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本是團圓夜,宋家卻掛了滿府白。
今日剛京,關於婆婆的後事,溫婉事先一點準備都沒有,眼下忙得腳不沾地,沒空去傷心。
趙尋音留下來幫著辦,怕宋府下人使喚不開,把自己府上的丫鬟小廝調了十多個過來。
謝姑媽在聽到宋琦那些話時,險些就生氣走人了,不想嫂嫂倒下去便再也沒有醒來,婆媳倆嚇得手足無措,這會兒正和兒媳楊氏一塊忙裡忙外地張羅著。
梁老太太驚嚇過度,之前暈過一回,被府醫救醒之後,溫婉安排下人送回去了。
白事瑣碎,更何況是要大辦的一品誥命,哪怕有那麼多下人跑,溫婉要心的仍舊很多,一下缺這個,一下缺那個。
累得直不起腰,好不容易得了那麼點空閑,正想讓玲瓏給自己,卻見宋巍坐在靈堂外。
周圍是丫鬟婆子小廝們忙碌的影,他安靜坐在石階上,呆呆看著地上走過的一排螞蟻,目無神。
“相公。”溫婉喚了一聲,走過去,知道他心裡難,盡量地不讓自己帶上悲傷緒。
在寧州時,溫婉出現預,當宋婆子要求回京,夫妻倆就知道,這一次的禍事避不開。
宋婆子那麼強勢的人,又因為宋姣母子的死崩了心態,滿腔怒火在心裡,不發泄出來是不肯罷休的。
所以其實夫妻倆都很明白,一回來就得準備辦後事。
但這一天真的來了,溫婉沒想到會給相公帶來這麼大的打擊。
他就坐在旁,卻再也不到他以前那種百折不撓的堅毅。
哪怕試了那麼多次都沒辦法考場,哪怕因著兄嫂的死被人指著鼻子罵怎麼不去死,怎麼不去給大郎夫婦填命,他都沒有頹然沮喪過。
可現在,他脆弱得好似一便碎的蛋殼。
溫婉沒有勸他節哀,親娘剛沒,誰節哀得了,隻是小聲道“以前相公是一個人,可現在你有了我,天大的事,還有我陪你一起麵對一起扛,不管怎麼說,活著的人最重要。”
是的,活著的人最重要,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是宋府的當家主母,底下人辦事都得來這兒請示,事事要心,這種時候不能脆弱不能倒下,否則這個家就得散架。
一向刀子豆腐心的婆婆沒了,溫婉心裡不好。
可看到一旁的相公,再不好都得忍著,不能流出分毫。
“趕了那麼久的路,想來也累了,相公回房休息吧。”溫婉道“後麵的事兒有我呢。”
說著,溫婉手去攙扶他。
宋巍坐著沒,忽然開口,“婉婉,我想回家了。”
溫婉本來剋製得很好,一聽這話,鼻頭頓時就泛酸。
夫妻那麼多年,心有靈犀,他一句話,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他後悔參加科舉,後悔考到京城做。
護得住百姓護不住家人,這會為他一輩子抹不掉的痛。
口哽了一下,溫婉道“回,等靈柩回鄉的時候,我就陪你回家。”
宋婆子以前說過,哪天若是死了,讓宋巍把送回寧州安葬。
到底還是思鄉,哪怕宋巍在京郊買了墳地,老人家也不肯留下。
宋巍的腦袋忽然一歪,“肩膀借我靠靠。”
著肩膀上那小小的重量,溫婉說不出話。
想指天罵人,更想直接罵天,宋巍打從孃胎裡就倒黴,二十八歲好不容易開啟科考之路,爬到今天不容易,以為他的運能把附二三十年的黴運驅除,然而並沒有,他爬得越高,出的事就越多,黴運瘋長,比以往更甚。
婆婆的死,無疑了死駱駝的最後一稻草。
被厄運磋磨了那麼多年的相公,到底還是崩潰了。
為什麼?憑什麼!
為什麼老天爺如此不公?憑什麼禍害千年,好人卻沒好報!
相公自打出生到現在,從未做過任何一件傷天害理之事,然而哪怕位極人臣,他終究還是厄運纏,以至家宅不寧,親人離散。
……
讓人把宋巍送回房間休息,溫婉又得接著忙。
趙尋音見狀,滿是心疼,“婉婉,你歇會兒吧,有娘在呢,娘替你張羅。”
溫婉強笑,“忙起來好,沒空想那麼多。”“三郎呢?”
“他太累了。”溫婉道“我讓人送回去休息。”
“你也去。”趙尋音還是勸,“一刻不停歇地從寧州趕回來,板凳都還沒坐熱,就得接著心婆婆的後事,鐵打的板兒也不住,聽孃的,先回去歇歇,你舅舅時候那麼大的國喪我都幫著張羅過來了,還怕我辦不妥你婆婆的不?”
溫婉搖搖頭,“娘,我真的不能歇,跟著就要發喪了,我們家那些沾親帶故的親戚和三郎要好的同僚,您不一定能認全,了不好。再說,我是這個家的當家主母,此時跑去屋裡歇著,下人們見了,上不說,心裡必定會有想法,誰還肯盡心盡力地去做事?”
趙尋音嘆息一聲,“娘是擔心你把自個兒累垮了。”
“有你們陪著,我沒事的。”
母倆正說著話,二郎媳婦的聲音突然在院門口響起,“三弟妹!”
溫婉側頭,就見二郎媳婦慘白著臉往這邊跑來,發髻散,大抵剛醒來聽聞噩耗,等不及梳洗就朝這邊來了。
“二嫂。”溫婉麵淡淡。
“三弟妹,婆婆是不是真的……真的沒了?”
溫婉指了指廊下的白燈籠,意在告訴不是作假,又說“靈堂在外院,還沒蓋棺,你要是想去見婆婆最後一麵,還來得及。”
“啊——啊啊啊——”二郎媳婦突然雙手掩麵蹲了下去,哭得聲音抖,“養出這麼個畜生不如的兒,我還有什麼麵去見?”
二郎媳婦剛城的時候因為傷心宋姣的死,哭暈過去,直到剛剛才醒來。
以為自己好歹能平復些,然而現實兜頭就給了一悶,丫鬟說,老太太被二姑娘活活氣死了。
那一瞬間,二郎媳婦覺得天都塌了。
對這個婆婆,有過怨,有過恨,有過不滿,但到底是欽佩更多一些。
榮顯加而不自傲,待人接坦然以對,不虛偽,不世故,不險,有一是一有二是二。
雖然從不肯給誰好臉,可們做兒媳的心裡都明白,婆婆是個麵冷心熱的,真攤上事兒,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否則當年地也不會同意三郎把他們一家接京城,甚至於後來的兩房並府,這些其實都是老人家希家和事順的表現。
可二房終究是辜負了的一番心願。
宋琦那個小孽畜啊,怎麼不去死!
溫婉看著二郎媳婦哭淚人,臉上一片淡漠,“如今不是傷心的時候,那麼大的後事等著辦,等出殯,靈柩還得回鄉,路線怎麼走,怎麼請人送,一路上怎麼說服客棧讓扶靈人進去吃住,這些都是要心的問題,二嫂,你還是先想想眼前吧!”
“是啊!”趙尋音也道“大郎夫婦去得早,如今老人沒了,就你們兩房兒媳,總不能事事都在婉婉肩上,你好歹是嫂嫂,怎麼說也該行起來,幫分擔分擔。”
二郎媳婦聽罷,哭聲漸漸停住,抹了把臉站起來,看著溫婉,“要我做什麼,三弟妹隻管吩咐,我絕不懶。”
“要你辦的事多了。”溫婉道“發喪之後,陸續會有客人前來弔唁,品級不同,你給人家泡的茶和所用杯子自然也就不同,負責燒水泡茶的是哪些下人,客人安排在哪休息,伺候茶水的又是哪些下人,每間房裡要怎麼增減擺件,這些你要擬個名單提前安排,否則到時候下人們跟無頭蒼蠅似的到竄,讓人瞧著像什麼樣。”
二郎媳婦點頭,“我知道了。”
溫婉看出有些為難,心下微惱,“早讓你學認字你不學,如今臨事兒了,我總不能事事都幫你顧全,去找丫鬟,你院裡丫鬟是識字的,讓們仔細擬一份名單,你不認字,下人們的名兒總認得,念著,你安排,務必要安排妥當了,否則出了岔子,我隻找你問罪。”
二郎媳婦正點著頭,葉翎的聲音就從一旁傳了過來,“娘,這事兒我來安排吧!”
話落,葉翎人也快速走到了溫婉旁。
之前在和風小築待著,總覺得心神不寧,又怕貿然出去惹得婆婆不高興,可誰想,自己才待了一個多時辰,榮安堂就傳來婆祖母的死訊。
葉翎哪還坐得住,急急忙忙出來,先去外院幫著佈置靈堂,等忙得差不多了才來找溫婉。
旺夫小啞妻溫婉宋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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