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花園飛橋上,暮青跟上梅姑,朝鄭重一禮,說道:“多謝婆婆!”
梅姑臨高遠眺,飛橋下花開海,曲河如虹,景象一如當年,邊之人已非。
主人雖非聖殿下,卻太像聖殿下了……
自從在墓室中取出傳國玉璽,主人就將國璽給保管,神聖相爭時沒命拿出來,聖允諾為先聖洗冤立碑後沒命拿出來,回到中都神殿後還是沒命拿出來,直到那些蠢臣實在沒法子了,主人才來詢問,主人一直在顧念的啊!心懷大誌,恤下人,和聖殿下何其相像啊……
“國璽是無為先生留給主人的,如何置,自然聽憑主人之意,老奴一介下人,不敢置喙。”梅姑說罷,回還禮,請命求去,“老奴追隨先聖,先聖故去後便是一個守墓人,此生能得見主人一麵已經無憾,老奴想回去守墓,等待神殿來起棺砸鎖、厚葬先聖、立碑揚功!行囊已經收拾好了,老奴今日就走,主人恩準!”
暮青並不意外,梅姑對外祖母忠心耿耿,將傳國玉璽賜給仇人之後,心中必然是有疙瘩的,既已將行囊收拾好了,強留也留不住,隻好問道:“婆婆要如何回去?我們出道時,護城河水灌,道已封,潛回墓室是不可能的,難道要從聖穀回去,再闖一回大陣?”
梅姑道:“再闖一回有何可怕的?那千機陣被主人毀得厲害,一兩個月的很難大修大改,不過是往年的老路數,老奴應付得來!”
暮青卻不放心,“那些武林人士隨婆婆一同回去嗎?”
梅姑道:“隨便他們,願回的隨老奴回去,不願回的各謀去。他們都是自由慣了的,怕是難以人差遣。”
言外之意是即便不回惡人鎮,那些武林人士也不想留下謀職。這些人當年闖陣多有苦衷,而今好不容易出來了,想再江湖自在遊歷也在理之中。
匹夫不可奪誌,暮青隻好應允,但仍然擔心梅姑,於是問道:“我記得婆婆曾說過,我外公與千機陣的守陣人雷老怪頗深,不知此人可還在世?”
“他?他要是死了就不老怪了。”梅姑看出了暮青之意,說道,“主人別打套的主意了,雷老怪是個陣癡,他認陣不認人,先生博古通今,能與那雷老怪談機關話陣事,故能與其結,老奴可沒這本事,唯有闖陣了。”
暮青聽後倒是沉了片刻,說道:“婆婆可否再留一日,明早再走?容我為婆婆準備一。”
梅姑琢磨不出暮青要備何,但自己要走也的確不差這一日,於是便答應了。
次日一早,暮青將一本冊子給了梅姑,梅姑略翻看之下大為驚異,隻見冊子裡有圖十餘幅,有暹蘭大帝古墓中的機關機要,有一些看不懂的**風雷、地山火的發因圖,還有一些更看不懂的學、理學、力學的紀要圖。
暮青道:“婆婆執此冊子陣,命攸關之時,或許能與那雷老怪一談。他若興趣,婆婆就告訴他,像這樣的東西,本宮有一腦袋一肚子,想要就別您的人。”
梅姑呆木地合上冊子,總算知道暮青昨日閉殿不出、挑燈熬夜所為何故了,原來竟是為這老婆子趕出了一道保命符。
“多謝主人!”梅姑垂首拜別暮青,倔強地不肯流之。
這天,在戰之中消失的大圖傳國玉璽像一道驚雷般轟響了中都,在朝中群臣震、市井議論蜂起的喧鬧中,梅姑帶著從陣中出來的武林人士們離開了神殿,消失在了市井之中。
一個月後,大圖傳國玉璽現世的訊息同樣震響了南圖朝廷,相黨大玉璽是假的,是聖賊、巫瑾大逆,是卑劣的仿冒品!於是,巫瑾在被扣以抗旨不尊、大逆不孝的罪名之後,又被扣上了偽造國璽、野心滔天的大罪。
可傳國玉璽真是假的嗎?探子的訊息有鼻子有眼,說是先聖軒轅玉與無為道長被逃亡那夜在司命大神的墓中發現的。神族將司命大神奉為開國神,可在皇族眼中,此人實為禍國之罪首,千古之罪臣,傳國玉璽藏於此人墓中,雖然離奇,可也不正是藏璽之人的高明之嗎?
再說巫瑾,他真的敢偽造傳國玉璽嗎?他之所以敢與大皇子一決儲位,仰賴的不正是生母之權和兩國復國派的勢力嗎?傳國玉璽的訊息一出,復國派必定欣喜若狂尊其為主,倘若日後發現玉璽是贗品,巫瑾豈不是自失臣心嗎?
左相一黨尚未琢磨出玉璽的真偽,復國派就真的歡騰而起了。連月以來,被攻訐得蔫頭耷腦的復國派一夜之間活過來了,他們開始集結上書,在朝的請求陛見,請旨大開國境,迎傳國玉璽回朝。在野的張文章,散播復國之論,鼓民間緒,巫瑾這個曾因統而不為兩族所容的皇子一夜之間了上天垂賜的復國皇子。
相黨慌了,他們深知復國派在這兩百餘年間積蓄的勢力,於是連夜聚議談,終於在七月二十九日這夜,左相盤川宮麵見巫穀皇後,呈上了立儲禪位詔書。
巫穀皇後驚起於簾後,知道此乃假詔,但聖和三皇子既然能偽造傳國玉璽,和大皇子又為何不能偽造禪位詔書?
於是,次日早朝,由巫穀皇後垂簾、皇帝邊的太監總管執詔,當殿宣讀了皇帝所謂的“積病日久、疏於朝事、有愧祖宗臣民”,故而禪位於嫡長子,命其承繼帝位,並“勤政治國、廣納諫言、討逆平叛,早日使國泰民安。”
討逆平叛?誰是叛逆,自不必多問。
相黨高呼領旨,復國黨震驚憤怒,餘者惶然無措。
詔書的真偽群臣皆疑,也都聽出了其中言辭的厲害,尤其是那句“早日使國泰民安”,簡直就是在說,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興戰,誰就是禍國殃民的罪臣。
史中丞曹順當殿怒罵,罵相黨大逆當誅,罵皇後毒害皇帝,罵大皇子奉假詔即位,與弒君弒父無異,必留汙名於史,後世唾罵!他振臂高呼,要同僚們一齊去麵聖,以辨詔書真偽,保護皇帝安危,卻被殿外早就調值好的大侍衛叉出金鑾殿,以抗旨之罪斬於午門之前。
巫穀皇後、大皇子和相黨瘋了,以殊死一搏的架勢率先揮下了南圖戰的第一刀。
這天,天未明,京畿兵馬的鐵蹄聲驚醒了睡中的都百姓,大衛軍的火把、長刀驚了百的府邸。
早在相黨日夜謀時,以雲、景二族為首的復國黨就聞出了風雨驟至的腥氣,於是急傳信給在各州縣要津任職的族親、友、門生,命黨從做好準備。當左相深夜進宮一事傳雲、景二族府上時,二族已經悄然而。
這天,高舉左右執宰相令的兩路京畿兵馬在都城中拚殺了起來,雲、景二族及多數復國派吏、誌士被接出城去,奔往地方州縣,主持對抗相黨,並迎接三皇子。
圖鄂還一兵未點一兵未發,南圖就陷了之中。
直到此時,中都的吏們才真正看清了英睿皇後挑此時機不聲不響地丟擲傳國玉璽的威力,雖堅持不言政事,但至今為止兩次出手,一次將瑾王帶回聖邊,一次丟擲傳國玉璽,都為聖奪權、巫瑾回國製造了大好時機。
八月初六,南圖大皇子巫旻即位。
八月初八,圖鄂發兵十萬護送巫瑾前往兩國邊境,暮青隨行,聖暫時坐鎮神殿。
一大早,大軍於城外待命,儀仗剛剛出城,市井人群裡就出來個醜老太太。
老太太旁跟著個駝背老者,牢道:“我說,你這老婆子不是要回去?”
老太太罵道:“你懂個屁!殿下和先生就這麼一個後人,主人又那麼心善,不跟著能放心嗎?”
“那乾嘛跟在主人邊不就了?乾嘛說要走,又地跟在後頭?”
“我樂意獨來獨往,你管得著嗎?”
“……”
梅姑出人群,跟著儀仗往城外去了,駝背老者跟在後頭嘀嘀咕咕、牢牢。
二人走後,人群裡又走出一男一。
灰衫漢子撓著頭問:“柳妹,你不是要重出江湖嗎?”
“誰是你妹子!”柳寡婦每每都是這話,而後著儀仗和梅姑二人的背影說道,“這不就是江湖嗎?”
“……”
兩人也出了城,尾隨著儀仗在道上漸行漸遠。
九月初五,大軍急行至慶州大安縣,在大安縣廟中等了將近半年的使節團終於歸了軍中。
九月初十一,大軍出了神脈山,於三國邊境地帶紮營。南興以保護駕為由兵國境,向南圖施。
九月十二,傳令詔令南圖軍出城相迎,雲州鎮縣的城樓上,主帥捧著蓋有大圖傳國璽印的詔令急急切切地傳來幕僚,幕僚撚須細看,口若懸河,說了一堆的方寸、字形、風骨,最後隻得出一個結論——看著像,但也可能是偽造者高明。主帥隻好命人將詔令加急奏都,可詔令剛出城三日,信就急奔而回,叛軍攻雲州,復國派已在四響應了!
九月二十五日,鎮縣外夾攻,終告失守!圖鄂兵馬鎮縣,復國派吏參拜傳國玉璽,在鎮縣衙奉巫瑾為帝。
十月二十日,兩軍聯合攻下雲州各縣。
十月二十四日,兩軍攻欽州,僅月餘,便奪下了欽州各縣。
十二月初二,數路復國派兵馬會和於欽州,並圖鄂大軍,以大圖傳國玉璽開路,勢如破竹,攻破芳州,都在。雪片般的軍奏飛皇宮,險把剛即位數月的新帝給埋了,永和殿的燭火夜夜不熄,中樞重臣出如流,朝堂上人心惶惶,隻能頻頻調兵守衛京畿,奈何西南二州也深陷於戰之中自顧不暇,朝廷數次催調皆如石沉大海,新帝和相黨在煎熬中度過了除夕。
正月二十日,復國派大軍和圖鄂大軍兵臨都城下,京畿兵馬苦守一個多月,從未被攻破的都城門被撞開,都城破,巫瑾宮。
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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