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翻藥瓶的是林瀟月院裡的一個二等丫鬟，被使婆子拎到林瀟月麵前的時候，已經怕得發抖，語無倫次，“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瀟月正在氣頭上，怒火一叢一叢地往頭頂冒。

七爺去了北疆，自己又聯係不上雲氏的人，沒有藥水，阿木爾就等同於了一層保護屏障，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實在火大，林瀟月二話不說，讓人拖出去杖打五十大板，發賣出去。

一般而言，在下人多的大戶人家，丫鬟們犯了錯被打板子發賣是很正常的事，林瀟月之前也這麼置過幾個，但沒想到，這次會栽在一個小蹄子手裡。

那丫鬟做錯了事被發賣到戲班子裡打雜，不甘心自己遭此橫禍，就把阿木爾有一雙藍眼睛的事傳了出來。

不過兩日的工夫，大半個京城都知道了這件事，林瀟月一出門，整條街的人都用異樣又仇視的眼神著，甚至有人編出了謠讓幾個孩子從街頭竄到巷尾地傳唱，那意思是左軍都督蘇擎，不顧西嶽當年在大楚國喪期間攻打我國的恥辱，認賊做子，那個孩子還是個人見人怕的妖怪，合該綁上刑臺，用大火燒死。

阿木爾的一雙眼睛之所以會引起軒然大波，是因為楚國文化與西嶽九黎族文化之間的強烈沖突。

自從西嶽被滅之後，那片疆土上的百姓就臣服了楚國帝王。

然而，楚國百姓並不接納九黎族，不接納西嶽人。

在楚國百姓心裡，九黎族都是妖怪，是異類，他們拜天拜地拜山拜石拜水，什麼都能拜，然而拜的全是鬼。

因為九黎族的信仰是世間萬皆由鬼主宰。

楚國百姓拜的卻是神，山神水神甚至是天上的大羅神仙，與九黎族的山鬼水鬼是不一樣的。

鬼本來就可怕，竟然還有人當信仰，不是妖怪是什麼？

因此當聽說左軍都督府藏著一個九黎族孩子，還是個藍眼睛的怪，京都百姓沸騰了，一個個氣翻湧義憤填膺，要蘇家把妖怪出來一把火燒了祭天，好祈求神仙保佑遠在北疆的戰士們能大獲全勝凱旋歸京。

林瀟月這個一品誥命夫人，就因為收養了九黎族孩子，了全民公敵。

纔出去一會兒的工夫，就被人扔了滿的爛菜葉臭蛋。

完全沒有開口解釋的機會，隻能紅著眼，頂著狼狽逃回府。

金枝迎上來時見狀驚一聲，“夫人，這是怎麼了？”

林瀟月沒空跟解釋，焦急地問“爺呢？”

“爺在房裡，小姐教他認字呢。”金枝說。

林瀟月終於得以鬆口氣，快速去凈房沐浴更，來到阿暖住的西廂房。

此時的房香爐裡點著氣味淡雅的沉水香，香案前頭擺放著一張書桌，阿暖和阿木爾兩人並排坐，阿暖正握著阿木爾的小手，手把手教他寫字。

阿木爾時不時地咧開笑，顯然是心不錯，那雙湛藍的眼睛裡，像藏著滿天星，漂亮極了。

看到這一幕，林瀟月心下一暖，眼眶一熱。

想到外麵那些人囂著要把他出去用火燒死的形。

阿木爾才四歲不到，他是個正常人，除了眼睛異於常人，別的地方跟同齡孩子是一樣的。

他沒害過人，怎麼會是妖怪，憑什麼要被活活燒死？

阿暖教著教著發現阿木爾有些心不在焉，順著阿木爾的視線看過去，就見林瀟月站在門口。

“娘。”阿暖欣喜地喚了一聲。

林瀟月忍下心裡的難，盡量出笑容，然後走到書案旁的繡墩上坐下，問阿木爾，“今天學得怎麼樣？”

阿木爾就笑，出一口小白牙，嘿嘿的聲音，調皮又可。

林瀟月手他的小腦袋，“有沒有聽姐姐的話？”

“嗯。”阿木爾點點頭，然後又糯糯地喊，“娘親。”

“怎麼了？”

“我想去找進寶玩。”阿木爾說。

“不能去。”林瀟月溫聲道“等你爹爹回來，請人給你配了藥，到時候你想去哪，我都帶你去，好不好？”

阿木爾又問，“娘親，妖怪是什麼？”

林瀟月怔了怔“為什麼這麼問？”

阿木爾道“我剛纔出去了一下，他們看到我就躲，說我是妖怪，娘親，妖怪是不是特別厲害？”

林瀟月頓時沉了臉，來金枝，問，“是不是院裡的丫頭婆子們不安分了？”

金枝嘆氣道“夫人，外麵傳得太厲害了，所有人都說爺是……丫頭婆子們都是見識短的，人家怎麼說，們自然就怎麼信，您別往心裡去，等過一陣子，流言淡下去就好了。”

“下人妄議主子，還得讓我一個當家主母忍氣吞聲看們眼？”

林瀟月氣得掃落一桌子的東西，“給我去查，府上但凡有提到過這幾個字眼的，無需回我，直接杖斃，我倒要看看，們是不是還想反了天！”

金枝跟了林瀟月這麼多年，頭一次見如此大肝火，有些被嚇到，怔愣片刻，快速跑了出去，把院裡的丫頭婆子都聚到院裡挨個盤問。

阿暖見狀，問，“娘，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林瀟月回頭，就見阿木爾的眼睛有些水汪汪的，絞著手指，無措地著，不敢說話。

林瀟月先前還充斥著怒火的心登時下來，起將阿木爾抱懷裡，聲哄道“別怕，是下人們不懂事，娘親替你教訓們。”

阿木爾在林瀟月懷裡，噎了兩下，到底還是沒忍住，放聲哭了出來。

這一哭，把林瀟月心都給哭碎了。

紅著眼，著拳，心中升騰起一無能為力的恨。

府上有人嚼舌了，能通過規矩製止，通過暴力置，可是外麵的百姓呢？

能止住一張，卻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喚不醒楚國百姓盲目從眾的心。

所有人都在排斥九黎族，排斥西嶽人，連上位者都頭疼，一個婦道人家，能怎麼辦？

等阿木爾哭累睡著，林瀟月才把他抱回房間，讓阿暖看著，自己去書房提筆寫了一封信，讓小廝悄悄送去宋家。

自己是出不了大門了，隻能求救於溫婉。

阿木爾的的事，如今滿大街傳得沸沸揚揚，溫婉已經有所耳聞，可惜宋巍作為閱卷，還在理這屆考生們的考卷，沒回來，找不著人商量，打算親自去一趟蘇家。

人還沒出門，蘇家小廝就來了，說是他們家夫人有信要給溫婉。

門房把信送進來，溫婉開啟一看，林瀟月果然在信上寫了阿木爾的事，說自己實在是沒辦法了，現在從早到晚都不敢出門，夜間睡覺總是驚醒，就怕阿木爾突然被人帶走，用大火一把燒了。

溫婉皺眉頭，“怎麼會這樣？”

楚國百姓排斥九黎族的事，之前隻是偶爾聽說，畢竟京城距離西疆甚遠，這邊的百姓表現得並不明顯，可這次，就因為一雙眼睛，百姓們就跟中了邪似的非認為阿木爾是妖怪，非要讓蘇家把他出來祭天。

這時，宋元寶進來道“娘，蘇家那頭您還是別去了，我待會兒就宮去見見殿下，問他能不能想個辦法製止一下，再這麼下去，京城非大不可。”

眼下正是兩國戰之際，楚國應當一致對外，若是起了，後果不堪設想。

溫婉雖然暫時想不到有用的辦法，可還是放不下林瀟月，親自去了一趟蘇府安，跟說元寶已經宮了，這件事太子不會置之不理的。

……

宋元寶去了東宮。

趙熙剛從書房回來，見他站在東宮大門外，開口問，“你是為了蘇家養子的事來找我？”

宋元寶頷首，“殿下能否幫忙想個辦法？”

這種時候，靠蘇家的力量是不夠的，還得上位者出麵。

趙熙請宋元寶進去坐，讓三寶公公奉了茶，這才問他，“你聽沒聽說過九黎族有個傳說？”

旺夫小啞妻溫婉宋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