卻無怨無悔的戰場。
秦奚家學如此,對于戰沙場的豪邁有著天然的向往。
樓安康不由得看向朱定北。
沒有上過戰場的年尚且如此憧憬,這個從沙場上被迫困守京從此注定要碌碌無為的朱家兒郎,大概比誰都……不甘心。
賈家銘卻是忍不住嘆了口氣:“明和師兄的做法過于激烈了。我聽說,董夫人這些天日日以淚洗面,他這樣做,終究還是虧欠了生養的父母。”
秦奚張了張想要替董明和辯護,口拙如他卻不知從何說起。
“就連董相也病了一回。”賈家銘對于董明和的做法實在無法理解。
父母在,不遠游。
他不是迂腐到要讓董明和做到這個地步的學究,他只是不明白,分明董明和可以說服父母,可以正大明地參軍。
為什麼偏要選擇這樣的下策呢?
朱定北呸了一聲吐掉口中的銜草,從草地上坐直,道:“沒有那麼多為什麼,迫不得已罷了。”
見他們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朱定北笑出聲來:“看我干什麼,我又不是明和師兄肚子里的蛔蟲,哪知道那麼多彎彎繞繞。等咱們大靖多了一位大將軍,到時候,誰還會追究當年。你們啊,就是先吃蘿卜淡心,下午武夫子不是說要測試騎嗎?有這個時間還不如臨陣一佛腳。”
賈家銘料想到今天下午的慘狀,果然不再言語了。
幾個孩子火燒屁似得往進學府的騎場趕,生怕到的晚了,好弓箭好馬都被別人搶走。
朱定北看著他們飛奔的背影,賈家銘被秦奚拖著踉踉蹌蹌,孩子們眼中一片放晴的明朗,哪里還有方才的霾和擔憂。
很多事,都會遵循一樣的軌跡。
不論是董明和,還是朱家。
他只是無法確定,有他的干預,是否結局會有不同呢。
但愿……這一世,那位海王大將能有一個幸福滿的人生。
寧衡站在他側,靜靜看了一會兒,才拍了拍他的頭。
“別擔心。”
朱定北知道他會錯意以為自己擔心董明和的安全和前途,便也笑笑不說。
“長生!快跟上啊,磨磨唧唧地干啥呢?”
秦奚大,樓安寧甩開兄長,跑回來拉著朱定北:“快走,不能讓秦奚搶先了!”
秦奚見狀,心急如焚好似惡犬在追一般地狂奔起來。賈家銘跟在一旁跑的快斷了氣,竟也沒被落下。
寧衡大步跟在幾人后,看朱定北回頭對他揚手催促。那明的點滴細碎在他眼睛里,似乎也將溫暖滲了那雙清的眸子。
董明和離京的消息沸沸揚揚傳了很長時間,在國子學為第一大轟事件。
直到,關于麗嬪子嗣毒殺案最終判決的邸報出來,頂替它為頭一件熱聞。
歷時將近兩個月的探查,國子學的學子們未從家中父輩口中得知這件事的進展,在人前也閉口不談。直到判的邸報出來,仿佛才讓他們想起這件開年來的驚駭事件。
貞元二十一年,三月末。
皇嗣慘遭毒殺,貞元皇帝雷霆一怒。宗人府主審,刑部大理石史臺三司協理,徹查定論。
兇手系為貶為下等宮奴的罪之,鄭氏。
敕令將鄭氏流放州的三親九族就地斬首,其淪為奴的眷以火刑除穢,不得安葬。藏匿者,同罪。
皇后失職,管理后宮不當,責令罰奉三年,令暫封懸,委貴妃淑妃賢妃三妃協理宮務,以觀后效。
皇后上呈請罪折,拜謝隆恩。
不論此間事態如何暗洶涌,皇嗣毒殺案由貞元皇帝筆朱批,就此結案。
百不敢異議,私底下雖有言論但也不敢擺在明面上,就連家族子弟也下了嚴令,不準妄議朝局。
秦奚也只敢在朱定北幾人面前不服,卻不是因為皇帝罰得不夠重或有所偏頗,而是因為自己外祖。
“麗嬪姨母也是害人,陛下怎能因為子嗣未保而遷怒姨母呢?我阿娘前日進宮請安,陳妃姨母和麗嬪姨母面容都十分憔悴,陛下……自誕下死胎后就一步也未曾踏過兩位姨母的宮殿。”
他一個未在□□上開竅的年也明白,不得夫家重的兒家將會是如何凄苦。
何況是捧紅踩白的后宮,皇帝的冷落將會是妃嬪的致命之。
“而且,誰不知道當年鄭家九族獲罪就是我阿公主審。陛下他……這難道是我陳家咎由自取嗎?”
之前說是皇后殺子,秦奚雖然不盡相信,但心里認定是后宮出的鬼祟。
如今罪魁禍首揪出一個鄭家,又是皇帝陛下親自定罪的,竟再無翻案可能。
實在可恨!
他就不信鄭家背后沒有人,否則一個九族流放,淪為奴的小子哪來的能耐在麗嬪臨盆的時候手腳?
秦奚狠狠砸在樹干上。定局已,不消別人說,他也明白。旨意是皇帝陛下說的,別說他,就是自己的祖父和外祖都不可能更改他的旨意,只能認命。
朱定北嘲諷一笑。
那個鄭家到底是不是元兇,可還不一定呢。
就算鄭家恨陳閣老,當年的陳宰相可也只不過是皇帝的馬前驅,這因果也不會落到陳閣老頭上,更不該報復在一個閨閣子上。
況且那鄭家犯的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當年的鄭太妃自刎請罪,依然沒能保住鄭家。
皇帝恩義,不殺鄭家人,只將九族流放,由此贏得仁德名聲。
鄭家,就是貞元皇帝坐穩帝位點上的第一把火。
如今十年時間都過去了,貞元皇帝仍未曾放過鄭家……
朱定北冷笑:恐怕,咱們這位皇帝陛下從一開始就沒想放過鄭家。至于是謀逆大罪還是其他,還不是皇帝說了算?
只不知道,鄭家當年與皇帝犯了什麼忌諱,怎會被記恨到如此地步。
寧衡若有所覺,將手中醫書合上,抬頭看他。
朱定北對他出一個笑容,仿佛剛才泄的那一郁只是寧衡的錯覺。
賈家銘比秦奚看得要深遠些,低聲分析道:“這件事罪連三方。”
“一是罪魁鄭家。”
“鄭太妃育有青州王,是陛下叔父,青州王死后他的子嗣承襲王位安守青州。沒想到陛下才登基不久,鄭家趁干旱天災名不聊生時候,以困厄百姓起義的名義造反。事后證明青州王與此事無直接關系,太妃娘娘又自刎謝罪,陛下仁慈才殺了主使人,鄭家九族其他子弟流放,眷充奴,留他們命。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辜負皇恩……如今他們是罪有應得,也算告小皇子在天之靈了。”
“二是皇后娘娘。”
“之前貴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被牽扯其中,但現在皇帝陛下以治理不力之罪置皇后娘娘,反而提拔了三妃,這分明是……印雖然從太后娘娘手中還給皇后,但被封懸起來,沒有印的皇后同貴妃娘娘他們相比,又有什麼優勢呢?何況陛下這麼做,是在誅心啊。我聽說皇后因此病得不出宮門,連馬超都被進宮陪侍左右,恐怕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這心病都無法痊愈了。”
“三,則是陳家。”
賈家銘看了看秦奚,才繼續說道:“雖然麗嬪娘娘無錯,但圣心難斷。就連一國之母都因為陛下的遷怒而獲罪,麗嬪娘娘……平安便是福。有陳妃娘娘在宮中,麗嬪娘娘已經是九嬪之一,再往上,怕是鋒芒太過。陛下這麼做,未嘗不是對你姨母的保護。”
他口中有理有據,但其實更多只是為了安秦奚。
聰慧如他,心里其實明白,皇帝陛下之所以不喜歡陳家姐妹,是因為陳閣老積威太深。
他與陳閣老有過幾次談,那位睿智的老人有著讓人難以拒絕的魅力,高山仰止,莫過如是。
陛下再給榮寵,那放眼大靖還有誰能和陳府一較高下呢?
外戚,這是大靖立朝以來最忌諱的事。
這一位貞元皇帝也不會例外,因此后宮的陳娘娘注定得不到太多恩寵。
秦奚卻信以為真。
他秉純善,不會以惡揣測別人,仔細琢磨賈家銘的話越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他阿公曾經說過,雷霆雨皆是君恩。
當時他只以為是告誡他無條件地忠誠于皇帝陛下。如今想來,皇帝陛下再高高在上那也是人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天底下怎麼可能會有不維護自己妻子,不護自己孩子的男人呢?
至,在秦奚有生之年還從未見識過這樣的敗類。
皇帝陛下,也有他的苦衷。
秦奚嘆了一口氣:“我阿公倒是沒什麼,倒是我阿娘看到姨母苦總是難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秦奚為難地撓了撓頭。
樓安寧道:“你還能耐的,長輩的事自己不會解決還靠你不?你阿娘難過,那不是有你阿爹麼。”
秦奚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賈家銘笑起來:“安寧說的也沒錯。我聽說你姑姑要從平州回來了,你阿娘忙起來,自然便會好起來。”
提起姑姑,秦奚不由虎軀一震,汗豎起。
秦大統領這唯一的兒,秦滅胡,可不是一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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