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一番高論轟暈了眾臣,也如同一燒紅的鐵釺,直接刺進了李世民心中的肋。
連日來,李世民正為戰爭與東宮這二者牽聯之事,憂心如焚。明麵上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可是隻要這一仗打下去,軍方勢力的膨脹、文集團的衰弱肯定是必然,大唐的未來國策也很有可能就此形。
換句話說,他長孫無忌想在將來於朝堂之上位列頭班,也就不要麼容易了。
但長孫無忌的老辣與果決,讓李世民都有點出乎意料之外——連日糾結了皇帝的一個大問題,居然被他輕描淡寫的就給合著解決了!
仗要打,派皇子監軍——派的還是剛剛與長孫無忌聯盟的李泰!
“看來輔機是早已察朕意,知道朕心中最為難的是什麼。眼下,他這是多妙的一著棋啊!”李世民心中既驚且歎,“朕要是依了他的派李泰監軍,那這個人是輔機舉薦的,同時李泰還是輔機的親外甥與政治盟友。如此,將來朝堂之上倒是可平衡,以輔機為首的文臣不會被軍方一力倒。可是這樣一來,泰兒的名可就大大提升了。原本他隻是文治出眾,現在再添武功……輔機,這分明是在給朕選太子啊!”
“前番你給朕選了治兒監國,現在又是泰兒……如此翻雲覆雨扭斡乾坤,這個朝廷究竟是朕的,還是你的呢?”
尋思至此,李世民的眼中閃過一道厲芒。
長孫無忌垂頭拱手而立並未看見,但隻覺後背一涼心中微驚。
其實長孫無忌也清楚,他這番話說出來多有點犯忌,衝撞了皇帝陛下的心中地。但是此此景,他不得不說了——否則就是坐以待斃啊!
在場的眾臣都意識到了此時的厲害之,紛紛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誰還會多言?就連“蕭老牛”都乖乖的不吭聲了。
李世民收斂了眼中的那一抹利芒,轉頭看了一眼站在班列之中的魏王,說道:“李泰,你舅舅舉薦你去監軍,你行嗎?”
李泰早已是忐忑萬分心中七上八下,聽到他父皇這話就差當場跳起來了,急忙站將出來伏地而拜,“兒臣願為父皇分憂解難、願為國效力赴湯蹈火!”
“但你冇上過戰場,不懂軍事啊!”李世民不機鋒淡然道,“戰爭可不是鬨著玩的,不是作賦詩、塗鼓瑟,稍有差池,天誅地滅死傷無數。此一戰,更是關乎我大唐社稷的興亡衰榮。你若代替朕到了前線監軍,將士們心中顧忌就會放不開手腳。屆時你要是再不懂裝懂指手劃腳的瞎指揮,如何是好?”
李泰顯然是早有準備,這時忙道:“兒臣若蒙父皇不棄派往監軍,定與將士們同甘共苦相砥相磨。關於前線征戰的戰安排兒臣一概不過問,全由將軍們說了算。唯有涉及我大唐國策的戰略方針時,兒臣謹記父皇教誨,會提醒前線的將軍。”
“嗯,你若當真這麼做,倒是一個合格的監軍。”說到這裡,李世民停頓了片刻,說道,“眾卿,司徒諫言讓魏王代替朕去往前線,可否?”
誰敢吱聲啊?這分明是長孫無忌聯合了李泰,在向皇帝較勁!——兩隻老虎打架,誰敢摻和呢?
“李泰你先起來吧!”李世民發了令,李泰隻得乖乖的起了站回班列。立於他後的房玄齡等人,分明看到他的脖頸間已是冷汗潺潺,朝服的下襬也在輕微的發抖。
“司徒,你的提議,不錯。”李世民說道,“此戰,朕本待是駕親征的,但出於各種原因,無法行。派個皇子代朕前往,是個不錯的點子。但是,朕有這麼多皇子,你獨何隻推薦魏王呢?”
這輕描淡寫的一問,恰也如同一柄刀子,冷冰冰亮堂堂的,架在了長孫無忌的脖子上。
朝臣皆知長孫無忌曾與李泰不和,新近突然又儘釋前嫌結同政治同盟,原因和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無非是弱弱聯合以抗強,目標直指東宮。現在在這要關頭,長孫無忌冒著大不韙的風險強項出頭要把李泰推出水麵,為帝王的李世民怎麼可能聽之任之?
事關國運與儲君,就算帝王心中也是此念,那也不能表現為完全依從了大臣之意。李世民心如明鏡何嘗不知長孫無忌和李泰這二人,現在在想什麼。他也料想到了後果。假如準了李泰去蘭州,此戰得勝,還有什麼理由不讓李泰做太子?
李泰繼承了江山,長孫無忌這個貞觀首相、李泰的親孃舅還有什麼理由不是未來的第一權臣?到那時候,李泰能駕馭得了他?以秦慕白為代表軍方,能通過這一戰與李泰達默契為他的肱心腹嗎?不管能還是不能,軍方的人今後能與長孫無忌抗衡嗎?
一係列的重大問題,都從李世民的這一問當中,淋漓儘致的表達了出來。
長孫無忌頓時覺如同一座大山來,氣都有些不順了。腦中飛快的盤算了一陣,長孫無忌答道:“回陛下,微臣剛纔其實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魏王李泰,德素重人心所向,才學過人謙威得,又值年健壯堪能承軍旅之苦,恰是最合適的人選!”
“嗬嗬,複述得一字不差呀!”李世民笑了。
長孫無忌心裡一堵,不敢多言。
“魏王是很出,但仡今為止僅限於文韜。而行軍征戰,則是武略。就算朕要培養他修煉一點武略,絕不是這種時候,也絕不能拿這一場關乎社稷存亡的大戰來當作試煉。”李世民說道,“就如同一個初學書法的孩,隻用廉價便宜的紙本即可,犯不著用上品的珍貴紙張吧?曆史上有許多有名的書法家,可都是在沙地上練的字。”
此言一出,長孫無忌和李泰不約而同的心中一涼——完了!被皇帝一眼看穿,然後攔腰給斬了!!!
“朕倒是同意派個皇子去關西監軍,但是魏王嘛,也許並非是最合適的人選。”李世民停頓了一下,俯視眾臣,朗聲道,“不如,就請眾卿在朕的兒子當中遴選傑出者,擔當此任如何?”
冇人敢說話。
這要是說出第二個名字來,不就是擺明瞭去扇長孫無忌的臉、拆李泰的臺嗎?
“怎麼,難道朕的兒子當中,就冇有一個備此項能耐的?朕的兒子不是龍子,卻是酒囊飯袋?”李世民問。
還是冇人敢說話。這種時候,絕對的槍打出頭鳥。誰吭聲,誰倒大黴!
今日這看似平靜的朝會,實則冷槍暗箭危機四伏。隻要有人表態,運氣好表得對了,他推薦的那個皇子將來做了皇帝,那麼好,他將來肯定要發達。但前提是在發達之前,冇有被長孫無忌和李泰給乾掉;反之,要是在這時候強出頭力李泰出任監軍,那就表明自己是長孫一黨,是在東宮之爭的敏問題上聯合給李泰造勢、給皇帝施!——那不是找死麼!
現在的況是,皇帝連長孫無忌的建議都冇有完全采納;長孫無忌尚且如此,他的一些黨徒門生們不暗忖——我又算哪顆蔥?還是彆找死了!
“好吧,你們都不說,朕說。”李世民倒是不在著急,徐徐言道,“出任關西軍行軍長史的皇子,第一要點,就是必須品行、德、名三者兼而有之。朕的兒子當中的確有幾個,隻識聲犬馬不問國政軍務。這樣的皇子,派去隻會是累贅,會讓天下人恥笑朕!二則,必須通軍事。常言道隔行如隔山,一個不懂軍事的人到了軍隊裡手握大權執掌舌,絕對是這一支軍隊的災難。朕,不敢拿國戰當兒戲,更不能拿前線將士的命當玩笑。出於這兩點的考慮,朕給眾卿提個醒,說一個人。”
眾臣屏氣凝神,側耳傾聽。
“吳王,李恪。”
聽到這四個字,長孫無忌猛一抬頭,臉上豆顆大的汗;李泰則是雙眼一瞪,臉上頓時一片死灰。
“怎麼了?”李世民依舊八風不語氣平平,看著長孫無忌與李泰說道,“朕舉薦的人,不合適嗎?”
冇人敢說話。
李世民笑了一笑,“司徒,魏王,你們是不想得太多了?”
聽到這話二人如遭鞭笞各自一驚,長孫無忌慌忙拱手答道:“微臣冇有多想!微臣無異議……”
“兒臣也覺得,三皇兄吳王,比兒臣更加合適出任關西軍行軍長史一職。”李泰麵如死灰,出班奏答。
世人皆知,在李世民的兒子當中,若論文武才能綜合實力,李恪絕對是最為出的。也許他的文韜不如李泰這麼炫目出眾,但李恪一向勤學,而且博學。上至天文地理下到儒道法釋諸子百家,無不涉獵。雖然冇有一項是鑽出眾了的,但是也冇有一塊明顯的短板——這與李泰的區彆,就相當大了!對於軍事韜略,李泰絕對是一無所知!
再者,此前高麗半島上三國爭鬥請求大唐調停,在那種風險關頭,李恪自高勇前往兇險萬分的異邦他鄉,擔任大唐的使節出麵調停三國紛,而且取得了圓滿的功!
且不說功勞如何,是這份膽魄,就已經讓李泰等人其項背——而李泰呢?他隻有文治之功,文治之名。於武功,他是一片空白!在李恪出使高句麗的時候,他還曾拍額相慶,暗暗歡喜終於了一個頸敵,最好這個被父皇讚為“英果類我”的三哥,死在高麗彆回來了!
第三個理由,李恪接替了忙碌在蘭州的李道宗,正式出任幽州大都督。除了是皇子,他還是封疆大吏,和秦慕白一樣鎮戍邊疆上馬治軍下馬治民——他本就是一名統帥。而且他一直乾得還不錯,大唐的東北邊疆尚算寧定,契丹、靺鞨、高句麗等族國雖是早已蠢蠢,但攝於幽州之威都一直不敢犯邊造次!
第四個理由,李恪與秦慕白本就是一對稱不離鉈鉈不離稱的老搭檔,有默契,有。出兵打仗可不是請客吃飯吵吵嚷嚷也無所謂,要是到了前線要是將帥不和見解不一,那便可能帶來滅頂之災。而這一點,李泰和其他皇子都未必敢保證。
出於這四個理由,還有比李恪更合適的人嗎?
因此,當李世民說出“李恪”的名字時,長孫無忌頓時絕了;李泰,也當場認輸了。不服氣,不行。
而且現在又不是擺明瞭“競選太子”,長孫無忌都無法拿“統”說事來進行阻撓——曾經,這就是他最有力的利。李世民不是冇有提過立李恪為儲的事,可是長孫無忌一句“李恪負前隋統,且廢嫡立庶古來取禍之道”,就把李世民的都給封死了。
事已至此,長孫無忌、李泰,還能有何話可說?此刻他們都隻在心中祈禱:畢竟現在不是正式確定太子人選,但願是我想多了!——千萬彆是那個遠離朝廷淡出爭奪、非是嫡出的三皇子李恪,漁翁得利後來者居上!——那可就真了!
“嗯……”李世民長嗯了一聲,不經意的角輕輕一挑,出一抹機鋒半意味深長的微笑,馬上又道,“玄齡,你的意思呢?”
房玄齡不聲站了出來,拱手一拜,“微臣認為,長孫司徒的提議,可行。陛下點的皇子,也足以勝任。”
“臣等無異議!”
眾朝臣們大籲了一口氣,連忙一起應道。
這其中,也包括站班的監國晉王,李治!
“這麼說,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李世民故意發問一句,不經意的看向長孫無忌與李泰。
為他人做嫁的覺,終是不好。此刻,不管長孫無忌的城府如何深,臉上的表已是相當難看。李泰畢竟年輕一些,遭逢這樣的巨大變故與突如其來的打擊,都快冇有了,都不知是怎麼站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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