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山窮水儘

四月十九，煞東。

這一天，正宮早朝無事。

這上麵，有曆任君王的手印。一個個重大決策出爐，讓大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都離不開老皇帝們在這上麵豪氣乾雲地用力一拍。

它見證了大唐無數傳奇，凝聚了太多龍氣。而對於秦天來說，它卻不像是地位的象征，反倒更像一位老朋友。

知心的老友，會撇下懷雄心壯誌的皇帝而遠去麼？

他不知道。

他忍多年，一朝奠定地位。

他未雨綢繆，剜除三朝巨擎。

他將計就計，踏足謀之中以作餌，下了一盤顛覆天下的棋局。

落子的一刻，他便冇了悔棋的權力。

局已布好，人力傾儘。十幾年的付出，結果隻在朝夕。

他歎息一聲，年輕的眸子裡出一與年紀不相稱的滄桑，遙遙向西方，默默等待著上蒼的審判。

王，朕之幸。

敗寇，朕認命！

汴京的街再也不複往昔的熱鬨。

冇有了喧囂，冇有了歡騰，溫暖的灑在清冷的街，映照著零零星星如同幽魂一般的影。

行人臉上無不雲佈，像是本看不到明天。他們不知道當末日降臨，這座見證了大唐盛世的繁華都城，將會淪落怎樣一幅淒慘的模樣。

飛天門。

程雲鶴坐在大堂之中，第一次在這無比莊嚴的屋子裡摘掉了那張猙獰的青銅麵。

這張麵，讓他幾十年來位極人臣，深得皇室信任。然而在來勢洶洶的大軍麵前，朝廷還會是曾經朝廷麼？

程雲鶴再度歎息，瞇著眼睛往西方看去。

他什麼也看不到，可是腦海中卻閃爍著一幅波瀾壯闊的畫麵。想想先祖用換來的太平，他站起來，在心中默默祈禱。

大唐，一定要住……

唐安，大唐平安……

大唐還會平安麼？

不，大唐會為地獄。

以你的倔強，怎麼可能忍心看到大唐的黎民百姓活在水深火熱裡？

你是不是還要以你那不算寬厚的肩膀，撐起這搖搖墜的江山？

可是一個人的力量，如何阻擋曆史的車？

我想見你，想的快要瘋掉了。可是我又害怕見到你，害怕和你兵戎相見，害怕和你生離死彆，害怕你麵對千軍萬馬依然不顧，就像個傻瓜一樣。

馬車之中，蘇兒過窗戶，看向遠方橫遍野的戰況，心無比糾結。

是一個一個接了長生天最殘忍懲罰的人，一個無論如何也不會背棄信仰的人，一個相信誓言的人。

這樣的人很可悲。

當然知道唐安為什麼會發現毒誓，也知道他對自己的有多深。深可見骨的三刀，便是他給自己的承諾。

其實違背誓言廝守一生很簡單，可對來說卻很痛苦。看看蒼白的天空，彷彿看見那裡站著一位手執雷電的神靈，隨時準備讓背棄誓言的人付出代價。

如果這份痛苦僅僅需要來承擔，那麼再苦再痛，也會繼續下去。

可卻放不下唐安，不願讓深自己和自己深的人萬劫不複。

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因為這生不如死的日子，本不是人所能承的。可哪怕要死，也想再見唐安一麵，再片刻他潺潺眼波中的寵溺。

之所以答應趙無極婚的非分要求，蘇兒隻不過是為了換取他的信任，為自己能趕到這片見證了二人之路的黃土地做鋪墊。

漫天喊殺聲中，蘇兒一雙眸被滿滿的憂鬱所填滿，彷彿回到了與那個小人在重重圍堵中一路西行九死一生的時。

唐安，我已經來了。你……會來麼？

“衝啊！殺他們，大唐就是我們的啦！”

“殺啊！”

隨著鐵勒部隊的介，匈奴大軍終於止住了頹勢。在此之前，他們早已被頑強的大唐軍隊遏製在了河岸邊，難有寸進，隻留下伏遍地。

但是現在，形勢急轉直下。

二十幾萬唐軍，在經過無數場慘烈的廝殺過後，所餘下的人數恐怕連十七萬都不到。而鐵勒與匈奴大軍加起來，人數則突破了二十五萬。

當然，有些時候人數並非衡量戰鬥力的唯一標準。以胡人的驍勇善戰，哪怕人數不占優勢，正麵對抗也不會落在下風。

若非大唐軍人已經冇有了退路，若非每個人都豁出了命，若非揹負了所有唐人的期，恐怕他們早已一敗塗地。

在與胡人連年的爭鬥中，好像大唐軍人從來冇有占過便宜。所以見不可一世的匈奴大軍節節敗退，每一個唐人都像是打了一樣。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殘暴的匈奴也是可以被打敗的。而且，他們就敗在了自己手中！

可惜他們忘記了，在匈奴人後，還有著連綿不絕的夏國部隊。

黑鐵勒的衝鋒，一瞬間便讓大唐軍人到了力。藍的盤河沿岸，黑的胡人大軍和紅的唐軍糾纏在一起，就像兩條彼此撕咬的蛇，一眼不到邊。隻有漫天的喊殺聲，為原本空寂的黃土地增添了一份熱鬨。

無比慘烈的熱鬨！

匈奴統帥克多爾臉蒼白，上早已被鮮所染紅，一雙小眼帶著恨意看向步履從容的莫淩圖，怒聲問道：“莫淩圖！你這是什麼意思？要搶我的功勞麼？”

莫淩圖有些同地看了上被穿了兩個的克多爾一眼，搖頭道：“嘖嘖……怎麼匈奴第一勇士就這麼點能耐麼？若非本帥前來助拳，你們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被唐軍給吞了。”

克多爾目疵裂，怒道：“放屁！長生天所眷顧的勇士，永遠不會失敗！”

見他如此冥頑不靈，莫淩圖瞬間失去了辯解的興趣——真正的聰明人，不會試圖去和一個蠢貨講道理。

他指了指後，道：“皇上親自下的命令，如果你不滿意，便去找皇上親自討說法吧。”

克多爾回頭了一眼，繼而滿臉狠，道：“好！待到殺完這些唐狗，我一定會去找天可汗。不過這頭功，你休想搶走！”

莫淩圖不置可否地笑笑，對著前方挑了挑下，道：“在那之前，還是先顧好你自己把。”

克多爾順著他的目一看，便見那個一戎裝的大唐將領擋在了自己前。

代天涯的形象很狼狽，方纔克多爾的一拳，險些要了他的命。哪怕僥倖活了下來，可恐怕臟也已經遭到了重創。

可他不能退。

他的兵還在浴分戰，冇有一個人退，為主帥的他又怎麼能放棄？

克多爾了角的，這個在他上留下兩傷口的男人，已經功激起了他的怒火。

“我很佩服你。”克多爾對著莫淩圖冷冷一笑，“出於對勇士的尊敬，我會親手把你埋了。而現在，你就去死吧！”

大唐大軍頂不住了。

他們不想退，但卻不得不退。

匈奴鐵勒兩軍合併，無論在人數還是氣勢上，均已經淩駕於唐軍之上。隨著大部隊在河岸旁站穩了腳跟，他們開始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隻要這“一字長蛇陣”被胡人撕開一道口子，大唐部隊將會麵臨滅頂之災。

考慮到戰略佈局，儘管極不願，大唐部隊還是開始收陣型。

在所有形式均不利於己方的況下，他們必須把損失降到最低。或許現在已經冇有人再奢勝利了，因為在絕對的強勢麵前，他們的捨生忘死已經冇了意義。

他們所能做的，就是消耗，消耗，再消耗。能多殺一個胡人，也許就等於多救一個同胞。而在此之前，他們要做的就是儘量減損失，集合有生力量和胡人決一死戰。

拚儘了全力，起碼冇有人會後悔。哪怕在地底下見了列祖列宗，他們也可以驕傲地起膛，告訴他們每個人都儘力了。

陣型開始收，大唐整個隊伍都開始緩慢的後撤。

方纔他們以打多，圍點打援，戰得風生水起。而伴著鐵勒戰力的注，這份優勢則不複存在了。

變陣所帶來的結果，便是匈奴和鐵勒人無法發揮單兵優勢，拉開陣型以人數優勢製對方。

當然，這也僅僅是減慢了部隊被蠶食的速度而已。

胡人可不會規規矩矩地排矩陣，而是如野狼一般四散奔跑，將大唐將士團團包圍起來，讓他們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不過主帥在換莫淩圖之後，進攻的策略還是有所改變。大軍合圍，嚴格貫徹了“圍三缺一”的戰打法，始終保留著東方的缺口。

他們要讓唐人保留生的希，不至於孤注一擲，從而一步一步打擊其士氣。

簡單來說，莫淩圖想要從心理上圍殺對手，慢慢轉化為最後的屠殺！

雙方的損耗極快，無論唐人還是胡人，每一個呼吸間都有人會倒下。

大唐軍人不在乎，仗打到這份上，原本就冇了什麼念想。

莫淩圖也不在乎。隻要匈奴人比鐵勒人死的更多，他就足以差了。而且那些鐵勒勇士也不是白死，他們為了自己踏上神壇的墊腳石。對於每一個鐵勒人來說，為他而死都是幸事。

克多爾更不在乎。他知道最後的勝利一定會屬於自己，而現在，他隻想殺了代天涯！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連坐鎮大後方的趙無極都已經渡過了盤河。

這代表著他距離自己的終極目標又近了一步。這條猶如藍緞帶一般的河流，就像一道標線，標誌著他與曾經那個一方霸主揮手作彆。

份的逐漸變化，令他激不已。他無法再製自己的野，無法再漫長地等待下去了。

他出微微抖的右手，彷彿為萬千大軍指明瞭一條通天之路，朗聲道：“再派出西南六大部族——全力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