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是在沉眠之中,卻覺到周圍都是悉的味道,不知有多長時間,沒有過這種安心的覺了。
所以也深深地沉夢鄉,似乎不願醒來,只是在夢的深,卻總有刺痛的覺,一直縈繞著不肯散去,時時刺著心間。
長出了一口氣,鬼厲悠悠醒來。
眼前置的這個房間,他恍如做夢一般,默默地去。
還是年時候,他便是在這裡住著,然後長大,這裡的桌椅床鋪、門扉窗戶,幾乎都是刻在了他的心間。
*著床鋪的牆上,那個偌大的“道”字還掛在牆壁之上,只是、字跡,都有些褪了,但那一筆一畫,看去仍如自己當年初見時候,那樣的蒼勁有力。
窗戶上的木框發出了一聲輕響,開了一條隙,灰猴子小灰從外面跳了進來,一眼看到鬼厲已經醒來,半坐在床鋪之上,不由得高興起來,咧笑個不停,幾下就跳到了床上。
鬼厲心中一陣跳,這景,仿佛就像是多年前一樣的,若不是自己上的傷勢,還有小灰頭上開啟的靈目,他真有南柯一夢的錯覺。
只是,那終究是不可能的。
小灰對著鬼厲“吱吱吱吱”地著。
鬼厲低頭看去,只見小灰雙手抓著好些個野果,想來是從外頭摘的,此刻仿佛要拿給主人分。
鬼厲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想吃。
小灰也不多讓,便轉過呼地一下又跳到了房子中間的桌子上,蹲坐下來,然後張口大嚼了起來。
鬼厲默默地著這房中的一切,最後目落到小灰進來時半打開的窗戶上。
從窗外進來了一小片亮,看不清楚外面的事。
可是鬼厲不用看也知道,在窗戶之外是一個小小的庭院,那裡有一棵蒼松,青青草坪,還有一條石子鋪的小道,在院子一側,還有一個半圓的拱門。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早已被他鏤刻在記憶深,再也抹不去了。
空氣清新得好像略帶甜味,就連屋外那個小小庭院裡,也似乎傳來青草的芬芳。
恍惚中,他有回家的覺,可是片刻之後,心底一陣刺痛,卻喚醒了他。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鬼厲的目,轉向了那扇門。
腳步聲很快就到了門口,但是在那扇虛掩的門前,門外的人卻似乎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推開門扉。
鬼厲注視著那扇門。
片刻之後,門終於被推開了。
一個高大而穩重的影,站在了門口,幾乎是在同時,那人也見了醒來的鬼厲。
他們二人的目在半空中相遇,卻都沒有立刻說話。
在他們的目中,一時間都有太多的複雜緒,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才讓原本的千言萬語,都化作了無聲。
猴子小灰坐在桌子上,口一張吐出了一個野果的果核,然後向著門口看了一眼,“吱吱”了幾聲,又埋頭吃它的野果去了。
站在門口的男子歎了口氣,角似乎也出了一苦笑,搖了搖頭,走了進來,對著鬼厲深深看了一眼,道:“這麼多年不見了,我是該你老七,還是你小師弟呢?”鬼厲的了,末了,他著面前的這個男子,低低地了一句:“大師兄…”大竹峰上的一切,仍舊像記憶中那樣的安靜,一片靜悄悄的,也不知其他的人都去了哪裡。
宋大仁默默地著面前的這個人,曾幾何時,他曾經是自己最疼的小師弟,是大竹峰田不易恩師座下最不的七弟子。
而如今,時移事異,是人非。
十年了,這卻還是初次相見。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宋大仁坐在鬼厲的+對面,這麼問道。
鬼厲沒有回答,他只是沉默。
十年了,回首間如水,不知不覺已走過了這許久的路,只是,卻又如何說得上一個“好”字!宋大仁端詳著他,曾經的那個年張小凡,如今看去還有著當初的廓,只是容之上,終究還是多了滄桑的味道,而不知何時,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但如今道行也比自己高了許多的人,他的鬢角,卻已經有白發出現了。
宋大仁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淡淡道:“你現在子怎樣了?”鬼厲低頭看了看傷口,只見口原先的那些碎布,此刻都已經換做了整齊幹淨的繃帶,顯然是大竹峰的這些師兄替自己重新包紮過的。
而口間的傷顯然還作痛,但比起昏厥之前已經好上許多了。
他默然片刻,道:“我沒什麼大礙了,多謝師兄掛念。”
說到這裡,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看了看宋大仁,道:“我…已經反出了青雲,你們還認我這個師弟嗎?”宋大仁笑了笑,雖然笑意中帶著幾分苦,道:“師娘都跟我們說過了,師父他老人家生前的時候…”說到這生前二字,宋大仁眼眶一紅,聲音明顯哽咽起來,鬼厲聽在耳中,子也是微微一。
宋大仁定了定神,繼續說道:“師父他老人家生前,曾經多次告訴師娘,說自己從未親口將你趕出大竹峰,而且他老人家也從未想過十年前你有什麼錯了。
所以師娘吩咐我們,今時今日,只要你自己還願意的話,便還是我們青雲山大竹峰的老七…小師弟…”鬼厲慢慢低下了頭,子微微抖著,左手放在床鋪褥子上,抓了一團,右手則捂住了臉,悄悄去眼角滲出的淚水。
房間裡,一時沉默了下來。
許久之後,當看到鬼厲的緒慢慢平複下來時,宋大仁低沉的聲音才又響了起來:“如果你沒什麼大礙了,便隨我去守靜堂吧,師娘在那裡為師父…守靈,想見你。”
“…是”走出了拱門,看到的便是那個悉的環形回廊,宋大仁一聲不吭地前面走著,寬厚的肩膀背部,就像一座小山。
鬼厲默默地跟在他的背後,不又想起了年時,當自己初次來到大竹峰的時候,便是一路跟隨著宋大仁,慢慢融進了大竹峰的世界。
回首往事,恍然如夢。
他的目,悄悄落在宋大仁的腰間,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宋大仁腰間已經多了一條白布,自然是為了恩師田不易去世,戴孝致哀了。
他臉黯然,合上了眼。
走出了那條回廊,便遠遠見了守靜堂,只是與平日裡一片清淨不同的是,今日的守靜堂卻飄出了煙塵香火,同時傳來哽咽哭聲。
宋大仁默默向著守靜堂走了過去,走了兩步,他忽有所覺,回頭看了看,卻發現鬼厲怔怔站在原地,著守靜堂,卻沒有邁開腳步跟上。
“怎麼了?”鬼厲的臉看去十分蒼白,不知怎麼,他著那個煙火飄傳來哭聲的守靜堂,心中竟有了幾分畏懼,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不敢去面對將要傷心的家長。
宋大仁似乎看出了什麼,歎了口氣,道:“走吧。”
說著,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鬼厲的子了,看了宋大仁一眼,默默點了點頭,邁步走了上去。
越走近守靜堂,煙火的氣息就越是濃烈,而哽咽哭泣的聲音也越發得清晰,但其中雖然有鬼厲記憶中悉的聲音,卻沒有子的哭聲,沒有蘇茹的,也沒有他原本預料的那位已經嫁作人婦的師姐田靈兒。
終於,在宋大仁的帶領下,他再一次站在了守靜堂的大門口。
八道目視線,瞬間轉了過來,停在他的上。
鬼厲的子有些發抖,他的目一個人一個人地了過去。
吳大義、鄭大禮、何大智、呂大信、杜必書!這些悉的面孔,此刻都一一呈現在鬼厲的眼前,多年之前,他們曾是這世上他最可親切的親人,是他最可信賴的師兄。
他們的腰間都和宋大仁一樣,綁著戴孝的白布,他們的臉上都有悲傷之意,有的眼睛已經哭得紅腫。
守靜堂,放著一個鐵皮大鍋,裡面燃燒著火焰,站在旁邊的師兄們,緩緩將手中的紙錢放火焰之中。
煙火繚繞,煙霧彌漫。
鬼厲怔怔去,在那煙霧之後,田不易安靜地躺在一張靈床之上,上被弄髒的服,已經換了一套幹淨的,整齊地穿在上,看去似乎他的容貌神,也安詳了許多,師娘蘇茹此刻坐在田不易的旁,出手握住了田不易的手,相握。
的神很悲傷,但是卻沒有流一滴眼淚,在的鬢角發間,著一朵白的小花,那是清晨裡還微帶水的野花,淡雅麗,帶著幾分憂傷。
只是握著丈夫的手,凝視著田不易的臉龐。
而他的兒田靈兒,卻沒有在這守靜堂中出現。
而那只從小被田不易養大的大黃,此刻無聲無息地趴在靈床旁邊的地上,頭也無打采地伏在地面,完全失去了平日裡跳的子。
鬼厲的目落在了田不易上之後,就再移不開了。
他腳步沉重,慢慢地一步一步挪了過去。
宋大仁默不作聲地走到旁邊,拿了一麻繩回來,遞給鬼厲。
鬼厲看了看他,眼中掠過一激之,點了點頭,接過了麻繩,低聲道:“多謝。”
宋大仁向蘇茹看了一眼,道:“你過去師娘那裡吧。”
說完,他默默走回到同門師弟們的中間,向著田不易的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當他的頭抬起時,眼眶又有點紅了,轉過從跪在自己旁的吳大義手中接過一疊紙錢,開始慢慢丟到火裡。
鬼厲看了手中的麻繩好久,然後將繩子綁在了腰間,灰白的繩子在腰間纏繞著,帶著幾許悲哀,卻又仿佛將他的心,重新綁在了這裡。
他默然前行,走到了靈床之前,跪了下去,向著田不易的叩拜了三個響頭,隨後,轉向蘇茹跪伏在地。
“弟子…”他的聲音突然停頓了下來,過了良久,才聽到他用低沉的聲調,重新開口道:“弟子張…小凡,拜見師娘。”
後,宋大仁等六位大竹峰弟子向這裡看來,面上表都是有些複雜,但更多的,仍然還是那種濃於水的歡喜與親切。
就算是蘇茹面上,也一樣出淡淡一欣,著鬼厲,點了點頭,隨後面上掠過一傷痛之,看向田不易,低聲道:“不易,你聽到了嗎,這是老七啊,他回來給你叩頭了。”
鬼厲跪伏在蘇茹腳下,口不能言。
後,傳來了哽咽之聲。
煙霧繚繞,徐徐飄,守靜堂中變得有些恍惚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為主人不在了,連這作殿堂看去也顯得空的,毫沒有因為人多而變得喧鬧。
半晌過後,宋大仁去眼角的淚水,走上前來,來到蘇茹邊,低聲道:“師娘,師父的後事請您示下,要一一通知各脈的師長前輩,我還打算趕去龍首峰一趟知會靈兒師妹,讓…”“此事不急!”蘇茹突然打斷了宋大仁的話,淡淡地道。
宋大仁吃了一驚,在他後的眾弟子,包括鬼厲在,也一時都怔住了,守靜堂中,一時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過了好一會兒,宋大仁才大著膽子,小心翼翼地道:“師娘,師父過世,弟子們都明白師娘傷心,只是這後事…卻是不能拖啊。”
蘇茹臉淡淡不變,非但如此,甚至連看也沒看宋大仁一眼,在眼中,除了剛才了那個剛回來的老七一眼,便只有田不易的影了。
宋大仁面上出尷尬之,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對,回頭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燒紙錢的師弟們,但眾人也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正在這個時候,蘇茹卻開口了一聲:“大仁。”
宋大仁急忙應道:“是,師娘,您有什麼吩咐?”蘇茹道:“你和其他人暫且出去,沒有我的換,不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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