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煥低頭一口咬在自己的膝上,無聲地哭著。把自己蜷起來,躬起的後背像一隻脆弱的卻以為能自我保護的殼。
殷珩雙眸淚道:「若沒有你,我原本也不會為一位父親。隻是聽你對阿憐說我是個好父親,你高看我了。是我沒有做好,是我放他一個人不聞不問,亦是我沒有留意到他的一舉一。我心裡便是這麼暗,也沒有盡到一個父親應盡的責任,所以你痛恨我、憎惡我,也是應當的。」
從那以後,黎煥便再也沒與殷珩好好流過。彼此都知道,阿臨的離開,始終是兩人問題的開始。
若打不開這個結,那將是一永遠紮在心上的刺,一則痛得鮮淋漓。
現在殷珩親手撕開了這道傷疤,卻發現,兩個人都曾這麼無助。
他譴責自己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同時也都在折磨著。
他不痛嗎?他當然痛。
在黎煥和他無言以對的那些日子裡,他亦沉默著,可他在沉默中無時無刻不著煎熬。就因為他曾鬆了一口氣,他曾有過那樣暗的想法,他可能往後一生都不會到輕鬆,他會一直自責追悔下去。
他不是不他的孩子,他隻是沒有辦法了。
他並不想黎煥恨他,可唯獨在這件事上,他希黎煥恨的是他。
起風了。
黎煥蜷著抱著自己,悶聲痛哭。
以往不曾發泄過的緒,埋在心頭這些年的苦,並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淡去。當它們排山倒海湧上來時,讓黎煥恍惚以為,失去阿臨的時候隻在昨日。
當初拚命抑得有多狠,眼下便反噬得有多厲害。
覺痛得心都要碎了。
殷珩眸底殘有淚痕,亦是麵有痛,但他極力將心平復下,彎下來,將抱起回的後院去。
黎煥歪頭倚著他,手裡揪著他的角,淚流不止。
房中亮著溫暖的燈火。
殷珩抱進房,將放在坐榻上。
聲音裡滿是哭,喃喃道:「如若當初,換做同阿臨一起中毒的是你,你會不會第一時間把解藥給他吃下?」
殷珩低而肯定地應道:「會。」
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兩行淚順著下往下滴。
間酸苦,下亦在輕輕抖,道:「那麼,我恨你做什麼呢?我從未恨過你。」
「我從未恨過你,我恨的是我自己。」啞聲道,「沒有保護好阿臨的不是你,是我……是我不配做他的娘,是我害他用他的命來換我的。」
一聲聲一字字,都痛苦極了,「我纔是他娘,娘保護孩子不是天經地義的麼,可是為什麼,在我這裡卻倒過來了?我恨我自己,為什麼他沉在湖底的時候,我卻能因此活得好好的?」
說到最後,泣不聲,「是我不配做他的娘……我想努力,我想改進,可是都沒有機會了……」
那段日子,每日都於暗無天日的煎熬裡,麵對殷珩總是沉默著不說話,是因為不知道這麼可惡的自己,還該說什麼、做什麼了……
殷珩將狠狠擁懷裡,額頭著他的襟,深了幾口氣,又緩聲道:「可即便是那樣,我也從沒想過要放棄,我沒有要放棄這個家,我亦沒有要放棄你,更沒想過往後要與你分道而行,從此各不相乾。
「我知道阿臨走了,我知道我不能停止不前,我也知道活著的人都要繼續活著。我一直想努力往前看,一直想努力走下去;我以為,隻要我們兩個不放棄,再痛苦再困難,也總是會過去的。」
殷珩將擁得愈。
嘶啞道:「你出征時說,等你回來,我要什麼你都給我,哪怕往後不再同路。我不要什麼,我隻要你回來。你說,我們還可以像從前那樣,種種高梁,熬熬紅糖,在鄉野裡過悠閑寧靜的日子,」雙眼低,「而我,就真的在等待那一天。可我等到最後,卻等來了你另娶人的訊息。」
手指擰了他的襟,最終卻又輕輕地鬆開了,「但我發現我也不恨你,我本恨不起來。我想你活著,想你好好的,便是你不願回來,不再與我在一起,也沒有關係。」
黎煥最終將他推開,雙目通紅,自己抬手拭去了臉上的淚痕,道:「把所有的事說清楚了也好。」
說著便起,去妝臺的屜間取出一封紅的喜帖,轉回來,親手遞給他,淚意模糊道:「這,可是你親筆寫的?」
殷珩看著那喜帖,良久,手來拿過,展開。
裡麵的墨跡依然清晰。
殷珩定定地審視著上麵的每一個字,良久了口,低喃道:「是我寫的。」
黎煥含淚苦笑,道:「我一直堅信著的事,被這一封喜帖,給了個痛擊。」啞聲問,「為何?」
殷珩道:「因為那時,我尚不清醒。」他眼角發紅,「我不知道你的境。」
他低低又道:「我並不知,你危在旦夕。」
黎煥背過去深吸一口氣,又道:「我聽說,金麟王不僅有能耐,且貌若天仙,你可是,對心過?」
聽見殷珩答:「不曾。」
黎煥著緒,聲音極低,道:「那你為何娶?」回頭,眼神彷徨卻凜然道,「是因為你想要贏,娶隻是你全盤計劃裡的一個環節是嗎?」
殷珩看著的眼睛,道:「我想要贏,但不會以這種方式贏。」
黎煥問:「那到底是為何?」
殷珩最終,隻晦忍道:「阿娬,我隻想你知道,我不曾過。」
黎煥心頭沉了沉,抑得慌。
喃喃道:「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娶了,你們兩年裡一起出雙對啊,你要我當做,沒發生過麼?」
黎煥然笑了笑,又道:「殷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做不到的。在這方麵,我不可能大度。」
很清楚自己的心,無法忍的男人與別的人糾扯在一起,可終究還是做不到乾脆決絕地把他放棄啊。
起碼,在放棄之前,也要讓徹底死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