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脈山北麓,古神廟後斷石枯鬆,千丈崖下盤著一座祭壇。書趣樓(www.shuqulou.com)
黑雲蔽月,怒風驟雨,祭火已被澆滅,唯有祭壇四周的營帳中著燭。營帳星羅棋佈,拱衛著東西兩座大帳,雨聲掩蓋了東大帳中的談話聲。
帳中華毯雕案,錦帳明燈,神姬長廷坐在瑞雲螭紋案後閱著軍奏,一名紅正徘徊踱步。
“這麼多天了,陣中怎麼一點兒訊息都沒有?”一開口,清冷的嗓音便如冷箭離弦般刺破了夤夜的雨聲,那嗓音竟與暮青的有幾分相似。向上首,明燭照亮了的眉眼,其貌竟也似暮青五分,隻是其神淩厲更甚。
此人正是神姬長廷之,姬瑤。
見父親一言不發,姬瑤索走上前去將那軍報覆住,說道:“爹,別看了!軍中您都佈置許多年了,這關頭諒他們也不敢出差池,倒是陣中毫無訊息,您就不急?”
姬長廷嘆了一聲,笑道:“瑤兒,爹說你多回了,要沉穩些,多學學你娘。”
“學?”姬瑤彷彿聽見了笑話,冷笑道,“自從那孽子失蹤後,我看也急得很,西大帳中的信這幾日可是多如雪片!”
姬長廷麵淡了些,避提此事,說回陣中,“澤兒陣晚,應是景宗先到惡人鎮,算算日子,黑白老鬼也該手了。”
姬瑤道:“陣中兇險,澤哥剛陣兩日,還到不了鎮上,今夜風急雨驟,陣中必定倍加兇險,兒今夜心神不寧,擔心要生變數。”
“王敗寇,在此一搏,各路人馬自然會使出渾解數,有變數也不奇怪。”姬長廷將軍報從兒的掌下挪出,淡淡地道,“大軍已,除非他死在陣中,隻要他能活著出來,無論是不是第一個出陣,他都會繼神之位。”
姬瑤皺了皺眉頭,燭映眸中,似燒著團火,“他定會第一個出陣!”
姬長廷看著兒眸中的那團火,笑著寬道:“我的兒,自然會許給我族智勇無雙的男兒。好了,去給你娘請個安,回帳歇息吧。”
姬瑤眉心鎖,默然良久,低低地道:“爹待的意天地可鑒,怎麼就不明白呢?”
姬長廷埋首軍報之中,一邊提筆批復,一邊淡淡地道:“明白,隻是放不下。”
“放不下那夫?”姬瑤譏笑一聲,話語如刀。
砰!
神大印蓋在軍報上,殷紅如。
姬長廷抬眼瞥來,國璽的硃映在眸底,如似火,他著兒半晌,長籲道:“瑤兒,你不懂你娘。為父要你與你娘多親近,多學學的權心誌,日後繼任聖,才能扛得住政事……”
“我自跟在爹爹邊,莫非學爹爹的權心誌,就扛不住政事?”姬瑤冷冷地打斷父親之言。
“爹是男子,你是子。子用權有別於男子,有得天獨厚之利,是男子塵莫及的。”
“我不屑!”
“你!”姬長廷搖頭長嘆,苦口婆心地道,“你心驕氣烈,不缺察政事之心智、殺伐決斷之果敢,缺的是容人之量、待時之。當今天下之局勢,比爹孃繼位那時更為復雜險惡,日前在嶺南的一番較量你也看到了,南興帝年輕老謀、雄韜偉略,皇後睿智果敢英勇無雙,毫不輸你娘當年哪!這二人聯手革新除弊、平叛安邦,可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與澤兒日後麵對這樣的對手,夜裡能安眠嗎?若無待時之,一切政事皆用快刀,行嗎?你與澤兒尚且年青、治國未專,繼位之初不得要依靠長老院,你眼裡不得沙子,行嗎?凡事不屑圓、不思圖謀、不待時利,隻靠一腔銳意去進取……行嗎?”
“爹憂思過重了,南興帝後縱然能勵圖治,可強國卻絕非朝夕之事。北燕帝也是個雄才偉略的主兒,他圖謀南興之心一日不死,南興帝後就沒那閑工夫把手到我們圖鄂來。”
“可他們已經把手到了南圖,南興皇後和巫瑾的失蹤必是一場謀,倘若南圖的皇位真被巫瑾所得,你娘再從中使力,你可想過圖鄂會如何?”
“所以我們要贏下神大選這一仗,越快越好!此仗一贏,我們便可以叛國之罪鏟除異端,卸去孃的權柄,令大權盡歸神殿!此便是殺伐決斷之時,切勿待時!”
姬長廷豈能不知此理?但他方纔所囑之言並不針對眼下的局勢,而是說日後。可瑤兒自就想為聖,而母親卻一心廢除舊製,母二人不睦已久,眼下勝負將定,心裡隻想贏娘,除此之外,什麼都聽不進去。
姬長廷嘆道:“你的固執,真的很像你娘。”
姬瑤狠狠地皺了皺眉頭,寒聲道:“我絕不像!我姓姬,胎於,非我所願!”
說罷便拂袖離去。
姬長廷著兒絕然離去的背影,看開啟帳簾走風雨夜裡,恍惚間想起了當年那夜。那夜,娘孤闖南圖軍營,臨走時也是這般決絕,時隔經年,世事真似回一般,恩恩怨怨,終於到了該有個了斷的時候了。
大雨滂沱,祭壇北,十裡外。
當年的古都隻剩殘垣斷壁,唯有護城河水流淌不息。豆大的雨點兒撲打在河麵上,倒在河道中央的一座石雕後冒起一串水泡兒,頃,鉆出幾隻人頭。
一隊侍衛先出了河道,四散探查過後,一人水將暮青等人接了出來。
暮青上岸之後環顧四周,看清之地後,不由心生敬佩之意。當初,大漠地宮的出口也設在河道中,大概能猜出暹蘭大帝和外公有此安排的原因。草原上一無際,百姓放馬牧羊,各部族又常年征戰,地宮的出口唯有通著河道纔不易被人發覺。而神脈山中遍地是林,能埋道的地方多的是,可離祭壇如此近、又不易被人察覺的地方就隻有護城河底。
“主子,城中布有重兵,恐難闖。”這時,一名侍衛從廢棄的城墻那頭翻了出來。
“自然不會闖。”暮青看向護城河中,說話的工夫,眾人已陸續上了岸,看清何地之後,驚的驚,喜的喜。
梅姑笑道:“先生真是在掌神殿的臉,隻怕神殿做夢都不會想到,當年護衛著古都的王河,今夜會將斷送圖鄂基業的人送來。”
這斷送圖鄂基業之言藤澤震驚地看向了暮青。
暮青問道:“婆婆,黑老鬼等人會從哪個方向進城?”
“北麵。”梅姑指北言道,“那邊是神脈山北麓的月牙山,大陣的出口就在山窩子裡。黑老鬼他們此刻定在陣中,今夜雨大,闖陣兇險,他們再能耐也得明早才能出來。”
暮青舉目北,天地混沌,雖看不見月牙山之所在,卻看見護城河北有座飛橋,於是說道:“那好!我們就等他們出來!那邊有座飛橋,今夜且到橋下暫避,不知婆婆意下如何?”
梅姑道:“老奴聽憑主人決斷。”
主人?!
這話驚了不人,不僅藤澤驚疑更甚,連跟隨梅姑的一群武林人士也打量起了暮青。
一個駝背老者問道:“什麼主人?”
梅姑道:“蒼天有眼,我們這些老傢夥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殿下與先生的骨。”
“……什麼?!”老者睜圓了眼,陀螺似的圍著暮青轉了幾圈兒,問道,“你是說……這小子是聖殿下和無為先生的後人?我說……你老眼昏花了吧?”
老者把梅姑拉到一旁,嘀嘀咕咕,“你個老婆子唬人是吧?我雖沒見過聖殿下,可我見過無為先生!先生可是英俊倜儻玉樹臨風,你再瞧瞧那小子,生著一張縱無度、不久於人世的麵孔,怎可能是先生的後人?我不信!就算他破了棋陣,我也不信!”
這話倒提醒了藤澤,他看向暮青的臉,忽然生出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他一直覺得木兆吉與傳聞中相差太大,莫非眼前之人本就不是木兆吉?
“越老越糊塗,枉你在江湖上混跡了一輩子!”梅姑罵了一句,話裡有話。
正當眾人細品此言時,暮青道:“此地不宜久留,速去橋下吧。”
話音落下,月殺和侍衛便帶起暮青和巫瑾掠河而去,其餘人隻好跟上。藤澤等人中蠱毒,眼看著大軍就在城,卻隻能被神甲侍衛們挾持著過河而去。
古都外的飛橋氣勢宏偉,若平地拔起的虹路,橋下的青石裡已雜草叢生。墓道中一戰,不武林人士了傷,跟到此已是疲力盡,橋下遮風擋雨,甚是寬敞,眾人盤膝而坐,調息的調息,歇腳的歇腳。
暮青淋了雨,巫瑾極怕寒,給了一顆驅寒除的丸藥服下,月殺便坐到暮青背後為運功調息。
藤澤等人一到橋下便被封了道,他的目一直定在暮青上,有一件事是他不敢深思的,那便是木兆吉乃大安縣縣祭,掌一縣政事,他是怎麼被人調了包的?現今又在何?
駝背老者等人也在打量暮青,梅姑之言,眾人稍稍深思便琢磨出味兒來,不由打量著暮青的麵龐,心中好奇。先代聖和無為先生的後人這些年都在何、是何份?此番喬裝改扮闖天選大陣又是為何而來?
暮青在四麵八方的目裡一言不發泰然自若,隻管閉目養神,靜待天亮。
天矇矇亮時,風停雨歇,古道上生了大霧。
清晨時分,大霧茫茫,舉目去如見雲濤。
“來了!”飛橋下,不知誰吭了個聲,話音落下許久,才聽見道北麵有腳步聲傳來。
腳步聲雜急迫,踉踉蹌蹌的,梅姑出一掌,知會暮青來者隻有五人。
暮青盤膝坐著,未發指令。
五人奔上飛橋,其中四人穿黑,兩人在前,兩人踞後,押著中間一名青袍公子。快到橋頂時,隻聽噗通一聲,一人跪倒在石階上,口吐黑,肩頭埋著支毒箭。同伴聞聲來,黑老鬼道:“箭毒已攻心脈,他活不了了,我們進城!”
其餘二人點頭,即刻棄下那人,拽住青袍公子便往橋下奔去。
橋下,眾人向暮青,焦急不解——這位主人在橋下坐了一夜,不就是要等黑老鬼出陣?如今人來了,他怎麼倒不手了?
連梅姑都以為暮青想在此劫殺黑老鬼,救下景宗,再扮作黑老鬼等人進城,實未想到會放人過橋。
誰也不知暮青作何打算,隻聽見須臾間,黑老鬼等人已下了飛橋,掠過護城河,往城中去了。
城中屋塌地陷,遍地雜草,荒蕪之象籠於霧中,蕭瑟肅殺。
驀地,黑風破霧,數十人將黑老鬼四人團團圍住,人在霧中,黑影似虛似實,殺氣卻自八方而來。
黑老鬼急忙丟擲令牌,高聲道:“在下黑老鬼,奉神殿差遣,幸不辱命,現求見神大人!”
令牌將大霧撲出個來,一隻手將令牌接住,那手上戴著手甲,五指利如鷹爪。
此人是個頭目,看過令牌之後,不言不語,隻用那鷹爪般的手指朝黑老鬼勾了勾,隨後轉就走。
數十道黑影隨之退大霧之中,眼看著便要失去蹤影,黑老鬼道聲跟上便追了霧中,幾個急縱後才又看見了那些黑影。那些黑影在霧中若實若虛,看似腳步不快,卻始終難以跟近,黑老鬼尾隨在後,心中正忐忑著,忽覺有風來。
那風起於低,拂著靴麵而來,黑老鬼不經意間瞥了一眼,見靴前一窪雨水泛起了水波。那水波似梭如箭,倏地向腳下刺來!
黑老鬼暗嘶一口涼氣,連出聲示警都來不及,他飛急避的一瞬,後傳來一聲慘!
黑老鬼人在半空,循聲看去,隻見一個屬下的靴子上紮著數銀白細長的飛針,針是平著紮進去的,怕是把腳趾都給刺穿了,他那屬下蹬蹬蹬的連退數步,而他落地時循著殺機的來脧去,隻見一件黑披風在霧中揚起,披風之下,針破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