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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五十二章 大結局(上)帝後歸來

延祥宮中,小安子和彩娥率太監宮們服侍帝後晨起,步惜歡一轉,見暮青盛裝坐在妝臺前,彩娥領著宮們正為正冠,那銅鏡裡的容隻略施脂,便似霏霏霜雪中孤放的一朵寒梅,天地皆寂,獨此一枝香。

不喜脂,偶施薄黛,總令人移不開眼。看著朦朧的天和銅鏡中那泛黃的容,他不有些恍神兒,真的回來了嗎?此後歲歲年年,再不分離,就這麼晨昏相伴,白首不離嗎?

暮青覺到步惜歡的目,轉頭去,隻見他立在窗前,兩袖攏著天,騰雲相繞,瑞龍護從,矜貴無匹。他本不瑰麗之,卻偏披這紅袍,彷彿披了這紅袍,便會被紅塵網羅在凡間,求一世執手,相伴不離。

當初在海上,真的以為要失去他了,這些天,每當晨起時看見他,都無比激那些逝去的亦或遠行的人。

兩人就這麼互相看著,不知看了多久,步惜歡笑道:「。」

暮青道:「你搶了我的話。」

步惜歡笑了聲,隨即走到妝臺前接過了彩娥的差事。

彩娥笑著領宮們退去了一旁,小安子抱著拂塵守在殿外,眼睛端量著天,卻不提醒時辰。

步惜歡一邊幫暮青正冠一邊嘆道:「這才剛下船,為夫就開始懷念在船上的日子了,真想此生日日都與娘子弈棋作畫,遊歷河山。」

暮青道:「退休之後倒可行。」

步惜歡苦笑,那可還有好些年呢,「今日晌午設宴,晚上無事,你我共度佳節可好?」

「好。」

「為夫想念娘子的手藝,娘子可願下廚?」步惜歡笑問,暮青待會兒要召見命婦,晌午還要同臣屬用膳,他捨不得勞,不過是看答應得痛快,忍不住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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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聽說今夜有廟會,不如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行。」

「那不如把替子宣來,召見之事由他去,你我這就去市井走走可好?」

「也可。」暮青笑了笑,自然看得出這都是戲言,也就陪著他演。

步惜歡果然笑了聲,「娘子從前甚嚴,如今事事縱著為夫,倒為夫寵若驚了。」

暮青道:「此後餘生,我都會寵著你。」

這話可不像戲言,宮們低著頭,無不覺得麵頰發燙,連步惜歡都愣了愣,隨即一笑,眸波之勝過了初生的晨

「那回宮後,朝事改作三日一開可好?這些年為夫勤政,著實疲累,如今娘子回來了,你我也該過過自己的小日子了。」步惜歡得寸進尺,毫無去意。

暮青見這人沒完了,瞥了眼大亮的天,臉一沉,說道:「陛下莫要恃寵而驕。」

步惜歡長笑一聲,愉悅至極,這才道:「晚上無事,把下船前那盤殘局擺一擺吧。」

這句纔是真的。

「好。」暮青應了。

步惜歡這才心滿意足地出門,往寶籙宮召見星羅文武去了。

彩娥領著宮們重新來到暮青旁,一番整正冠之後,暮青也起出宮,前往集芳宮召見命婦。

帝後之間的小日子,就在這晨時的幾句閑話間,細水流長。

星羅冬短夏長,冬日溫暖如春,從無嚴霜。集芳宮外遍植天下名花,瓊林幽翠,奼紫嫣紅,宮玉梁雕棟,鮮霞堆錦。

辰時一到,尊駕臨,從天剛破曉就在宮中侯駕的誥命、夫人們急忙離席叩迎。

宮裡遍鋪梨木地板,上覆盤金織毯,皇後自錦繡團花中行來,雪玉帶,雲袖錦帛,行路間裾錦帛覆於毯上,若繁花堆雪,從無嚴冬的星羅忽然便添了幾分清冽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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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婦們紛紛伏得更低了些,頃,座,侍宣唱,命婦們依品級見禮。今日是節慶日子,又逢尊回國,地方婦能覲見皇後乃是難得的榮寵,故而參拜之禮甚是繁複,百十來個人,人人一番「妾某氏,幾品誥命、敕命,父兄、夫君職及族氏分支,請皇後娘娘安」的話,便費了一個多時辰。

禮畢之後,上首傳來一道清音,「平吧。」

皇後嗓音清冷,令人聞之不由心神一醒。

命婦們謝了恩,依序席,坐下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向上首。

隻見皇後盛裝而坐,雲堆雪簇,金冠為冕,此冠不及冠華,不及珠冠秀麗,不見翠玉堆錦,不見團花錦蹙,隻以鎏金步搖為綴,天灑來,金耀目,端的是尊貴冷肅,風姿拔群。這等風姿氣度著實不似兒家,偏那容是多兒家爭比不得的。

今日命婦覲見,又逢節慶日子,皇後這一行頭未免清素了些,但誰也不覺得不襯場合時節——天下之大,能加冕的子,當今皇後可是千古第一人。不單單是南興皇後,是大圖神,是鄂族神,執掌半國之政,提點一國刑獄,做了這世間多子不敢想、敢想也不敢為的事?

這些年,嶺南商隊運來了大圖的茶百貨,帶來了不從大圖商人口中聽到的訊息,皇後娘娘在大圖執政的這三年,廢黜酷法,興農治澇、拓通商路、督辦訴訟,臨行那日,萬民相送,百姓攜老扶,哭拜於長街道旁,那場麵可謂千古難見,真給子長了臉麵。

命婦們一邊畏懼著尊威儀,一邊懷著好奇之心,宮中氣氛暗湧,皇後端起玉盞,雲袖遮了半張容,袖上若若現的金昂首一展,步搖在垂首之間一撞,金輝目,冷聲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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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一窒,宮人們魚貫而,為命婦們換上了新茶,眾人急忙謝恩,垂首品茶。

暮青趁此間隙向下首,目落在一人上——蕭芳。

兩人已有多年未見,昨日一到廣林苑,暮青便想去鎮國大將軍府見見蕭芳,奈何步惜歡擔心舟車勞頓,魏卓之又急著回府見媳婦兒,昨日便未行。

今日一見,蕭芳一二品誥命的行頭,花團錦簇,倒將一霜冷之氣掩去了幾分,人也比當年圓潤了些。

到暮青的目,蕭芳抬頭來,二人目一接,眸中皆帶著笑意。

暮青道:「看樣子,你在魏家過得不錯。」

命婦們循聲去,見皇後正與魏夫人說話,兩人之間的誼,眾人也是耳聞過的。聽說當年皇後扮作男兒朝為拜江北水師都督,曾闖所,把魏夫人強贖回府,拜堂親,此事也是驚世駭俗。

正因為魏夫人與皇後匪淺,又是蕭大帥之後,頗得將士們與星羅百姓的敬重,在府裡又有魏大帥寵著,日子過得羨煞人,隻除了……無子。

「勞娘娘掛念,妾一切都好。」蕭芳欠著答道。

「嗯。」暮青應了聲,著外頭道,「前些日子在海上,腳不沾地的,好不容易靠了岸,坐著甚乏。聽聞廣林苑乃宣宗時期所建,景緻不俗,不妨出去走走。」

此話聽著尋常,卻暗含之意。

這一殿命婦今日皆盛裝而來,三更梳妝,五更方能到廣林苑,候駕候了一個時辰,見禮又是一個時辰,午時有大宴,說也要一個時辰,若是一直這麼坐到午後,怕是誰也不了。蕭芳不良於行,今日到場的人中還有幾位年事已高的老誥命,出去賞景,誰有急,可悄悄退下,誰想鬆口氣,也可尋人閑談幾句,比在殿謹守著禮數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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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婦人皆是明人,一聽便解皇後之意,心中不由驚奇:見皇後是個清冷的人兒,以為必然孤傲,不料竟如此心細。

午膳擺在玉津園,從集芳宮中過去,沿路有藏春門、靈嬉園、柳鎖飛虹、碧水天等景緻。此時已過巳時,命婦們伴著駕漫步園中,幾位老誥命為皇後說著景緻與苑中舊事,駕雖隻是應幾聲,瞧神態倒也聽了進去。

逛了片刻,眾人一抬眼,隻見前頭垂柳林,一座仙橋自紅花綠柳中拔地躍起,雁柱闌楯,形似駝峰,氣勢峻拔。皇後走上飛橋臨高遠眺,雪帶雲袖乘風而起,青空澹澹,日高風清,這柳鎖飛虹之景忽然便生了靈氣,命婦們立在橋尾不敢擾駕,卻見橋頭奔上來一個小太監。

宮人稟道:「啟稟皇後娘娘,星羅文武已伴駕往玉津園去了。」

暮青聞言淡淡一笑,說好了午時開宴,到了時辰自會過去,有人是怕不擅際,這半日難熬還是怎的?竟差人來稟,讓早早過去。

玉津園蓄泉為湖,壘石為山,建有山廊水殿,殿廣百丈,上砌觀樓,下闞湖,乃當年宣宗皇帝鍾之所。

駕到來時,星羅文武已於山廊座,聽見唱報,文武紛紛叩迎駕,伴駕前來的婦人們也紛紛叩見帝王,唯獨皇後見駕未拜,徑直行過山廊,了水殿。

頃,殿傳出一道慵懶含笑的聲音,「平吧,今日,朕與皇後同諸位卿及家眷共度佳節,朕心甚歡,盼眾卿同樂。」

星羅文武同命婦們謝恩座,眾人殿,隻見殿門大開,一枝茶花置於幾旁,帝後伴花而坐,紅塵網著清風,楓染了清霜,真真如詩如畫,神仙眷

帝後經海路回國一事的,百姓不知,場中卻已聞風聲。聽說,北燕帝混大圖劫持了駕,聖上察知後向大圖朝廷借道境,駕親征,一路浴,在英州餘鎮大敗北燕兵馬,兩國海師激戰於海上,北燕名將陳鎮被魏大帥所殺,北燕帝重傷,生死不明。若北燕帝駕崩,江北是否有收復之機?

聽海師將領們說,大圖天子遇刺乃長公主所為,如今叛軍遍地生事,國一片大。皇後娘娘雖已回國,手中卻握著大圖半壁江山之權,帝後眼下似乎是想好好過個年,但年後……這四海局勢怕是會很有看頭。

「酸。」正當星羅文武的心思飄到了國事上時,忽聽一道清音傳出,皇後從果盤中拿了隻青棗嘗了一口,眉心微蹙,隨手放下了。

星羅刺史的心頓時提了起來,貢果是刺史府備的,皇後不喜,這家商號日後不用倒也罷了,但……罰還是不罰?

這時,隻見聖上瞅了桌上一眼,慢悠悠地將青棗拿了起來,就著皇後品過的地方嘗了一口,滋滋地道:「甜。」

刺史愣了愣,皇後言酸,聖上道甜,這棗子究竟是酸是甜?

皇後哼道:「有本事你都吃了。」

聖上當真又嘗了一口,眸波含笑,與在寶籙宮中問政時那喜怒難測的矜貴氣度別有不同。

「哎!」皇後急了,奪卻被躲過,不由瞪了聖上一眼,從果盤中挑了隻梨子嘗了一口遞了過去,說道,「這個甜。」

聖上瞅著那隻梨子,笑意卻淡了幾分,「分梨謂之分離,這可是娘子說的,忘了?」

暮青一愣,是說過,在船上。那天,侍衛端來幾隻梨子,遠航途中,新鮮蔬果難得,步惜歡正養子,想都留給他,就以此為說辭,一口未嘗,沒想到他當真了。

「此後餘生,惟願朝朝暮暮,白首不離。」步惜歡著暮青,眉宇間鎖著的繾綣深,似那青棗的滋味,是酸也甜,久而不散。

山廊上,湖瀲灧,映紅了人麵繁花。

水殿,帝後彼此凝了許久,皇後剝了隻柑橘遞了過去。

「許你甜吉祥,這總行了吧?」皇後的嗓音依舊清冷,隻是添了幾許哄人的無奈。

聖上默不作聲,眸底卻浮起幾分笑意,把那柑橘接到手中一分為二,一半又遞給了皇後。

皇後接了,兩人一瓣一瓣地剝著橘絡品著柑橘,山青水綠,日暖花紅,兩久長,莫過於此。

「啟奏陛下,午時了。」小安子待帝後品罷柑橘才稟奏時辰,一聲開宴傳出殿廊,驚醒了無數艷羨的目

禮樂聲起,宮人們捧著珍饈而來,宴一擺齊,歌舞名伎便翩翩而至,一時間,雲高樂和,君臣同樂,酒過三巡,老誥命們悄聲話著家常,命婦們陪在夫君旁,時不時地瞥向殿,舞姬們的雲水袖遮掩了殿景,依稀可見帝後為彼此布著菜,聖上舉箸落勺間優雅矜貴,他隻在皇後旁笑著,皇後那一清霜就跟融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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