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於先生剛安好馬匹,聽聞此話險些從馬背上仰下去!
轟!
彷彿雷音天降,南門方向忽然發出一聲巨響!
“報——”一個小將從街北策馬而來,人未到,已高聲喊道,“東門發現朝廷兵馬,大軍現已攻城!”
於先生和沈問玉向東門,街上出現了慌之聲,鐵騎兵們舉著火把來回著東西二門,臉煞白。
石子鎮是座小鎮,隻有東西二門,礦山在西,西麵發現了朝廷兵馬,東門又遭突襲,豈不是說鎮子被朝廷大軍包圍了嗎?
小鎮駐軍不足千人,城墻低矮,年久失修,能扛多久?
“朝廷兵馬怎會突然出現?”於先生著殺聲震天的東門,忽然轉頭進客棧,“不好!中計的是我們!”
朝廷兵馬不可能來得這麼及時,除非一切早有計劃!
這石子鎮是大圖朝廷和英睿皇後聯手設下的圈套!
沈問玉一聲不吭,夜風穿街而過,火飄搖,人影重疊,滾滾黑煙熏得雙目刺痛,攻城聲、廝殺聲都彷彿從耳畔遠去,隻留下一句冷淡的話語——你們也不一定殺得出去。
緩緩地進客棧,屠殺的慘烈景象映眼中,看見的卻彷彿是自己方纔輕慢得意的笑。屈辱湧上心頭,回頭怒道:“慌什麼!暮青在此,鎮子裡還有千戶賤民,拿下暮青,綁出老弱婦孺!我就不信,朝廷敢我們屠城!”
“沈問玉!”伴隨著一聲怒喝,一道寒從客棧出!
這時,圍困客棧的兵馬已,正著東西二門的方向不知所措。街道狹長,客棧門口橫著一地首,戰馬不能近前,沈問玉麵前不知何時已無人防守,那寒從客棧出,向著的嚨而來!
沈問玉大驚,命懸一線的瞬間,一把將旁並騎的於先生扯了過來!
於先生冷不丁地遭人一扯,登時就要墮馬,那寒恰在此時刺破火把的亮而來,咚的一聲釘了他的天靈!他睜著驚恐的雙眼,緩緩地跌下馬背,連聲兒都沒來得及吭就斷了氣,墮下馬背,驚了二人的戰馬。
沈問玉驚魂未定,下的戰馬一揚前蹄,登時就將給掀了下去!
一聲悶響,塵土飛揚而起飄搖而落,沈問玉卻沒能起來。墮下馬背,後著地,五臟震,登時絕了氣息!
氣息雖絕,五仍在,睜眼著灰濛濛的天,看見一顆顆帶的人頭沖散了彌漫在夜空中的狼煙,星河爛漫,卻帶著的氣息。
兵馬退如水,人聲緲若風煙,被弓兵們扶了起來,一個騎兵握住的手腕,剛要將拉上馬,一道寒潑來,那騎兵的手臂忽然被斬,潑了一臉。
弓兵們急忙扶住撤退,前頭的人卻在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暮青手執剖刀殺弓兵陣中,一刀廢一人,人倒如墻塌。
沈問玉明明已聽不清人聲,耳畔卻偏偏傳來了清晰的謠聲。那些謠、話本,一聲聲如同刀子般割人。
從軍西北,智救新軍,披甲還朝,斷案練兵,一朝昭告兒,二帝爭雄兩國立。
駕南巡,問政平叛,護兄回國,國復民安,神降世兆祥瑞,兩國婚書再爭鋒。
嗬!
聽聽!
世間聰慧有誌之何止暮青一人,上蒼卻獨獨待親厚,生是一介賤民,卻是命神尊。
而,生是侯府貴,命卻坎坷漂泊。
名問玉,生而有問鼎位之誌,卻因失智,中奇毒,遠走葛州。幸而命不該絕,九死一生來到南圖,取信大皇子,出任謀士。
謀士啊……
古往今來,世間有幾個子能任皇子幕僚,在詭莫測的三國政爭中指點風雲變幻?
走上了政治舞臺,暮青卻淪為後宮子,正當為此到愉悅之時,暮青竟然突然折道淮州,平叛問政,不僅破了北燕和南圖聯手的大計,還助巫瑾登基復國,敕封神,執政四州!
什麼司判,轉世神!
上蒼不公!
同朝生人,生而有誌,為何命運竟有雲泥之別?
恨!
沈問玉猛地盯住前方,一口氣沖上嚨,也不知哪裡生出的力氣,竟一把取出旁弓兵箭筒中的毒箭,推開左右,手持毒箭就朝暮青撲了過去!
暮青殺出重圍,腳下踏著路,眉目被水糊住,一抬眼見一支毒箭刺來,仰避之際抬指一刺!
沈問玉毫無痛楚,隻覺到手肘忽麻,手掌一鬆,毒箭落地,不過一息之間。
這一息之間,暮青已蹬地而起,子尚未站起,刀已借勢而出!
噗!
沈問玉的大被劃開一道口,鮮汩汩湧出,踉蹌一下,跪了下來。
這一跪,跪在暮青麵前,剎那間,多年來百折不撓的忍驕傲、苦心經營的心大誌都彷彿毀在這一跪上,沈問玉中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怒嚎,力拾起毒箭,含喊道:“為何你要與我生於同朝?!你貴為皇後,貴為神,權力譽該蝕你之心,榮華富貴該蒙你之目,你今夜該敗給我!該敗給我!”
呼延查烈執著染的彎刀跟在暮青旁,看著沈問玉癲狂的神態,目譏誚。
的確,世上有許多人居高位之後便會縱聲,漸喪大誌,他的父王也不例外。但暮青自律甚嚴,這些年來,習政習武,未有半日鬆懈,心誌之堅,刀鋒之利,更勝於從前。這是沈問玉不知道的,也或許是不願知道的。
“賤人!妖!拿命來!”沈問玉雙目紅,高舉毒箭朝暮青刺去!
就在舉起毒箭的一瞬,長街盡頭忽然傳來隆隆的馬蹄聲!
鐵蹄飛踏,黃塵漫天,地平線上,一彎弦月將沉,一隊鐵騎披星踏月而來,為首之人腳踏馬鐙,懸於馬側,奪過箭筒,馬挽弓!
一弓開三箭,罡風過,人仰馬翻!
此時此刻,神甲侍衛們已將圍困客棧的叛軍騎兵殺退了半條街,暮青麵前遍地伏,而沈問玉跪著舉箭,並不遮擋的視線。放眼去,見那三箭破開人群,氣吞萬裡,力拔山河,見那挽弓之人自海中馳來,披黑甲戰袍,眉宇深如冥淵。當年那一雙日月朗朗的眼眸,時隔經年再見,已星河不再,隻餘狼煙。
暮青怔在街上,眼睜睜地看著當中一箭刺沈問玉的腹,帶穿出!另兩箭則向了旁的侍衛們!
暮青猛地驚醒,撲向呼延查烈,一把將他護在了懷裡!
呼延查烈呆住,腦中嗡的一聲,頓時一片空白!
電石火間,一道劍風疾刺而來,隻聽噗的一聲!月殺正麵迎戰,劍力得那箭一偏,手臂卻遭罡風一絞,袖甲崩裂,口中噴出口來,與那箭一同撞進了客棧大堂。
同時,侍衛們也遭箭氣罡風離了暮青左右!
沈問玉仰麵倒了下去,看見一人策馬而來,馬蹄從上踏過,踏得口吐鮮,五臟盡碎,百骨盡折,卻睜著眼,死死地盯著策馬之人。
那人未看一眼,經過暮青旁時大風一卷,便將人點住,捲上了馬背。
騎隊隨那人策馬馳出了長街,蹄從上踏過,將骨皆碎的踢卷向街旁,任黃塵矇住雙眼,火把燒了。
曾經的問玉之誌在任幕僚的歲月裡萌發了參天偉樹,卻最終在鐵蹄下零落泥了。
……
而那人率騎隊馳過長街後直奔東門,東門已被朝廷兵馬攻破,騎隊迎麵遇上率軍城的將領,勒馬揚聲道:“西門已破!逆賊於、沈二人皆已伏誅,逆黨正在綁殺婦孺,殿下命侍衛們清剿逆黨,我等先護殿下撤離,爾等速去平叛止!”
那將領看向暮青,見坐在馬背上,脊背直,麵冷沉,不由被那威嚴所懾,急忙拜過,率兵止去了。
騎隊到了城門口,取出朝廷令符來,暢行無阻地出了城。
石子鎮向東十餘裡,一道岔路口,騎隊棄馬了山林。
林中草木幽深,星細碎,暮青立在空地上冷冷地著那人。
那人回過來,星從眉宇間照過,點亮了那雙深沉的眼眸。
剎那間,一切彷彿還在當年,又早已不是當年。
風過山林,颯颯蕭瑟,許久後,他道:“多年不見,阿青。”
一品仵作
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