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宋巍俊的臉廓匿在一片昏暗中，瞧不真切，音低沉磁實，夜間聽來很能人的心絃。

秦孃道“奴婢來府上這麼久，還沒往家裡捎過東西，白天把要寄的都收拾好了，卻發現了封信，奴婢不認字，能不能請老爺幫我寫封信？”

宋巍半瞇著眼，“很急？”

秦孃點點頭，“奴婢已經請好了人，明兒一早就走。”

宋巍頷首，“這個時辰還沒歇的有二門上的婆子，外院的兩個書端硯、徽墨以及門房，他們全都認字，你大可以隨便去找。”

“啊？”像是沒料到宋巍會給個這樣的回答，秦孃愣了一瞬，意識到自己失態，驚出一冷汗，忙應道，“多謝老爺。”

目送著宋巍修的背影進了正房，秦孃暗暗手指，隨後嘆口氣，不得不去請二門上的婆子幫忙寫信。

宋巍進屋的聲音雖然輕緩，溫婉還是覺到了，背對他側躺著，沒睜眼。

等男人熄了燈上榻，纔在昏暗中撐開眼皮，深吸口氣，緩緩開口，“相公，今兒給你準備的中飯可不可口？”

宋巍順勢手替掖了掖被角，“這麼晚了，還不睡？”

“問你話呢。”溫婉小聲嘟囔。

宋巍重新點燃燈罩，笑看著，“大晚上談論吃食，了？”

溫婉不說話，黑白分明的眼睛映著暖燈，也映著他的影。

二人就這麼四目相對。

過了會兒，宋巍先敗下陣，想到白天用飯時被辣得半天沒緩過來，他有些哭笑不得，眼眸裡卻是一片溫，“想說什麼？”

溫婉坐起來，抬手圈住他的脖子，“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罰你？”

“不知。”宋巍很配合地搖搖頭。

“誰讓你一夜就去書房的，你那些書白天不能看嗎？就算白天沒空，晚上在我房裡看不行？”

弄了半天原來是因為這事。

宋巍本想將的手摘下來，最終隻是握住纖細的手腕，輕點了點頭，“好，都依你。”

習慣了在書房看書是因為書房清靜，在房裡不是不行，隻不過有在，他容易分神。

“這還差不多。”溫婉湊近他，眼神帶笑，“你要是喜歡去書房也行，隔天就繼續用我為你特供的食。”

宋巍怕辣，尤其是京以後，口味愈發偏淡，今天突然吃到滿的辣，到現在脾胃裡好似還燒著一團火。

他原先以為是廚娘們因為起得太早腦子發蒙一時放錯了調料，不想，竟然是溫婉吩咐人這麼做的。

將手收回來，溫婉挪到自己的位置，躺下後，眼睛眨兩下看著他，“我今天把以前很喜歡的一套襖送給秦孃了，量小，穿起來應該比我好看。”

宋巍嗯一聲，“送便送了，你要喜歡那個，再做就是。”

溫婉問“你沒看到穿嗎？”

“看到了。”

“好不好看？”

宋巍頷首，“服好看。”

話完，深邃的視線落在小臉上，“大晚上的不睡覺，就是在想這些七八糟的東西？”

溫婉抗議道“我隻是個後宅小婦人，心裡裝不了家國天下，滿腦子想的隻有漂亮服和首飾。”

“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

溫婉佯裝不解，“那你還想有什麼？”

宋巍輕笑，“年紀大了，繞不過你，夜已深，快睡吧。”

溫婉搖頭，“睡不著。”

宋巍也不強迫，“還有什麼心事，說來我聽聽。”

“我在想，當初讓王小郎來的人到底是誰。”溫婉道“說是來勒索你，到後麵一文錢沒拿到就走了，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音信，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提及王小郎，宋巍想到在客棧那天，把人放走之後，他讓衛騫暗中跟著，結果跟丟了。

衛騫是什麼等級的暗衛，宋巍心裡有數，以往讓他們辦任何事，從未有過失手的時候。

然而這次，跟個大活人竟然跟丟了，宋巍不得不懷疑當時接應王小郎的另有高手。

如此看來，王小郎更像是塊探路石，為了順利進行後麵的計劃，對方隻是先把他丟擲來試水。

至於對方到底是誰，又在謀什麼，宋巍目前一頭霧水，完全理不清楚頭緒。

見宋巍不說話，溫婉問他，“相公，是不是你在朝廷樹敵太多，有人不敢明著對付你，打算在背地裡使招？”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不過……”宋巍話鋒一轉，“我總覺事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從衛騫跟丟王小郎這件事上足以看出對方實力不弱，可能背後還蘊藏著什麼謀。”

聽到“謀”二字，溫婉頓時起了一的皮疙瘩，京城雖大，可這裡麵水太渾了，混得不好，註定一輩子仰人鼻息被人欺負，混得太好，三天兩頭被人惦記，手段層出不窮，這些人當真是吃飽了沒事兒乾，天隻會盯著別人。

“相公也不知道要對付你的人是誰嗎？”溫婉打了個嗬欠，聲音越來越弱。

“暫時不知。”宋巍說著，下意識看了眼小妻，見眉眼間凝著濃濃倦，他輕輕將雙手放進被子裡蓋好，這才重新滅燈挨著躺下。

……

次日早食過後，廚房那邊照例送來了為宋巍準備的中飯。

宋巍正在凈手，乾之後轉過，目落在食盒上，爾後挪向溫婉，“今日有沒有使壞？”

溫婉還在喝粥，聞言抬頭對上男人繾綣的目，挑了下眉，“有沒有，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那看來，我今夜必須得來你房裡看書了。”

溫婉沒有錯過他語氣中的寵溺，笑得甜，“隨時恭候。”

宋巍走後沒多久，進寶來了，他剛剛在外院陪著宋元寶吃早飯，距離上課還有一炷香的時辰。

小傢夥進來後就一直坐在炕上，一句話也不說，看著十分鬱悶。

溫婉問他怎麼了。

進寶抬起頭來，不解地問“娘親，你見沒見過藍的眼睛？”

溫婉“？？？”

“我昨天跟爺爺出去鏟雪的時候見到了。”進寶說“就在大街上，林姨抱著。”

說完，小傢夥再次發出疑問，“林姨的眼睛是黑的，為什麼會生出個藍眼睛的弟弟來？”

溫婉被兒子說得一臉茫然，“進寶，你瞎嘀咕什麼呢，什麼藍的眼睛，什麼弟弟？你林姨哪來的兒子？”

“有的。”進寶十分肯定，“我昨天真的見到了。”

溫婉還是聽不懂，沒再問，讓人遞了張拜帖去都督府，等進寶去上課後，換了裳，帶上雲彩和玲瓏，坐上馬車徑直前往都督府。

林瀟月安排了大丫鬟金枝出來迎接，溫婉剛正院，就看到一張陌生麵孔，那是個約莫兩歲的小傢夥，，鼻梁高，一雙眼睛呈現微微的鋼藍，他的五較之大楚子民更為深邃，才兩歲就已經初現野，不難想象長大後會是個別一格的男子。

鋼藍的眼睛，溫婉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見，心中十分震撼，問金枝，“這小傢夥是誰？”

金枝道“他阿木爾，是七爺帶回來的。”

溫婉“……”

大概是這段日子自己家裡那個小婦人的影響，溫婉的第一反應這個小男娃該不會是蘇擎在西嶽跟別的人生的吧？

畢竟從時間上來推算的話，也不是沒可能。

不過，溫婉沒好意思直接問出口，隻是蹲下想要抱抱他。

豈料阿木爾不肯讓抱，往後退了兩步，沒站穩，一屁摔坐在地上。

看著對麵幾個陌生的人，阿木爾忽然覺得很委屈，張開小哇哇直哭。

屋裡林瀟月聽到靜，急忙出來，就見阿木爾坐在地上，皺皺眉，快步過來將他扶起，“怎麼了？”

阿木爾不要，也不說話，就隻是哭。

溫婉看著閨一臉惆帳的樣子，忍不住開口問，“林瀟月，他到底是誰？”

“我也不知道。”

溫婉道“我聽金枝說，是七爺帶回來的？”

“正因為這樣，我纔不能確定他到底是誰。”林瀟月嘆口氣，“七爺告訴我，這是大戰過後他帶著人清理戰場時撿到的孩子，見他可憐就給帶回來了。”

溫婉看著，“你該不會懷疑這是七爺跟西嶽人生的吧？”

聞言，林瀟月赧然地笑了下，“其實七爺回京那天我第一眼看到阿木爾，的確有這樣的想法，可仔細想想，似乎又不太可能。”

“既然覺得不可能，那你還糾結什麼？”

“七爺打算把他留在我們家。”林瀟月說“看那樣子，是鐵了心要收他為義子。”

見林瀟月垂下眼睫，溫婉登時明白了的顧慮。

蘇擎出征後不久，林瀟月查出有孕，然而那個孩子都還沒等分娩就夭折在孃胎裡。

引產出來的時候，已經能看出是個男孩兒。

生兒子是林瀟月心裡的疙瘩，如今蘇擎一回來就帶了個異國“兒子”，也難怪林瀟月會覺得不痛快。

溫婉勸道“既然是戰爭中無家可歸的孩子，可憐的，認了就認了吧，又不妨礙你再為他生個兒子。”

林瀟月再次嘆口氣，“剛開始我無法接，後來想想，或許真是老天對我的補償，讓我在失去兒子之後再撿個兒子，於是我就想著盡量把他當自己親生的待，可他隻黏著七爺，就不搭理我。怎麼辦，溫婉，我覺自己好挫敗。”

溫婉問，“你說話他能不能聽懂？”

林瀟月遲疑道“我也不太清楚。”

“這不就是了。”溫婉解釋，“西嶽話跟大楚不一樣，七爺常年在那邊，多多肯定沾染上一些，所以阿木爾聽得懂，我們說的話他聽不懂，他也不會說這邊的話，能待見你纔怪了。”

林瀟月沒想過這個問題，總覺得兩歲的小孩子正是開口學話的年紀，自己教一教他就會照著學。

想到這兒，林瀟月垂眸看著小傢夥，喊了聲，“阿木爾。”

小傢夥沒吭聲，警惕地看著。

“我這裡有好吃的，你要不要？”林瀟月沒做手勢，想用話試探。

小傢夥果然聽不懂，鋼藍的眼瞳眨了眨，這下不等林瀟月再說什麼，他直接轉個便朝前跑，但因為地麵太，沒跑兩步就摔倒，這次沒有哭，自己爬起來又繼續跑。

眼瞅著他進了屋，林瀟月才將目挪到溫婉上，“你怎麼突然想到來我們家了？”

“昨天進寶跟著他爺爺外出掃雪，回去後告訴我說見到你抱著個藍眼睛的弟弟，我當時還納悶你一個黑眼睛的什麼時候生了個藍眼睛，這不，一大早就過來看了。”溫婉如實說。

林瀟月尷尬地笑笑“他剛來大楚，很多東西不適應，我昨天帶著他出去逛了逛，地麵太，他走不穩，我隻好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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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夫小啞妻溫婉宋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