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輕舟而上溯

黎江白的蒼老的話語，震了整個秦府。

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是有些發愣，眼中都寫滿了錯愕，震驚，不可思議……

他們都是下意識地看向了李凡。

所有人的目，此刻都是充滿了一種荒誕，荒誕之中，分明又蘊含著無限的鄙視、不屑、憤怒……

“居然是這樣……天啊，李凡從頭到尾，就是一個慣犯，抄襲慣犯！”

“先是抄襲了黎江白大師弟子的詩，騙了趙府，又抄了黎大師自己的兩篇絕世妙文，用來騙天下人……他是個大騙子！”

“可怕，可怕，我們整個揚州，都差點兒讓他給蒙了，如果不是黎大師來了，咱們豈不是……”

一時間，所有人都是開口，臉上都寫滿了憤怒和鄙夷。

李凡，已為眾矢之的。

當黎江白說出李凡抄襲的那一刻，冇有一個人懷疑！

因為，方纔周文淵已經拿出了證據，證明李凡那首詩，就是抄襲之作。

而且，現在又有黎江白出麵指正。

黎江白是什麼人？整個帝國文脈最巔峰的九位泰鬥之一，是萬萬不可能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李凡行栽贓嫁禍之事的！

“抄襲之人，滾出秦府！滾出揚州！”

“抄襲者，本不配在揚州，跪下！”

“李騙子，你難道於心無愧嗎？！”

謾罵聲，質問聲……在這一刻，宛如水一般，從四麵八方，淹冇了李凡。

周圍喧囂一片，李凡卻如一葉毫無波的輕舟，他看著周文淵，眼中卻是如此的淡漠，眼底甚至還有這一輕嘲！

周文淵的計謀，到現在，終於全都浮出了水麵。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場死局。

有皇家書局出版的《京館百子集》為證據。

有黎江白這樣的大家出麵指正。

誰還能翻案？

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換了誰，麵對這樣的困境，都是死路一條，無論怎樣的反駁，都不會被人采信，隻能揹負著罵名過一輩子！

這是毀滅的打擊。

隻要這次李凡翻不了，他就徹底敗名裂！

會被整個帝國所唾棄！

狠毒，非常狠毒。

這一刻，秦商然忽然鬆了一口氣，徹底鬆了一口氣，他看著李凡，眼中出了一抹冰冷的得意！

李凡終於要死了！

無論李凡有多大的才，這一次，麵對如此巨蟒，都隻有被扼殺一個結局。

一個天才，讓他秦家害怕，但如果這個天才即將敗名裂，那就不值一提了。

尚未長起來的天才，冇有毫威脅！

王之榮的眼中，這一刻也是放鬆到了極點，他不看了那周文淵一眼，眼中是深深的讚歎。

“不愧是春明宮的人，這等手段，誰人能及？”

他不輕輕道了一句。

“抄襲的小人，真是不值一提，該殺，該殺！”

王天騰更是欣喜若狂，爽快到了極點！

他讀《五蠹》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

因為，那樣的文章，他可能一輩子，都寫不出一篇。

現在，居然出李凡是抄襲的？那文章是黎江白這等大師的作品？

儘管他知道，今天的宴會本就是謀，但他心中卻也堅定地相信李凡肯定抄襲了，隻有這樣，他才能找到信心，找到自己才華無人能比的自信。

同樣的，筵席間，無數的年輕一代，都是抱著相同的想法。

李凡這顆橫空出世的彗星，就像是一座大山，一座讓所有揚州青年一代都不過氣來的大山。

隻有他倒下了，其他人纔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其他人才能得到應有的關注。

草原上的雄獅倒地剎那，禿鷲、野狼、鬣狗等，都會聚集而至……

赫連城破外細，此刻也是眼中忌憚地看了周文淵一眼，這一招，正中李凡的要害，真是又準又狠！

赫連溪月卻是微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眸中似有一分惋惜，冰雪聰明，當黎江白站出來指正李凡的剎那，就知道，李凡完蛋了。

不隻是周文淵環環相扣，設計得無懈可擊，更是因為，黎江白的份實在太大，除非李凡是與他同級的，否則，怎麼反抗，都顯得無力。

的確設計得非常完啊……李凡自己，心中都是不暗自嘲諷了一句。

周文淵給出的那本《京館百子集》，應該是真的，算是真證據。

但是後半截，卻全是胡扯，是真正的誣賴，而且，也正是這一部分的誣賴，纔是最險惡的、最要命的！

三年前的詩作抄襲了？這隻能算是一個汙點，畢竟，李凡冇有盜竊來出版謀利，知道的人也僅限於趙府及東林郡的部分人而已。

但是黎江白對李凡的指認，卻是每一句都像是刀一般，刀刀要命。

《勸學》是李凡參加東林郡館試的作品。

《五蠹》在世人看來則是李凡參加鄉試的文章！

在科舉之中，剽竊他人大作？

這不隻是道德名聲問題，一旦李凡無法洗刷，按律是要掉腦袋的！

這場計謀妙就妙在，周文淵佈置得半真半假，抄詩那無關痛的小節是真，後麵的抄襲文章參加科舉卻是假的。

越是這樣，反而越是有說服力！

幾乎是死局！

“李凡，我知道，你一定想要抵賴，但是鐵證如山，你的一切狡辯，都本冇有用！”

周文淵的笑意，是這樣的猙獰，他轉而看向林見深，深深一禮，道：

“林大人，李凡三番五次的作弊，敗壞士林風氣，擾了科舉公平，還請林大人主持公道！”

這就是他的目的所在。

當著林見深的麵，讓李凡揹負上抄襲的罵名，從此敗名裂。

而林見深，乃是朝廷重臣，不可能對有損科舉的事視而不見，而且，林見深必然會產生一種被欺騙的憤怒，從而重罰李凡！

他什麼都已經料到了。

當這場大戲，一切都已經既定的時候，周文淵的心的得意，無與倫比。

一場心設計的局，整個揚州，都在這場計中。

李凡？

從今以後，將徹底黯然，乃至於將會死亡，再也造不任何的威脅。

林見深整個過程，都淡然到了極點，就連連番出李凡抄襲的時候，他的臉上，都冇有什麼太大的波。

此刻，他也隻是淡淡地看向了李凡，道：

“李凡，周文淵和黎大師指認你抄襲，你可有話說？”

他眼神中並冇有多餘的，冇有鄙夷，冇有輕視，冇有質問，就像是在問一件很平淡的事。

他的反應，讓周文淵意外了一下，林見深……淡定得出奇。

聞言，李凡也微微一笑，道：

“我有幾個名句，吃得不，想要向黎江白黎大師討教！”

聞言，眾人都是一凜。

李凡這是想用什麼問題來難倒黎江白，從而找回一點兒臉麵嗎？

黎江白也是冷冰道：“嗬嗬，到現在，你還要，有什麼想問的，儘管來問，老夫滿足你！”

在他看來，李凡不過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能讀過多書？能知道多高深的問題？

不過是垂死掙紮。

李凡道：

“敢問黎大師，可曾聽過此句：‘在位之人纔不足，而草野閭巷之間亦未見其多也’？這兩句的下麵幾句，又是什麼？”

他話語淡然。

聞言，場中眾人都是疑，一臉茫然，這句話他們從來冇有聽過。

但是，林見深聞言，一直保持著平靜，毫無波瀾的臉上，卻是猛然一變，不瞳孔微微一，落在了李凡的上！

他邊的趙青，也是臉一震，不立即看向了李凡！

這句話彆人不知道，但是他趙青不可能不清楚……這分明是那篇《為蒼生言事書》中的容！

他對那篇文章，記憶太深刻了！

他忍不住朝著林見深看了一眼，正想說什麼，林見深卻已經輕輕擺擺手，示意他不可多言。

趙青頓時明白，此中可能關係重大，便不敢再說。

場中眾人疑雲紛紛，而黎江白聞言，也是怔了一瞬，但隨即反應過來，冷喝道：

“大膽豎子，自己生編造了什麼句子，也敢在此饒舌？你這本不是什麼名家之句，亦不見於文典之中！”

他本冇聽過！

李凡卻是微微一笑，道：“黎大師，您真的不知道？我再念幾句，您仔細回憶回憶。”

說完，他接著朗聲道：

“朝廷每一令下，其意雖善，在位者猶不能推行，使膏澤加於民，而吏輒緣之為，以擾百姓。故曰:在位之人纔不足，而草野閭巷之間亦未見其多也。夫人纔不足，則天子雖改易更革天下之事以合先王之意，大臣雖有能當陛下之意而領此者……”

綿綿不絕，直接讀出了一長串！

而後，他纔看向黎江白，道：“黎大師，您想起來了嗎？”

黎江白此刻，也是被李凡搞得心中閃過一抹狐疑，但依舊是大手一揮，道：

“瞎扯，本就是自己胡念來！狗屁不通，狗屁不通！”

眾人都是更加疑了，李凡這是猝然中了打擊，所以被刺激得神經失常了？

這些句子，不止黎江白，在場的人也都毫冇有反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聞言，李凡卻是笑了，笑得如此燦爛，道：

“既然如此，看了我唸的這幾句，斷然不是出自黎大師的作品了？”

黎江白怒道：“當然不是！”

旁邊周文淵看著李凡的笑容，心中卻是猛然一跳，一不祥的預然傳來，讓他居然有些慌了。

而此刻，李凡卻是轉，朝著林見深行了一禮，道：

“林大人，您總閱此次鄉試文章，現在，李凡可以向您承諾，鄉試之作，乃李凡心，絕無抄襲剽竊！”

聞言，周文淵立即喝道：“李凡，你還敢胡扯，在林大人麵前，怎容你耍賴狡辯……”

但是，他話語還冇有說完，林見深卻已經開口，道：

“李凡說的是事實。”

“他鄉試的文章，並冇有剽竊、抄襲他人作品。”

他話語淡淡，彷彿在陳述一個事實。

但是，全場人卻都是瞬間怔住了！

每個人，都是愕然了！

這是什麼意思？

周文淵更是如遭雷擊，震驚地看著林見深，眼中寫滿了疑和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