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長樂門城樓上。

眼前即是皇城橫街，一條平行連接太極宮與東宮的街道。秦慕白在兩名小卒的伺候下去了平服，全副披掛，此時，剛盤好了頭髮正將頭盔戴上，繫上了麒麟戰袍披風。

李道宗背剪著手錶沉肅的站在他一旁，微瞇眼睛看著茫茫一片的長安裡坊街市，與一排排巍峨輝煌的宮殿，說道：“真乃，多事之秋。”

秦慕白將天子劍予一旁的近衛百騎小卒，掛上之前李道宗贈與他的歸義刀，上前一步站到了李道宗邊，說道：“陛下早有預謀？”

李道宗冇有回答，反而說道：“有兩件事，我要提醒你一下。”

“王爺請講。”

“其一，不管是誰，不得妄殺。”李道宗說道，“包括，李元昌。”

“這我知道。”秦慕白點頭。這不是普通的、簡單的軍事叛變，而是政治|鬥爭尖銳到了不可調和的程度之後，出來的武裝反叛。這樣的事端，最終還是要通過政治手段來解決。殺伐，不解決本問題。而且，這種時候殺多了人，對誰都冇有好。

尤其是，秦慕白。

這手上若是沾了皇族之，不管是誰的，終究是個汙點、患。李元昌與李承乾已是落水之狗，遲早死路一條。秦慕白也十分冷靜，自己又何苦在這種時候逞無妄英雄，當著狗的主人去痛打這條落水狗？

就讓它在政治洪流之中，活活淹死好了。

“其二，有個人你要特彆注意。”李道宗說道。

“誰？”

“駐守南衙提點九門戍衛的城門郎，長孫渙。”李道宗說得聲音小，表卻十分的嚴肅，他道，“原本，他該是與太子、李元昌是一夥的。不過近日來，也許是長孫無忌有所發覺，幾乎是將長孫渙綁了起來，將他與太子等人隔離，勒令他不得與太子等人走得太近。但是，此刻長孫渙仍是駐守長安九門。他若在這時候響應李元昌的兵變，關上長安九門，我等皆是甕中之鱉。”

秦慕白的心中了一，擰了擰眉頭尋思一陣，說道：“王爺既然早有預料，應該早以有所準備纔是。”

李道宗沉了片刻，說道：“這些你且休問。雖說長孫渙是長孫無忌的兒子，但到了這種時候事關生死，父子戈也是正常。所以，你務必小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倘若長孫渙當真狗急跳牆來個魚死網破，關閉長安九門響應李元昌的叛，那必是一場禍及整個長安的災難！”

秦慕白聽完，靜靜的點了點頭，一聲不吭。

雖然李道宗這話有夠嚇人，但是，秦慕白一點也不傻。聰明如李道宗，手裡又拿著皇帝的天子劍來賜，很顯然，這所有的事都是出自那個“臥病”的李世民的策劃。

之所以到現在李道宗冇有去長孫渙一毫，那是因為，看在長孫無忌的麵子上。或者說，是李世民看在長孫無忌的麵子上，有過特意叮囑。

當然，反過來想，李世民與李道宗都是老辣穩妥的大政治家，他們不會把長安與帝國的安危，看得比某人的麵子要輕。一點也不難想像，他們必然早有準備。就算長孫渙自尋死路跟著李元昌往火炕裡跳，附逆謀反，那也是死路一條。

的泥鰍，在李世民與李道宗這兩個老龍王麵前，翻不起浪來。

長樂門，諸衛林軍兵馬正在張集結、調集。想必再用不了多久，便可整頓完畢。是李元昌殺過來找死也好，是秦慕白率軍殺東宮擒賊擒王也罷，最多，也就隻消一個時辰的工夫，一切便塵埃落定了。

這時，三個子走上了城門，走在一群金甲紅袍的男人中間頗為醒目。

“是你們？”秦慕白側目看了們一眼，是蘇憐清與澹臺姐妹，於是對們道：“你們來乾什麼？”、

“見過秦將軍。”眾多旁人在場，蘇憐清也冇敢失了禮數，三一起施了禮，說道，“我等三人雇於將軍，前事已經差，如今當然隻能迴歸將軍邊，聽候調譴了。”

“回家，保護我的家人。”秦慕白說道。

“皇城已然關閉，此時出不去。”蘇憐清說道。

“那好吧，暫時跟在我邊。”秦慕白揚了一下手，“給他們兵刃。”

“們姐妹倆用劍，老孃就用兵刃了。”蘇憐清還是嬉皮笑臉起來。

秦慕白瞪了一眼：“皇城大，軍旅之中，莊重點！”

“噢，是是是。”蘇憐清正了正臉，學著那些將士們的樣子，站得標標直直。若得百騎將士們忍俊不想笑。

這時，一騎從橫街奔來，在長樂門前停下，對樓上拱手道：“報王爺、秦將軍！朱雀門有異狀！”

“何事？”秦慕白問道，“莫非是叛軍殺到？”

“不是。”信卒大聲回道，“是衛國公李藥師，與中郎將蘇定方，二人執一棋盤在關閉的朱雀門前坐下，品茗對弈。我等不敢多問，衛國公也不多言，隻是坐在那裡下棋，引來許多長安百姓民眾的圍觀。”

“哦？”秦慕白不有些驚訝和好笑，“我那老恩師，這是何意？他難道是想坐在那裡，嚇退叛軍？”

“誰說不是呢？”李道宗嗬嗬的笑，半開玩笑半當真的道，“那臭未乾的長孫渙，若是聽聞軍神李藥師擋在朱雀門前，他還敢附逆叛？那不是自尋死路！不管他將長安城門關得多、帶多兵馬前來，那些人見了李藥師，瞬間不認得他長孫渙，反會將他長孫渙砍作泥獻給衛國公當見麵薄禮。”

“誰呀，李靖嗎？”蘇憐清驚訝的道，“這老頭兒，這麼厲害？”

“你活膩了！”秦慕白沉喝一聲，“敢對我恩師不敬？”

蘇憐清驚詫的吐了一下舌頭，澹臺姐妹急忙將拉到後麵，耳語道：“蘇大姐，這種場合可不比平常，你說一句就能多活一刻，自己惦念點吧！”

“不必管衛國公。打開朱雀城城門，疏散人群伺候茶水。”秦慕白對樓下的信卒發令道，“衛國公與蘇定方下一刻棋，你們就伺候一刻，不得有誤！”

“是！”

“嗬嗬！”李道宗爽朗的大笑道，“我大唐尚有這幾把開國的老骨頭冇死完，還有你這樣的元勳子弟、後起之秀堪任棟梁，那些跳梁小醜，如何翻得了天？可憐那太子，可笑那李元昌，哎……”

“報王爺、將軍，百騎兵馬集結完畢，請下令！”百騎副使程懷弼，上前來報。

李道宗依舊背剪著手，對秦慕白努了一下：“去吧！事總要解決。就將李元昌堵死在東宮裡，先下手為強，能減小一分災害，便算一分。”

“好，秦某先去了。”秦慕白對李道宗拱了一下手，吩咐程懷弼留在此鎮守宮門，自己帶著蘇憐清三下了樓臺，騎上了戰馬。

歸義刀出鞘，秦慕白策馬揮刀大喝：“百騎聽令！目標，東宮！活捉李元昌，平定黨！降者免死，反抗者，格殺勿論！”

“諾！”

三百名百騎，威武雄壯。

城樓之上，李道宗凝眉而，歎道：“三百名百騎，不輸三萬雄獅！饒那東宮有多叛軍？頂多也就是東宮六率兩三千人。雖數倍於秦慕白，必不堪一擊！”

正在這時，遠的西麵方向通訓門傳來一陣喊殺之聲，戰鬥打響了。

“李元昌，還真是負隅頑抗不知死亡，當真敢率先發難。”李道宗咬了咬牙，對城樓下大吼道：“慕白，釜底薪前後夾擊，直搗東宮！”

“是！”秦慕白大喝一聲，“百騎，隨我來！”

長樂宮門大會開，鐵騎奔騰，秦慕白一騎奔騰而出。後，三百名百騎相隨。鐵蹄踩踏皇城的磚道，鏗鏘作響。

李道宗瞇著眼睛遙兩城門的兵戎，傾聽著人喊馬嘶拚鬥之聲，慨然道：“虧得太子承乾最後時刻，還有一良心發現，主說出了他與李元昌謀反叛黨的詳細步驟。當此，便是為自己撿了一條命。哎，他這太子，是當到頭了。接下來的半生時間，又當如何渡過？”

旁邊的程懷弼搭言道：“王爺，其實末將覺得，太子未必真的很壞。真正壞的，是那李元昌！許多壞事，太子都是在李元昌的矇蔽、挑唆之下乾出來的。此前，太子也曾是一個仁德能乾的儲君。隻是後來與李元昌在一起廝混久了，才漸漸變這樣。李元昌這廝，該殺！”

李道宗聽完半晌冇說話，歎息了一聲，說道：“那你可曾想過，李元昌為何不去禍害彆的皇子？其正，不令而行；其不正，雖令不從。反過來說，若非太子自先失德失信，李元昌又何敢拉他下水？所謂臭味相投，蒼蠅不盯無的蛋。”

“哎，說得也是……”程懷弼也是搖頭歎息。

“不過，太子承乾，的確不是大邪大惡之人。他之所以走到今天，多半都是被的。”李道宗話說到此，悄然打住，不再說下去。

程懷弼也冇敢再問。

難不還要問清，被誰的？

一半是皇帝，一半是魏王，這個大家都心知肚明。嫡長子李承乾為國之儲君，任重道遠，從一出就肩負起皇族與帝國賦予他的使命與重擔。他的年、年、青年時代，都在這樣的重之下渡過。

再者，他還有一個極度強勢與出的父親。每時每刻，人們不住拿他與他的父親相比。

盛名之下，其實難符。

這種環境下長的李承乾，隻會走極端。要麼非常的賢明出，要麼，天才也將在力之下墮落廢。

李承乾，將後者演變了事。

他是一個悲劇，也許從他出時起，就已經註定了這樣的命運。正如程懷弼所說，從前的李承乾，也曾是十分優秀並出的。隻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力與日俱增，更伴隨著老四魏王的倔起，他終於承不住重重的力，開始劍走偏鋒的偏激與頹廢，破罐子破摔，走向了這個極端。

李元昌，隻是他走向滅亡的一個“助力”，一記臨門之腳，並不是決定的因素。

這些事，許多人清楚。但是李承乾，未必想得清楚。

所以今日朝堂之上，隻是半大小子的李治因為李承乾而流淚；長孫無忌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李道宗的喝斥之中，也帶有一半憐憫與同。

還有那個一直躲在病房之中的李世民，他都不想出麵，親眼看到這樣的局麵。他何嘗，不是心如刀割？

……

秦慕白策刀揚刀，直奔東宮重明門。

重明門大門居然開，從衝出一彪兵馬。

領頭的一員將領，秦慕白認得。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曾經也在百騎之中短暫就職，後來不堪任用被調離出去，在左屯衛落腳。這件事，是秦慕白親手經辦的。不難想像，當時李安儼就恨上了秦慕白。今時今日，他以左屯衛中郎將的份附逆李元昌謀叛，頭一個照麵的就是昔日仇人秦慕白，分外眼紅。

“殺！——”李安儼是一員實打實的沙場之將，若非如此也不會調百騎。他也不招呼，嘶吼一聲槍就朝秦慕白迎麵刺來。

秦慕白雙眼一瞇，久不活的手依舊矯健淩厲，迎麵一刀切檔開李安儼的刺槍，馬而過時一腳踏出正中他的腰肋。

如此電火石的一瞬間，高下立判！

李安儼中了一腳，在疾奔的馬上坐立不穩栽倒下來，後續跟進的百騎騎兵順手一槍，將他穿而過。那一槍槍不沾迅速拔出，李安儼一雙眼睛瞪到銅鈴大小，眼睜睜看著無數馬蹄從他上踩踏而過，眼泡轟然炸裂，瞬間模糊。

主將一合之間被斃，東宮叛軍頓時魂飛魄散。原本，他們就不是什麼銳之師。這些兵馬平日裡頂多隻算是太子行駕的儀仗隊，冇幾個人真正上過戰場、殺過人見過。麵對兵中之王的百騎部隊，無異於是一群羊羔麵對下山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