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藥可醫!
暮青彷彿被箭穿而過,湖風吹來,遍僵寒。書趣樓(www.shuqulou.com)
既非病癥,理當無需藥醫,又何謂“無藥可醫”?
暮青心下疑,卻沒有問,迎著湖風踏亭,背風坐下,說道“看來大哥有許多陳年舊事要跟我說。”
巫瑾看著暮青眉心的堅毅神態,垂著眸喃喃地道“陳年舊事……的確是陳年舊事了。妹夫之癥其實非疾,而是……蠱。”
蠱?
暮青猛地盯住巫瑾,巫瑾麵帶愧,亦有掙紮之態。自從慶州道一問,在他心如同病灶般紮了一年,越臨近登基大典,他越難安,即便父皇大葬、娘親失心、眾臣圍繞、國事繁重,此事仍未從他的心頭消淡半分,他終是於等問藥,決定實言相告。
“我種的蠱,蠱主在我,乃是一種……蠱。”巫瑾看著暮青,話音被湖風撲散,聽著輕飄飄的,“我將心經給他那年乃是元隆六年,我與他皆年無依,忍生,權勢未建,前路多艱。當時除了他,我別無選擇,可他境艱難,我並不知道他有沒有能力建立權勢、鏟除相黨,也不知道他親政後會不會過河拆橋、毀約棄諾,我需要一個能夠控製他的籌碼,故而在將心經給他時提出了一個條件我可以施針賜藥助他打通經脈修煉心經,但我必須在他的心脈種下一隻蠱,蠱主寄於我的心脈之,有朝一日,我若殞命,他也不能獨活。他答應了,初練神功那幾年,他鎮不住蠱毒,便常年熏著藥,後來功力漸深,也熏得了。如今他神功大,蠱毒平日裡已於他無害,隻是無藥可解。他不告訴妹妹此事,應是怕你擔憂,而我……”
我獨在異國,孤苦寂寥,終得一真心結之人,委實怕你厭棄啊!
此話在巫瑾的頭滾了滾,卻終是嚥下了。友理當坦直不欺,可這一年來,他欺瞞沉默,直至避不過了才實言相告,心已不誠,還談什麼真心?
巫瑾朝暮青一揖,已做好了接詰問的準備。
卻在這時,忽聞後有腳步聲傳來。
巫瑾回向亭外,一個近侍太監跪在花徑前,高聲稟道“啟稟陛下,景卿有軍機要事求見。”
這些日子,巫瑾理政皆在順天殿,景子春本該在順天殿侯駕,竟來了花園,想必要稟之事定然十萬火急。
見暮青仍在沉默,巫瑾便道了聲“宣!”
景子春拜大理寺卿,因近日肅清左相黨羽,朝人手缺,故而巫瑾將他暫調至閣,專司各地的奏報諸事。
景子春匆匆地到了亭外,叩拜道“微臣叩見吾皇!叩見殿下!”
巫瑾道“平!卿有何急要奏?”
景子春起瞄了暮青一眼,見背湖而坐,粼粼波晃得麵晴不定,他急忙把“軍迫,容臣稟”的話給嚥了回去。英睿皇後雖然已經久不言他國政事了,可護送陛下回國路的事至今還歷歷在目,他是看見這位皇後殿下心裡犯怵,看見自己的那位嶽母大人都怕。
眼見著巫瑾沒有避著暮青的意思,景子春很識時務地沒討人嫌,開口稟道“啟稟陛下,神殿的餘孽在慶州發叛!二月十九夜裡,慶州軍新任主帥杜勇在睡時被其親衛所殺,那人與參將趙大舜、郎將魏遠和都尉四人號令部眾反出慶州軍,與散佈於慶州的餘孽呼應,攻占了大安縣、褚縣和永定縣,訊息傳出,神殿的餘孽在其餘三州頻頻滋事,攪擾治安,煽民心,民軍皆萬分急,還陛下早決安定四州之策!”
巫瑾聽聞奏報並無意外之,娘離開州已有小半年了,神一派的餘孽也該有所作了。娘離開時帶了降書,四州的州祭及軍主帥都已換了可靠的人,隻待登基大典那日下旨廢除神權,令圖鄂四州從南圖五州的製,復大圖國業。從前,那些州祭、縣祭依仗神權妄為慣了,改製了太多人的利益,叛實屬平常。原本娘親打算在復國之後返回州神殿坐鎮幾年,助朝廷平穩地渡過改製的叛時期,可如今娘患了心疾,州是回不去了,朝廷隻能另議安定四州之策。
可在此事,老臣們政見不同,各不相讓。
景相奏請從輔佐聖的長老院近臣擇一人總領四州之務,鎮叛、肅清餘孽。
雲老卻擔心總領四州公事之權過重,有專權之憂、割據之害、自立之患。朝廷好不容易收復四州,豈能大意讓權於外臣?
可若從朝派一欽差前去,欽差不及長老院眾臣瞭解四州的風土人,空有大權,卻無人脈,如何能總領好安定之事?如何能不被長老院眾臣架空?
可朝若不派欽差大臣前往,僅靠旨意督命四州,聖旨、奏報一來一去要不日子,軍瞬息萬變,哪裡來得及?
這世除了娘親,沒人鎮得住鄂族四州,可病了,朝一要對天下瞞著此事,以防四州生事,二要商議安定之策,近來真可謂吵擾不休。
復國不易,巫瑾不敢也不能怠政,隻好說道“知道了,你先去傳雲老先生和景相到順天殿侯駕,朕待會兒便到。”
景子春領了旨意,卻退而去。
人走之後,巫瑾回看向暮青。
暮青麵如常,冷靜依舊,開口問道“蠱無藥可醫,即是說,大哥安好,阿歡便安好。大哥有難,阿歡也命劫難逃?”
巫瑾道“是。但他神功大,已能製蠱,我若有難,他倒未必暴斃,但他能撐多久,我也不清楚,畢竟……此功我未練過。”
暮青沉默了片刻,起說道“知道了,多謝大哥告知。”
太冷靜,眉眼間連一波瀾也未興起過,巫瑾反倒不安了起來,待要說話,暮青一聲不吭地出了亭,風起湖青帶,似長劍出鞘,劈天而下,落花被風掃開,踏著青石大步離去了。
暮青回到驛館將自己關在了房,這一關,整整三日。
月殺那日在遠護衛,不知暮青和巫瑾在亭子裡談了什麼,竟至於如此反應。若是從前,他必定進屋問問這人在想什麼,可如今是他的主子,故而他謹守本分,什麼也沒有問。他隻是往房門前一坐,也是整整三日。
第四日,天剛破曉,房門開了。暮青袍加,目銳氣,月殺回頭一看,起跪到了院。
暮青道“進宮。”
早朝未下,駕進了宮,直奔順天殿。一個時辰後,巫瑾下了朝,依慣例由幾位重臣到順天殿伴駕理政,巫瑾聽了宦值的稟奏後便屏退了一乾老臣,獨自進了順天殿。
他一進大殿,殿門關了,一關是一日,沒人知道二人在談何事。
暮青對大圖政事旁觀已久,但沒人敢輕視,老臣們知道,既有所,必有大事。可究竟是何大事,誰也不敢妄加猜議。傍晚時分,暮青一出宮,幾位老臣便請求陛見,但順天殿的門關著,巫瑾誰也沒見。
次日下了早朝,幾位大臣照舊到順天殿伴駕,一進大殿,見殿無一宮侍,唯有案旁坐著一人,雲裳畫帛,簡髻翠簪,無繁墜,卻令百花失,令眾臣失。正值春時節,眾臣一見暮青,竟陡然生出置於嚴冬臘月之,正心驚著,忽聽殿門吱呀一聲關了!
眾臣回首向殿門,見金輝染了窗紙,殿前侍衛們披甲執刀的影子斜映在殿磚,森寒肅殺。
眾臣心疑竇重生,噤若寒蟬,見禮過後便垂首立到了一旁。
巫瑾坐到案後,溫和地道“近日四州叛頻生,朕與皇妹有一決策,卿等聽之。復國大典將至,朕打算封皇妹為大圖神,坐鎮州神殿,平四州之,理四州之政。”
什麼?!
老臣們都以為自己聽岔了!
景相和雲老互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看見了驚惶之。皇帝說“聽之”,卻未言“議之”,莫非是君心已決?
雲老急忙稟道“老臣鬥膽,敢問皇為何要封神?神殿奪我皇權,占我四州,致我大圖失地分裂達兩百餘年,而今皇好不容易復祖宗基業,復國大典之日便是昭告天下廢除神權之時!屆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此乃皇除神權的大好時機,為何還要再封神?這豈不是斬草不除,為神權復燃留下禍端嗎?”
景相也稟道“啟奏陛下,英睿殿下貴為南興皇後,不辭辛勞、不畏艱險,不僅將陛下安然無恙地護送回國,還尋還我大圖寶璽,臣等激涕零,皆願萬死以謝殿下之恩,豈敢再以國事叨擾,使殿下再赴險境?微臣以為,復國大典之後,陛下當昭告天下,建廟立碑、遣使護送,使南興帝後早日夫妻團聚,使後世萬代頌揚殿下之功績。”
話說的好聽,其實是不想讓暮青手大圖政的意思。
護送途的事,景相已聽兒子詳說過了,算英睿皇後是皇帝的表妹,也不可讓乾政,難道本朝出了一次禍還不夠嗎?且英睿皇後是南興帝的皇後,豈有讓掌大圖之權的道理?更可怕的是,那四州是大圖的半壁江山,而南興與大圖接壤,一旦英睿皇後的勢力植四州,再與南興帝聯手,大圖豈不腹背敵,有滅國之險?陛下畢竟年輕,置政事的經驗尚淺,四州之雖然迫,可也不能病急投醫!
看來,昨日皇帝和英睿皇後在殿長談的正是此事,此事若是皇帝之意,那便是昏聵之策,荒唐可笑,若是英睿皇後之意,那便是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雲老和景相在安定四州之策,近日政見分歧頗大,但今日倒是意見一致。
其餘人等紛紛附議。
巫瑾早已料到群臣會反對,他轉頭看向暮青。
暮青之泰然,問道“老大人說復國大典之日便是廢除神權之時,敢問怎麼個廢除法?”
雲老看向暮青,這不是皇帝回國途,而是在都皇宮的順天殿,他無需再聽命於暮青。他打定主意復國大典之後奏皇帝,封郡主之位,興建功德廟宇,遣使相隨,國禮相送,將風風地護送回南興汴都去,從此兩國好,百世流芳。
英睿皇後可敬,亦可畏,當以禮待之,亦當用心防之。
於是,為了使暮青死了乾涉大圖政之心,雲老說道“我大圖曾神權之害,所謂廢除,即是除。慶、延、、平四州大建神廟而廢棄衙,百姓信奉祭司神而不敬州縣,大圖既已復國,理當夷平神殿神廟,使黎庶沐浴皇恩,信守朝廷律法,使九州同法度、同風俗,使我大圖永除神權復燃之患!”
暮青目無波,又問“眼下四州之,老大人以為癥結何在?”
“癥結?”雲老詫異了,覺得這個問題從暮青口問出實在不該,不該連如此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明白,“神殿剛敗不久,自然心有不甘,作乃意料的事。況且,太後離開州已有半年,神殿餘孽自然無所顧忌。”
暮青再問“神殿餘孽作尚在意料之,可民間又為何人心惶惶?”
雲老更詫異了,英睿皇後出民間,連民心都不懂了嗎?他耐著子作答“神權植四州已久,一朝廢除,百姓無所適從乃是其一。神殿餘孽善於蠱人心,四作,煽民心乃是其二。其三,戰事方停,肅清未歇,民心求安,見黨作祟,自然人心惶惶。”
暮青繼續問“既然老大人知道癥結之所在,那為何還要使九州同法度、同風俗?”
雲老微怔,心不悅,肅然答道“老臣說過了,是為了使我大圖永除神權復燃之患!”
“大圖神皇二權共治時,百姓信奉神權,神殿自治後,四州百姓信奉神權更甚以往,至今已有兩百餘年,婚喪嫁娶、鳴冤告訴、春耕秋收、節慶祈願,事事離不開拜神,早已為風俗。風俗即習,乃民族的傳統,脈相融的化,豈是一道政令便能除的?打個方,今日朝廷便下一道政令,至宦,下至黎庶,嫁娶不可拜天地,喪葬不可供魂燈,如何?”暮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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