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向城門,目之所及是黑般的北燕大軍。這裡是大圖最東邊的國門,這條回國的路走得太遠太累,但仍然想要拚盡全力奔向那座被晚霞照耀著的城門。
江風吹上柳堤,暮青穿嫁立在長街中央,頭戴冠,手持簪,大軍注視著,而注視著城門,片刻的寂靜後,邁開腳步闖了大軍之中,孤向著城門殺去。
陳鎮縱直追,看著前頭牆塌般倒下的人群,隻能在後頭地墜著,正想伺機製住暮青,一道熾忽然衝破漫天紅霞而來!
那似隕星流石,疾而刺目,陳鎮覺出殺氣朝著自己的眉心而來,忙旋急避,那著他的冠頭飛而過,隻聽哢的一聲,簪斷冠裂,他披頭散髮地轉頭去,見後一個燕兵的前額上多了個,那的殺勢卻毫未停,一連穿數人,潑了一地,一顆珠骨碌碌地滾了出去,陳鎮定睛一看,才驚覺暗是從簪上散落出去的一顆寶珠!
何人?!
陳鎮正待喝問,忽見柳堤後掠來一人,人未到,風已狂,街上的大軍被颳得東倒西歪,那人落在地上,抓起暮青就走!
梅姑與元修纏鬥正,趁出招之機揚聲罵道:「混賬!現在纔出手,你個糟老頭子是睡死了嗎?」
駝背老翁訕訕地笑道:「這不是……主人的功夫路數沒見過,忍不住多看了會兒嗎?」
說話時,老翁已握住暮青的手腕,將帶上了房頂,「主人,老奴護您出城!」
暮青在天選陣中見過這老翁,知道他與自己的外公無為道長有些,隻是沒想到還能再見。此刻顯然不是敘舊的時候,暮青下意外之,沖老翁點了點頭,便跟隨他在沿街鋪子的房頂上向城門奔去。
北燕軍中雖有弓兵,卻不敢放箭,隻能一同往城門口湧去。
元修虛晃一招,袖中一支響哨放出,黃煙在空中瀰漫開,街上一間石鋪的門窗忽然被撞開,幾名黑人掠上房頂,為首之人手持一對金瓜大鎚,機關一放,瓜頭帶著鐵鏈柄而出,咚地砸在老翁的後腳跟下,石砌的房頂頓時塌了個,落石轟鳴,碎石四濺!
老翁耳廓一,聽出聲響有異,回頭一看,見碎石中竟夾藏著暗鏢,不由將暮青往遠一推,一邊回應戰,一邊喊道:「老奴拖住這些人,主人快走!」
暮青回頭去,見那幾個黑人目森冷,使的刀兵暗無不澤青幽,手非一般侍衛可比,很有可能就是北燕事先潛大圖的刺客了。
老翁以一敵眾,很難預料能拖多久,暮青毫不廢話,轉就走,可沒多久,前頭就出現了一條窄巷。
巷子有丈餘寬,不使輕功本跳不過去,而街上巷裡早已圍滿了北燕大軍。
暮青回頭深深地看了眼竭力擋住刺客的老翁,而後毫不猶豫地縱跳下房頂,再次躍了水般的大軍之中。
北燕大軍本以為會在房頂上躊躇不決,沒想到如此果決,一個燕兵懵了一下,被暮青當頭踹倒,鼻樑斷裂的聲音被掩蓋在了刀風中,周圍的燕兵紛紛反轉長刀,以刀背向暮青,企圖將擒住,暮青出下那兵的腰刀,就地一滾,舉刀便格!
長刀山一般的向來,的目比山石更堅,高舉的刀刃向天揚去,烈火般紅燦的霞在刀刃上淌過,艷若流匹,刺人雙目!
幾個燕兵被刀晃得虛了虛眼,眼皮子剛眨了下,暮青將刀刃一轉,刀一劃!幾個燕兵的手腕上登時開了道口子,長刀落地,灑如雨。
暮青的眉眼被染紅,趁機翻而起,將刀朝城門方向擲去,大軍呼啦一聲讓出條山兒般的路來,眨著被模糊了的眼,手握簪殺了那條路中。
不能在房頂上待著,一旦有刺客繞過老翁,必被擒住,屆時梅姑二人必牽製,而元修絕不會留二人命。
不能往城去,儘管縣衙就在幾條街後,但大圖的府已經靠不住了。
隻有出城這一條路,道阻且長,唯有殺出條路來。
晚霞愈漸西落,暮青在北燕大軍之中,霞輝離遠去,江風也離遠去,目之所及是刀鐵甲,簪刀所是骨。
北燕大軍上穿有皮甲,以皮革為甲片,上覆薄銅,尋甲片的隙下手製敵需眼疾手快,且簪刀遠不及解剖刀鋒利,出手甚是費力。簪頭的羽以金片打製,薄如刀刃,提在手中,傷敵之時難免傷己。
暮青滿手鮮,卻覺不出這是自己的還是燕兵的,漸漸的,甚至聽不見四周山呼海嘯般的人聲,分不清自己在何方戰場,是西北馬寨,是大漠狄部,是武牢廢都,還是東海小鎮。
自爹故去已有八年,卻彷彿走過了半生,這半生,征戰四方,顛沛流離。盪馬匪,殺胡人,保家衛國,不累;復大圖,守鄂族,為護至親,無悔;可摯友仇,刀劍相向,今日這一戰忽然讓覺得倦了,漸漸的,連胳膊都累得抬不起來了。
暮青腳步沉重,抬頭看了眼城門,晚霞僅餘一線,近在咫尺的大軍已變得影影綽綽,連刀風都彷彿緩了許多。暮青腳下踉蹌了一步,眼前一黑,噗通一聲跪在了長街上。能覺到撲來的人影,卻累得眼皮子都掀不開了。
這一生,究竟還要抗爭多久?
阿歡,你我還有再見之期嗎?
我從不懼怕抗爭,隻怕此去北燕,歸來之日,你我已兩隔。若上蒼許我這一世,是為了讓我親眼看見至親一個一個地離我而去,最終仍是孤一人,那我寧願從未來過。
刀風來,一柄柄長刀在暮青背上,用盡氣力將手撐在青磚上,昂首遠,不願低頭。
而就在昂首的一瞬,忽覺腥風撲麵,向後一潑!幾顆人頭從旁飛過,城門樓上飛來數道黑影,像從夕餘燼裡飛出的踆烏。
暮青虛了虛眼,想看清來人,卻視線模糊,隻聽見一陣馬蹄聲踏來,劈山分水一般,人和都向兩旁潑去,戰馬尚未馳到麵前,一人就從馬上掠來,將從燕兵的包圍中救起,踏住馬背淩空一躍,向著城樓掠去。
暮將闌,江風蕭蕭,暮青仰頭向微雲殘照的長空,忽覺氣清拔鬱,中悶意一舒,頭腦霎時清明瞭幾分。
那人將帶上了城樓,而後在麵前跪了下來,聲音裡藏著難以掩飾的激,說道:「主子,屬下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