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熙的目落在那封國書上良久。

北燕會為了阿木爾退兵在他意料之中，但他沒想到，那邊主要求和親。

更沒想到的是，這位公主主要求嫁給雲淮。

雲淮是江湖人士，他平時行事不朝廷管束，若是貿然下道旨讓他娶了北燕的和親公主，他未必肯樂意。

想到此，趙熙擱下國書，取來紙筆，蘸墨修書一封讓人送往涼州城。

……

辰時正，禮部放榜，前來抄榜的考生人山人海。

溫婉的布莊在小時雍坊，距離這邊比較近，宋元寶和許登科直接去那裡頭坐著喝茶，等小廝去抄榜。

布莊掌櫃是溫婉請來的，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風韻猶存。

知道這兩位一位是東家，一位是東家府上的先生，又見許登科生得文雅俊秀，就跟他開起玩笑來。

許登科極好，哪怕與對方不識，也沒表現出半點不耐煩，掌櫃的說，他就安靜聽著，時不時應上兩句，偶爾將茶盞湊到邊呷一口。

掌櫃的見跟他了，正想打聽他的婚姻大事，就被抄榜回來的坎兒著氣打斷，“爺，先生，中了。”

“誰中了？”宋元寶瞅著他。

“都中了！”坎兒得直不起腰。

宋元寶倒杯茶遞給他，順便從他手中將抄榜的紙條拿過來看，果然是中了。

許登科為今年會試頭名，摘了會元，他次之，居第二。

其實這個結果早在宋元寶預料當中，畢竟許登科的才學是連宋巍都誇口的，當初就提醒過他，許登科會是他這一屆最大的對手。

不過，早有預料和親眼得見的心境，到底還是不一樣。

大概是從小到大在學裡拿第一慣了，突然之間居於人下，他心有些說不出的復雜。

想當初鄉試的時候，自己一覺睡到卷，照樣拿解元，會試因為有力，認真了許多，然而最終還是輸給許登科。

宋元寶著抄來的榜，默默嘆口氣。

心復雜是一定的，但要說多挫敗，倒還不至於。

一則是因為他在宋巍潛移默化的影響之下，隨著年齡的增長，心態平和穩重了許多。

二則，比這更挫敗的他早就經歷過了。

當年去玉堂宮伴讀，趙熙每次考試都能把他碾得粘在地上翻都翻不過來，那個變態，不單單是考試上的碾，還有其他方麵。

應該說，趙熙對他簡直就是全方位的碾，一點餘地都不留的那種。

對比趙熙，宋元寶覺得自己在許登科這兒的挫敗都不挫敗。

如此自我安一番，他將紙條遞給許登科，拱了拱手，笑得坦然，“恭喜先生，賀喜先生了，一會兒可要請吃飯的。”

聽得宋元寶這麼說，許登科不用看都猜到了自己的排名，他接過紙條，果然如此。

莞爾一笑，許登科道“請客是一定的，不過我的銀子都在阿貴那兒，待會兒我讓他去訂酒樓。”

提起阿貴，宋元寶險些一口茶嗆到，“他？”

那就是個破鑼嗓！死摳門！許登科所有的錢都在他手裡，比個婦人還能摳，讓他訂酒樓，還不如回家煮碗麪吃。

許登科問“怎麼了嗎？”

宋元寶直言道“能不能讓我們自己選地兒？”

“當然能。”許登科點點頭，“宋爺說去哪，咱們就去哪。”

“不行啊爺！”

許登科話剛說完，阿貴就從外麵沖進來，直接化人形算盤，“您這個月剛買了一隻大狼毫，一隻小狼毫，還有一塊徽墨和一刀澄心紙，總的花費十兩七錢，已經嚴重超支了，若是訂個好的酒樓，您又得變窮蛋。”

宋元寶“……”

他實在是聽不下去，敲敲桌子，“哎我說，你們買的那些東西，貌似花的是宋家賬上的錢。”

阿貴理直氣壯地瞪著宋元寶，“那也是錢，超支了就是超支了！”

宋元寶翻個白眼，“那十兩七錢，全進你口袋了吧？我發現你這人很擅長鉆營啊，你就不該當個小廝，該去酒樓給人當賬房。”

阿貴略略兩聲，“我樂意當小廝，管得著嗎你？”

宋元寶就取笑他，“你要是一直給人當小廝，還怎麼娶我那位姑姑啊？拿得出錢來嗎你？靠訛你主子的月錢，那得攢到猴年馬月去？”

阿貴被他說得又氣又惱，拎著門邊的掃帚就追著宋元寶打。

……

幾人在布莊商量的天花墜，結果還是被溫婉給安排好了，知道許登科家境並不富裕，為供他念書花了不錢，不忍心讓他出錢去酒樓吃飯，乾脆讓後廚添人手做席麵。

宋巍從正月上被定為主考到現在都沒回過家，今日出榜，算是闊別一個多月再回府，溫婉設席麵，也算是為他接風洗塵。

今年考得最好的兩位貢士都在宋府，因此這頓席麵吃得十分熱鬧。

等人散後，溫婉回了房，纔跟宋巍提起蘇家那邊所發生的事。

末了，溫婉問他，“相公，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能解決這件事？”

宋巍陷了短暫的沉默。

早在阿木爾被帶回來的時候，他就知道那個孩子是九黎族的天選之子，阿木爾不可能一輩子待在蘇家，早晚有一天得走。

隻是他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快。

更沒想到，阿木爾在楚國的境這麼艱難。

畢竟為人父，麵對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不管對方份如何，宋巍心底始終存著一份不忍。

“既然殿下要用他作為換兩國和平的籌碼，那麼這件事就再也沒有更改的可能。”宋巍說。

趙熙雖年，事手法卻老練周到，他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想來是已經深思慮過。

如今的趙熙，在經歷了去年的冬至之後，不再避其鋒芒，棱角日漸銳利，雖然還沒正式登基，行使的卻是帝王權利，才接手政權幾個月，理政務的手腕就可見一斑。

熹帝果然沒選錯人，撇開“重”這一點，趙熙會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

涼州城，鴻運客棧。

雲淮傷得極重，至今還在休養。

拿到第一手訊息的雲十三十分糾結，不知道要不要這個時候告訴家主。

他糾結了一早上，決定先去找個人商量商量，不知不覺就到了徐嘉房門外。

徐嘉剛起床梳洗完，聽到敲門聲，快速出來把門開啟。

看清楚外麵站著的人是雲十三，徐嘉頗有些意外，“找我有事？”

自從雲淮醒來後，就換了房間，沒跟他們在一個樓層，也沒再去見雲淮。

之所以還住在這兒，是在等打贏勝仗的訊息傳來，想隨著爹和葉嶸他們一塊兒回京，然而等了這麼多天，北疆戰事還是沒有要收尾的意思，也不知要耗到什麼時候去。

“那個，夫……”雲十三原本還想像以前那樣一聲“夫人”，又覺得不妥，索改了口，“徐姑娘，我有件事想請你幫著拿主意。”

徐嘉站往一旁，將門都開啟，“那你進來吧。”

雲十三進門檻，走到圓桌邊坐下。

徐嘉問他，“什麼事兒？”

雲十三猶豫道“北燕主求和了。”

“那是好事兒啊！”徐嘉神一鬆，聽得出心有明顯的愉悅。

“不過，他們是有條件的。”

“嗯？什麼條件？”

“就是，楚國送他們想要的人過去，北燕再送個公主來和親，可是那位公主，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在國書上說了不嫁皇族，點名要嫁給我師父，也就是家主。”

“啊？”徐嘉一時沒能跟上這個大轉彎。

等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的反應似乎有點奇怪，又補了一聲，“哦。”

“那位公主肯定不懷好意！”雲十三恨恨道“是北燕皇貴妃的親生兒，能是什麼好貨？家主殺了他們兩位宗師，就要嫁給家主，擺明著是尋仇來了。”

“那也沒準。”徐嘉說“興許人家覺得你們家主能在殺了兩位宗師以後還活著，是個厲害人，看上他了呢？”

“可是家主現在重傷。”雲十三向徐嘉，“你覺得，我該不該馬上告訴他，他就要當北燕的駙馬爺了？”

旺夫小啞妻溫婉宋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