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閉氣已有多時,白老鬼不知何時會下墓道,絕不能讓他們過此棋陣,既然這小子有破陣的能耐,那就得快!
墓室門口,眼見著梅姑下了陣,眾人卻不敢尾隨,生怕人多踏錯亦或擾暮青,毀了眼前的生路,於是隻能在墓室門口盯著陣中二人的影。
這時,墓道上方有人道:“白老,下邊兒沒聲響了,人應該都毒倒了吧?要不要下去看看?”
白老鬼冷笑道:“這點兒時辰他們還能閉得住氣,非到萬不得已,梅姑不會去破無為佈下的棋陣。再等上片刻,待閉氣不住,自會陣。我不信守墓多年,真不知破陣之策。”
說話的工夫,梅姑帶著暮青在棋陣中騰挪點掠,踏下兩道機關,隻差最後一步!
最後一步在陣角,棋子佈,陣下水聲潺潺,棋子寒涼,稍有不慎便會墜九幽地窟之中。角陣中雜無章,目之所及棋如石,可見生機,卻又是殺機。
對則生,錯則死,梅姑生怕功虧一簣,提醒暮青道:“小子,你可要想好了,錯一步全盤皆輸,輸即是死!”
暮青不吭聲,隻用一道機關扳聲回答了梅姑。
這一聲仍如弓弩上匣,卻有雷霆之威,霎時間,地風休住,九幽之下,沉睡的巨彷彿被這一聲驚醒,大陣的基忽然間晃了晃。
這一晃,眾人皆被晃醒,梅姑看向腳下,聽見幽深的地中有沉重的鐵鏈在絞,而腳下的棋盤大梁正力彎曲,發出一陣刺耳的吱嘎聲!
鐵石將斷,棋陣將毀,最後一步竟然錯了?!
“梅姑快回!”灰衫漢子驚急之下在墓室門口喊了一嗓子,這一張口,一縷毒煙竅,他登時捂住心口,口吐黑,麵青黑地倒了下去。
柳寡婦急忙扶住他,心中罵了聲蠢,指風已封住灰衫漢子的心脈,就地盤膝而坐,為其運功毒。
這時,墓道上方,白老鬼聽見棋陣響,嘶聲喝令道:“下墓道!”
墓室門口,眾人聞聲紛紛轉麵向墓道,把柳寡婦和灰衫漢子擋在了後!
頃,數道白影出暗道,墓道中遍地,白老鬼踏著長掠而來,人未至,掌風已到!這掌法詭異得很,燭裡彷彿幻化出百道掌影,剎那間,幽長的墓道中隻見掌影不見人影。眾武林人士堅守在墓室門口,寸步不退,前頭一人不待掌影近,提劍便刺!
劍聲裡一聲叮音,那人心驚之時,掌影飄忽一散,一張枯老如鬼的麵龐忽然現出,像黃泉路上的食魂惡鬼,驚得那人慌忙收劍,這才發現劍上拈著兩老樹般的鐵指,竟收招不得!
那人大驚,心中發了狠意,乾脆運劍猛地刺出!卻不料這一刺,他子前傾,飄忽的掌影下方忽然現出一隻實掌,一掌震在了他的心口!他口吐鮮,騰空撞向後方,人群頓時塌出個來!
白老鬼趁此機會陣中,一見之下,驚喜加,大笑道:“梅姑,你果然知道破陣之法!”
棋陣中,棋盤的大梁已崩斷數,千斤重的棋石墜地,砸得山崩石斷,地底生雷,大陣搖搖墜。梅姑正要返回,聽見白老鬼之言,猛地轉向室,隻見室那扇厚重的玄鐵門正被緩緩吊起,因室中無,又以為破陣有失,便沒注意到門開了。
這陣……竟破了?!
陣既破了,為何會毀?梅姑心中一時無解,也沒有時間琢磨,手便去抓暮青。
暮青攀著大梁正往下,棋石一顆顆的從頭頂上滾落地,棋陣崩斷之力震得手臂發麻,眼看就要支撐不住,手腕忽然被梅姑抓住!
梅姑扯起暮青便向室掠去!
白老鬼道:“追!”
眾人豈能由他們過去?雙方人馬在墓道中拚殺了起來,眼看著棋陣正在崩塌,棋石所剩無幾,白老鬼虛晃一招,一記毒掌打出,前頭擋路之人被毒煙撲個正著,登時被毒瞎了雙目!
白老鬼趁機縱而起,離弦之箭般往棋陣掠去。
柳寡婦坐在墓室門口,正為灰衫漢子毒,此刻攔他不得,其餘人又被白老鬼的人馬纏住,不由心生絕。
前有強敵,後無退路,今夜怕是真要葬於此了。
正當此時,兩顆人頭忽然飛起,撞上墓道的穹頂,咚地砸了下來!
白老鬼聞聲回頭,見後方噴三尺,墓道裡不知何時多出一幫人馬來!
“來者何人?!”白老鬼心中驚疑,這幫人馬這麼快就下了墓道,必是路上尾隨著他們,今夜雖然雨大,但他的人馬中也不乏高手,竟然沒人察覺後跟了人,連這幫人馬出手時的殺氣都未覺察到,這些人絕對是高手!
“殺人之人。”月殺麵冷峻,語氣淡漠,彷彿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棋陣中,梅姑已掠出角陣到了邊陣,室就在眼前!
暮青聽見月殺的聲音時已在半空中,眼看著就要被梅姑拽室,生怕月殺等人尋不見,會殺傷梅姑的人,於是高聲喊道:“誅殺白人!餘者勿傷!”
話音落下,山崩巨響傳來,棋陣崩塌零落,終於墜了千巖萬壑之中。
狂風刮過,長明燈滅,僅餘的零星燈火照幽暗的室,暮青背靠墻壁,口抵著把寒涼的柳葉刀。
梅姑問道:“你是何人?”
暮青道:“我也想知道。”
“……什麼?”梅姑一愣,隨即將刀抵得深了些,“別耍花樣!你那九步本未破局麵的生死,棋陣卻破了,是誰在背後指點過你?”
所謂的九步定生死,未必是定棋局的生死,也是在棋陣破了的那一瞬才悟出來的,此理數十年來無人參,竟被一個後生在須臾之間看破了,且他不僅猜出了先生的心思,還做到了一步不錯,可以說這比破局還難,因為棋至中盤,行棋之策頗多,要與先生之策一步不差,談何容易?若說背後無人指點,絕不相信!
“如果我說,指點我的人正是無為道長,婆婆信嗎?”暮青問道,趁著梅姑吃驚之時撥開了前的刀,“懇請婆婆稍安,在我弄清楚世之前莫要問。”
此話令梅姑更為吃驚,回過神來時,暮青已在室中央。
“有勞婆婆掌燈。”暮青背對著梅姑,忽然不再低沉著嗓音。
嗓音這一變,更把梅姑驚得神魂遊離,借著薄看向暮青,墓道那邊拚殺聲正烈,暮青麵棺而立,那風霜不驚之姿好生眼……
梅姑從懷中取出火摺子時,手抖得似一個行將就木之人。室中一亮起來,梅姑就急忙借著燭再次審視暮青,暮青則環視了一眼室,見與氣勢恢宏的棋陣相比,室僅三丈見方,略顯狹小。墓室的規格與聖的份相比著實不符,但想到先代聖背負著叛族之罪,此等規格的墓室倒也不意外。
室中陳列簡單,四角立有如意頭燈,中間陳放著一口石棺,棺槨前方擺有供桌,桌上擺有,墻上也似乎有什麼東西。
暮青繞過棺槨走了過去,梅姑隨其後,待墻墻角的兩盞燈燭被點亮之後,暮青眼前這才明朗了起來。
隻見供桌上立有一塊神位,上書叛族罪軒轅玉之魂位,牌位上縛滿鎖鏈,鎖鏈上鑄有符文,金水澆鑄,麻麻。供桌兩旁立有銅柱,柱子上同樣綁有鎖鏈,一隻黑陶罐子被懸空鎖著,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罐子後頭的墻壁上刻有字兩行——焚香叩首,歃祭棺!
這兩行字似是以指力刻上去的,深達寸許,蒼勁有力,轉折約可見黑斑,憑經驗,暮青覺得那很有可能是跡。
香燭就擺在供桌上,暮青取來三支香,走到油燈前點燃,回到供桌前鄭重地上了香,而後整了整袍跪了下來。
叩頭聲被墓室中的拚殺聲掩了去,暮青起時聽見一聲異響,約是從石棺上傳來的。聞聲轉,燭在薄如蟬翼的人皮麵上掠過,可見額頭見紅。
梅姑目如炬,地盯著暮青的額頭,若有所悟。
暮青的目落在石棺上,隻見棺首推出一隻暗格來,暗格裡放著隻玉匣子,鎖頭是隻玳瑁釦子,輕叩了一下,隻聽啪嗒一聲,玉匣子的蓋子便彈開了。
暮青借著燭往匣子裡看去,大為意外!隻見匣子裡盛著半匣腥臭的黑水,裡頭養著隻白胖的蟲子,蟲皮薄如蟬翼,眼竟可見皮下的脈絡。
暮青皺了皺眉頭,這石棺中必有機關,不是憑力氣就能開的,既然開不得,那所謂的“歃棺”指的該不是要把滴玉匣子裡吧?
這時,梅姑總算出聲指點,“此乃蠱,匣子裡的是無為先生用自己的心頭融以奇藥煉製的。此蠱在藥裡長眠了數十年,你得把你的手指頭給它咬上一口,讓它喝飽,此棺就會開了。”
“然後,我就會因為細菌染而死?”暮青知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但玉匣子裡的在棺中存放了幾十年,蟲子又在中泡了幾十年,嫌命長才會把手指給蟲子咬!所以,沒有開玩笑,而是想確定梅姑有沒有在開玩笑。
梅姑一瞬不錯地盯著暮青那張易容過的臉,問道:“怎麼?你怕死?還是心虛?”
“嗯。”暮青認真地點了點頭,眸中的暖意剎那間勝過人間燈燭,“我不能死,有人在等我回去。”
淺淡地笑了笑,心中卻生了疑,梅姑問怕不怕死倒也罷了,為何會問有沒有心虛?
為何要心虛?
無為道長將棋譜托付給空相大師,有心指引後人破陣來到這間墓室,棺中有以他的心頭為引子煉製的蟲蠱,而開棺需要歃祭棺,顯然他隻希開棺之人是他的後人,否則何必用自己的煉蠱?也就是說,假如有人僥幸破陣,不是無為道長的後人,即便進了這間室也是徒勞一場空,開不了棺。
既然開棺的條件是脈,那隻要有就夠了,何必非要被蠱蟲咬上一口?
方纔已告知梅姑,的世與此墓室有關,梅姑也已知道易著容,但為守墓人,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假如是存心誆騙梅姑的,目的是想從口中詐取開棺之法,那麼在得知要以喂蠱時自然會心虛。
也就是說,方纔之言是梅姑在詐,想知道是否在騙,而開棺隻需要,並不需要被蠱蟲咬指吸。
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竅,暮青垂手就將剩下的那把解剖刀取了出來,刀刃薄而鋒利,在指腹上一劃,哧的就冒了出來!
暮青把手抬得高高的,抬到蠱蟲即便跳起來都不可能夠到的高度,這才將滴進了玉匣子裡。
梅姑見解剖刀的樣式古怪,先是審視了片刻,隨後見到暮青之舉不由哼笑了一聲,不知是惱還是贊賞。
這小子……這丫頭沒因是守墓人而信從於,頭腦靈慧,行事果決,倒真有幾分無為先生與聖殿下的風。
見暮青已將滴了玉匣子裡,梅姑並沒有阻止,而匣子中的景象卻暮青吃了一驚。
隻見那沉睡了數十年的蠱蟲聞見新鮮的腥氣就像螞蟥見了,口吸住玉匣子的沿,飲著淌下來的鮮,蟲的細管以眼可見的速度在膨脹著,管將蟲填滿的那一刻,蟲通紅潤澤,暮青終於明白了此蟲為何名為蠱。
蠱吸飽了鮮之後便將口收了回來,慢慢悠悠地蠕回了原地,窩著不了。
暮青屏息看著蠱,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何事,麵前忽然來一隻蒼老的手,將玉匣子蓋上,推了棺。
暮青看向梅姑,見一瞬不錯地盯著棺槨,竟比還要張盼。
頃,隻聽棺傳來一連排的哢嚓聲,沉重的石棺蓋子緩緩地推出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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