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武德殿，正殿。

文武百排好隊列，魚貫而。所有人，無不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現場的氣氛弔詭又抑。

眾皆心知肚明，今天這一朝會，便是一道大唐王朝的曆史分水嶺，會是許多人生死榮辱的分水嶺。眼下不見刀戈兵戟，但冷槍暗箭已是四下埋佈。

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走在兩排朝臣之前，非常有默契的用眼角彼此瞟了對方一眼，又迅速分開。

誰，誰敗；誰王，誰寇，隻在今日。

相比之下，不顯山不水更冇有被到絕境的李泰，更顯得輕鬆自如一點。今日，哪怕皇帝宣佈監國理事的不是他，那也不能代表他徹底完蛋了。因為按名份，本來就不到他監國理事。也就是說，他的起點低，輸得起。這一戰，無論勝負他李泰註定不會有什麼大損失。不過，李泰有六的把握，今日自己應該會是贏家。李元昌劣行敗，牽扯太子是必然的。於於理，他這個太子在這時候已是泥菩薩過河自難保，更彆提監國理事了。

皇帝病臥，太子要倒。遍觀天下，這監國一職除了他魏王，還能有誰能勝任？

李泰，智珠在握滿懷期待。

而李承乾不同。今日這朝會若非是由他來主持，那就意味著他這太子當到頭了。他已走到絕境，半點也再輸不起。此刻，他心中還抱有最後的一幻想，他不相信他的父親，會在這種特殊的時候、以這樣一種藏頭尾不負責任的形式，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就算是看在已故母親長孫皇後的麵子上，今時今日做父親的病倒了，也總該給他這個嫡長子最後一次表現自己、挽回自己命運的機會。

李承乾想不到，除了脈繼承與親嫡庶，他還能有什麼可依靠的。

每踏上一階武德殿龍尾道的石階，李承乾的心臟就沉重的撞擊一次，呼吸變得張且急促。他覺，似乎所有人都盯著他，道道目如同利箭一樣，能將他穿。

李承乾，冷汗涔涔，如芒在背。

眾文武靜默無聲的走進武德殿正殿。往日，這些人也不知參加過多次的朝會了，從未有像今日這樣的忐忑。以往，總是他們朝左右站定後，司禮宦拖著嗓門就喊皇帝駕到，然後就是正當壯年的馬上皇帝李世民，龍行虎步的步金鑾殿坐上鎏金龍椅，聲如洪鐘的賜眾卿平。

今日，眾文武拱手低頭站了半晌，彆說是皇帝，就連司禮宦也冇有出現。

許多人開始左右瞟看頭結耳，同時有人發現，除了一向陪伺於皇帝左右隨起居註記的中書侍郎褚遂良冇有出現，另外還有一個本該出現、最該出現的大人，也不在場。

國舅趙國公、司徒、尚書左仆，長孫無忌。

此等意義非凡、重大無比的朝會，他為皇帝最信任最倚重的大臣，當今大唐權柄最為隆重的宰相，為何冇有出席？

眾人心中，疑團更大。

過了許久，武德殿裡依舊雀無聲。偶爾一兩聲忍耐不住發出的咳嗽，也是聽得出是在極力製。有些人因為張與抑，竟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

驀然一聲：“晉王殿下到、左仆長孫司徒到、中書侍郎褚遂良到！”

眾人如夢方響，整齊的打了一個寒，驚詫的看向龍庭金鑾。

長孫無忌峨冠博帶昂首鬚髮飄飄，牽著著一紫鹿龍袍的半大小子李治，其後跟著捧拿玉璽的褚遂良，一步一個穩，走到了龍椅之上。

“啊！！！”

所有人，實在忍不住這等的驚詫，發出了整齊的驚呼聲。

正當年、常年養在深宮冇見過什麼世麵的李治，被這一片驚呼嚇得怔了一怔，腳步都停住了。長孫無忌回頭一看，雙眉深皺手上用了幾分暗力一拖，李治差點一個趔趄，略顯倉皇的走到了龍椅之前，屁對著椅座。

全場文武整齊劃一的瞪大了眼睛，直直的杵著金鑾殿上的三人。李承乾更是誇張，子都發起抖來也有些青了，不自的喃喃道：“舅舅，九弟……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

李泰也頗為驚愕的看了幾眼臺上，心的震驚與憤慨幾乎難以持。不過當他看到太子的失態與驚惶之時，他馬上轉變了自己的臉，急忙拱手低頭的站好，就如同今日這金鑾寶殿上站著的，就是他父親，跟以往冇有區彆。

“陛下口諭。”褚遂良的聲音幾乎是冇有的響起，將在場石化的人群都從驚愕之中喚醒。他說道，“命，長孫無忌輔佐皇子晉王治，監國理事。”

李承乾的子一晃，差點一頭栽倒。

年的李治看到站得最近的太子哥哥這般神，倒把他給嚇慌了。他匆忙跑下鑾庭來到李承乾邊，拉住他的袖：“太子哥哥，還是由你來監國理事吧！九弟還小，不懂國事。”

“呼……”朝堂之響起一片驚呼聲。

“監國之位，李治竟將他當作是兒時玩一樣，讓給他大哥！”好多人心中不驚道！

“不、不，我不要。父皇命你監國，你就監國。”李承乾幾乎已是崩潰，連大腦也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木訥的說道。說了些什麼，他自己都冇有覺。

“晉王殿下，請你回來。”進殿之後一直冇有吭聲的長孫無忌，發話了。

李治怔了一怔，回頭看了一眼長孫無忌與褚遂良，又仰頭凝視了一陣臉灰白不停抖的太子大哥，手中拽著李承乾的袖，不肯鬆手。

李承乾的鬢角，已是冷汗溢溢。他低著頭，看著矮他半頭的九弟李治，狠心的一咬牙瓣住他的手，用力一扔：“你回去！為監國皇子，怎可輕下金鑾，何統。”

“大哥……”李治被李承乾甩退了幾步，木然的站立在當場，眼眶竟然就了。

這一聲“大哥”，得真實意頗為傷。堂中文武百不住心中一，幾度唏噓。

“太子大哥，小弟不想監國，小弟……”

“閉！不要說了！”李承乾突然嘶聲大吼，“回去，你回去！”

李治的眼淚，就從眼眶裡湧了出來。他咬著，點了點頭，失魂落魄一般走回了金鑾殿龍椅。然後，幾乎是被長孫無忌按著，頗顯瘦小的軀坐在了半點也不合他材比例、冷冰冰的龍椅之上。

坐上龍椅之後，李治雙手各按在龍頭扶手上，左右不停的看著他太子大哥與四哥魏王，表茫然、恐懼且傷。看那形，非但是冇有半分監國理事的威嚴與榮幸，反而如喪考妣哀痛非常。

至始至終，李泰像個局外之人，低眉順目神沉肅，從他臉之上，看不出任何的波，宛如泥胎木心的廟裡菩薩。

“近日，朝中多事。陛下病倒，宰相房玄齡病倒，皆不能理事。”長孫無忌的聲音倒顯得平實，不急不徐娓娓而談，很能得住場麵的語氣與語速。他說道：“長孫無忌帝命，輔佐晉王殿下監國理事。但有大小事，晉王殿下可代帝行令。朝中大小事，不可一日荒廢。下麵，就請晉王殿下宣佈兩件重要事。”

話音剛落，一陣整齊的“刷刷聲”，竟是領脖子所發出——所有人無不驚駭的看向剛剛墨登場的年皇子，晉王李治。

李治顯然有些張，接過褚遂良遞來的一本摺子，聲音有些發抖的說道：“近日有幾本重要奏摺，因父皇病臥無以批示。現，本王代帝行令，批示如下！”

“其一，是有關駙馬秦慕白夜闖掖庭穢後宮一案。經查明，秦慕白乃是被人栽贓陷害。今有重要證人房直，舉告其弟房因懷私仇糾合一眾人等，陷害秦慕白的供狀。經查，證據屬實。因此，本王當眾在朝會之上，宣佈秦慕白無罪，複原職，與高公主的婚禮另行擇日……”

“慢！！”突然一聲厲喝，打斷了李治機械的“朗讀”。李治嚇了一彈，手中的摺子差點掉到地上。

眾皆驚詫的側目一看，發出這一聲斥喊的，竟是太子。

隻見李承乾如同揹負了千斤巨石，緩緩的一步步從朝班之中挪了出來走到正中，對著頭頂拱了一手，沉聲道：“監國九弟皇，我想問，秦慕白一案，從案發到現在，從未有公之於眾，從未由史臺、宗正寺或是大理寺立案刑訊，如何就‘經查證據實屬’了？如此人命關天，更關乎先帝與我皇族的榮辱尊嚴，九弟，你就如此草率下了定案，赦他無罪？莫非就是因為秦慕白是你恩師，你就以權謀私為其開罪？如此不黯常、不合祖製、不符律法，何以服眾？”

眾皆嘩然。

李治瞪大了眼睛驚駭的看著太子李承乾，喃喃道：“太子大哥，你何苦如此？秦慕白未曾有半分得罪你，他分明是被人遭贓陷害。”

“你住口！”李承乾怒斥道，“朝堂之上，豈由得人做主？如此將置國法於何地？九弟，你既已是監國，休要用事！”

“太子大哥……”

李治還要說下去，被長孫無忌抬了一下手打斷。長孫無忌站在李治邊，對李承乾拱了一下手，平聲靜氣道：“太子殿下的置疑，也屬應當。隻是，秦慕白一案太過敏，事關皇族家事與先帝尊嚴，因此並冇有公開審理。太子殿下如此在朝堂之上公然囂挑釁，豈非是要將家醜外揚，居心何在？”

“長孫司徒，你既是編修過律法，當知律法森嚴、法不容。此案既已發，就當秉公審理。現今，人人皆知後宮案發，卻冇有一個公正的審訊與案查就草草宣佈否定罪行，何以服眾？如此，我大唐還要律法乾什麼？九弟監國，一上來就頒佈這樣一紙糊塗赦令，今後還如何秉公論事？”李承乾說罷，眼角瞟了一眼後，拱手大聲道：“此案，還需由閣部宰相聯合宗正寺、史臺、大理寺，嚴格審查方能定罪。否則，眾心不服！”

這就好比是一紙檄文，拉開了銷煙戰幕。

當下，許多擁護太子的太子黨朝臣一併站了出來，附合太子的朝議。

看著朝堂之**手站立誓死不退的一群人，李治靜默不語。此刻，他反而不害怕了。隻是有點哀怨的看著他的太子大哥，不住發出了一聲與他年齡不符的悠然長歎。

“太子大哥，其實案如何，你比誰都清楚。此此景，冇人你，你又何苦自尋死路？”

小小年紀的李治，語不驚人，死不休！

李承乾頓時駭然的仰頭，看向頭頂金鑾寶座。

李治，滿副的憂傷與失，更有一些莫能助的絕神；褚遂良，就連皇帝對他咆哮時他也能麵無表，此刻依舊沉寂如水；長孫無忌，雙眼微瞇，眼神似刀似火，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太子！你若執意如何，今日，就將事涉此案的幾個人都到朝堂之上來，當麵對質，也好你心服口服！隻是，如此將皇家事家醜宣揚出來，你也是李家兒孫，我看你何以堪！”長孫無忌鬥然暴發，抬手怒指太子李承乾，然後大喝，“來人，宣房直、蘇憐清、澹臺姐妹！”

“宣——房直、蘇憐清、澹臺姐妹！”司禮宦大聲宣話，從殿層層外傳。

聽到後麵蘇憐清與澹臺姐妹的名字，李承乾就絕了。

最後的掙紮與努力，基本上可以說是暴廢了。非但是暴廢，還把自己推向了與李家皇族的對立麵。現在，恐怕就算是皇帝走出來，也饒不得他這個鐵心要將家醜外揚的蠢貨了。

“漢王李元昌何在？”長孫無忌當朝問道。

有司薄記名的員出來奏道，說漢王抱病不能出朝。

長孫無忌冷笑道：“分明是做賊心虛、畏罪潛逃！太子殿下，事到如今，我勸你和盤托出莫要被歹**及拖累，否則，誰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