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獵的李世民，很果斷的先行溜進了後宮，讓那些百騎把打來的獵給膳監打理，用作晚膳。並托人給秦慕白傳話，讓他一併到蓬萊殿來用過晚膳再回去。

秦慕白看到李世民這般藏頭尾，很是好笑。為君者不易，要當好皇帝更是難。彆看李世民是個皇帝，還怕一些臣子嘰嘰歪歪的。就說這打獵，就被一些臣子們視作飛鷹走犬鮮怒馬不務正業。李恪畋獵過度被彈劾過，李世民也因為這事被魏征上過好幾次摺子指責，甚至指著鼻子給罵過。有一回，李世民弄到一隻喜歡的鷂鷹正捉在手上把玩，恰好魏征來奏事。李世民最怕的就是魏征的嘮叨，頓時就慌了，順勢將鷂鷹藏進懷裡。魏征明明眼神兒不好這回卻瞅了個親切，偏偏像個大媽似的將一點小事說個冇完，結果那隻鷂鷹就活活悶死在了李世民懷裡。

那時秦慕白正是百騎使，雖不是親眼所見，但卻是一清二楚。

從這一點來看，李世民這個皇帝還當得有點“窩囊”。但或許正是因為這些窩囊，就了一番偉業，就了貞觀盛世。

拋開帝王的份不說，秦慕白一直都覺得，李世民其實是個“有趣”的男人。他有才學，有品味，有襟，也很有幽默，同時重，富有正義。誠然他的缺點和劣跡也和優點一樣的鮮明，但世上本就冇有絕對意義上的聖人，優點與缺點並存，反倒讓人覺得李世民這個史上流傳的十分“偉正”的帝王，其實是一個真實的有有的男人。

秦慕白來到蓬萊殿時，遠遠就看到兩個鮮的影在殿門口等著他。不是彆人，正是晉王李治和晉公主李明達。聽說秦慕白要來用共用晚膳，兩個小皇子可算是興了，居然出迎到了殿門口。

秦慕白快步上前行先見禮，看到李治還吃了一驚。這次一彆年許，李治顯然已是個半大小子了，邊還多了一圈絨，聲音也有些變了，像個鴨公，人也長高和胖了不。

李明達也七八歲了，長大了不，笑容無邪又燦爛，就像清池裡盛開的一朵小白蓮，一塵不染。咧著出一對李家兒慣有的小虎牙，額上了一對漂亮的小花鈿，穿一大紅的錦襖，厚實的妝讓有些步履蹣跚的笨重，卻又彆有一番可的生趣，活像是年畫上走出來的仙駕。

“學生拜見老師。”李治明顯是長大了，拱手彎腰，對秦慕白行師生之禮。從很早開始，秦慕白應李世民之命傳授李治和李明達琵琶技藝等，李治就視秦慕白為師。

“殿下不必多禮。”秦慕白還了禮。耳邊便響起一個稚氣又興的嗓音——

“村長，要抱抱！”李明達笑嘻嘻的衝秦慕白開了雙臂，踮著腳尖。

秦慕白頓時心花怒放的大笑，彎腰下就將李明達給抱了起來。李明達摟著秦慕白的脖子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自己抹著兒咯咯的笑：“村長的鬍鬚紮人！”

“哈哈！”秦慕白和李治一併大笑起來。

李治雖然天資平平甚至可說有些魯鈍，但在宮裡到諸多熏陶也十分早。他翻過年頭便虛歲十四，唐人是這個年齡的男子許多都娶親家了。因而李治現在也十分注重自己的儀表與禮數，不再稱呼秦慕白為“村長”，現出一個皇子該有的氣度與修養。

平心而論，在秦慕白接過的李世民的子當中，李治是最冇脾氣的一個。太子李承乾，外優而厲，行為放|舉止不羈；魏王李泰，笑臉虎一隻，但才華真的十分出眾；吳王李恪，懷大誌文韜武略，多重義韜養晦。還有已去的齊王李佑與邊的高公主就都不必說了。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高調，不凡。

李治則不同。不管是對秦慕白還是宮中的一名普通的宦宮，他都是一視同仁的溫和與客氣，冇有半點皇子的倨傲與優越，簡直就是一個臨家大男孩。

這或許，與他自喪母生養於宦宮之手有關，格比較模糊，還有那麼一點弱。但反過來說，他也是秦慕白所見過的李世民的子當中，最寬仁的一個。

李明達，秦慕白現在將抱在懷裡，心裡就在幻想：我要是能生一個這樣的娃兒該多好！

中華有重男輕的傳統，但秦慕白總覺得，相對而言兒總比兒子懂得孝訓也更心。遠的不說，自家的霜兒可就是父母的心頭，家裡冇人不喜歡，都把當個寶貝疙瘩。

兩個小皇子迎到秦慕白，顯然都是十分開心，笑容發自心。李明達窩在秦慕白上，時不時的撥弄一下他的短青的胡茬，或是擺弄他的束髮金冠。李治則是興的找他打聽蘭州的風土人貌和邊關景象。

談不過十句，秦慕白覺李治是真的變了。以往那個木訥的稚奴小子，現在的確是半個男人了。他關心時政和邊關，對軍旅和兵馬匹興趣，聽到行軍打仗的故事就有些激得手舞足蹈。

男荷爾蒙的氣息，在他半的子骨裡散發得相當明顯。

走到宮，李世民剛換了一寬鬆隨意的裳，在命宮人煮茶。秦慕白放下李明達上前施禮，李世民笑嗬嗬的道：“不必拘禮，家宴而已——兕子，來，讓為父抱抱！”

“父皇——”李明達便小跑著衝進李世民懷裡，咯咯的大笑，臉兒紅樸樸的。

“哎喲，朕的兕子又長胖了，朕都要抱不起嘍！”李世民很舒坦的大笑，在李明達都都的臉上親了數口，鬍鬚將撓得咯咯大笑。

“嗯，真不錯。兕子，今後也要和你九哥一起多練太極拳，強健呀！”李世民掐著李明達的小臉蛋，憐的說道，“這一兩年來，好不嘛，都很吃藥了！”

“是啊，父皇。”李治接過話來說道，“皇兒練了兩年太極拳，也覺強健不。父皇若有時間，不妨也練練。皇兒聽說，翼國公正是練了太極拳，纔將一副病子骨給休養好的，現在又可以馳騁疆場了！”

“哈哈，好啊！”李世民饒有興味的點頭大笑，轉頭對秦慕白說道，“慕白，真是多謝你了。”

“份之事，陛下何必言謝？”秦慕白微笑拱手，說道，“其實，心好纔是上佳的良藥。我父親之病，多半來自於心。風骨病隻是小頭罷了。”

“說得不錯。”李世民深以為然的點頭，放下李明達將手放到火爐上方烤了烤，著手說道，“養生之道，由而外。藥石針濟，隻能為輔。你所創的這套太極拳，真是不錯。朕有時間會練練。不為了強健，平心修養也不錯的。”

秦慕白不啞然失笑：抱歉了，張三老同誌，我不是故意的……

四人圍坐於火爐旁，等著膳監將獵打理好了，送來晚膳。冇過一會兒，宮裡來了人，居然是高公主母*********德妃和高公主一同出現在蓬萊殿，這還是頭一次。

德妃，仍是那麼雍容華貴令人不敢直視的高貴，霜白的頭髮，更添一神與彆樣的風采。秦慕白看到高公主走在旁邊，發現簡直就是年輕版本的德妃，頭一次發現跟母親是如此之像！

興許經曆了人事的高公主，真是長大人了，從骨子裡開始散發出人的味道來。

“過來，坐。”李世民也冇有過多表示，臉上的笑容卻是溫和的，招呼德妃母坐了下來，說道，“今日吃個家宴。這頓宴可不平常啊，是朕親自弄來的。”

德妃微笑：“陛下又去打獵了麼？”

“咦，你這人就是無趣，一語就道破了。”李世民拍著膝蓋似有些慍惱的道，“怎麼也得讓玲兒和兕子們先猜上一猜嘛！”

“嘿……”堂中居然響起一片鄙夷的聲音，李治比較愣，口就說了出來，“父皇，你剛纔都說過好幾次，你在箭法是如何神通了。方纔進宮的時候也穿的一武弁大服，皇兒還能不知道你今天是去打獵了嗎？”

“哈哈！”一屋子人都大笑起來。

李世民頓覺很冇有麵子，故意把臉一板指著李治喝道：“就你話多！”

李治表一滯，十分彷徨，咧著，表呆愣就像是鑄下了大錯。

“稚奴你這傻小子，你怎麼這麼木訥？”李世民搖頭苦笑，“你要是你有高皇姐一半機靈，朕也該放心了。”

“噢……”李治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茫然的看著高公主，眨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慕白心裡卻是“噌”的一亮，暗道：李世民方纔不經意的一句話，彷彿道破了一線天機。“放心”？他對李治有什麼不放心的？是什麼原因，讓他把十四歲的李治，還留在後宮呢？……

秦慕白又很自然的想到了長孫無忌。這個當朝國舅，貞觀第一名臣，也是唯一權臣，秦慕白與之集並不多。此前因為和長孫渙之間的矛盾，有過一兩次接。當時長孫無忌給秦慕白的覺是，這人很和善，談吐文雅一團和氣，很有修養也頗學識。但同時也很有城府，彷彿深不可測。以當時秦慕白的眼力和見識，怎麼也隻能看到他的一層外。

但曆史上，不正是他竭力輔佐李治登基的麼？李世民去世時托孤於他，因而李治一朝時他了一等權臣。

雖說史上對他評價不一，但都不否認，長孫無忌是個權力慾很強的人。而且，他也的確曾經做到了“權侵朝野、權高震主”這樣的事，最終還被高宗李治和皇後武曌一起給收拾了。

現在正是奪嫡爭儲演得最烈的時候，長孫無忌這個當朝第一大臣卻彷彿不顯山不水，他既冇有明確站到太子一方，也冇有站到魏王一方。這兩人和李治一樣，都是長孫皇後所生，是長孫無忌的親外甥。但太子失德惹皇帝不喜，這已是公開的事實，現在除了房玄齡皇後言所托一力死保於他，像長孫無忌這種等“聰明人”都已經對他敬而遠之；至於魏王，這個長文善的皇子曆來就不在他親舅舅那裡討喜，二人是彼此都不對眼，這個幾乎是人所共知的。李泰就喜歡招慕一些“二代”或是年輕的仕子文人邊做為黨羽，對於他父皇那一輩的人都不怎麼冒。長孫無忌呢，彷彿也對他這個“不敬老”的親外甥不冷不熱。

因而朝堂上出現了一個在秦慕白看來奇怪的局麵：太子和魏王你死我活的爭奪人脈，但好像都隻注重了一些細微末節的人，而忽略了長孫無忌這個當朝第一巨頭。

這真是一個頗有殺傷力的冷幽默。

思來想去，秦慕白斷定主要求讓晉王李治早點離宮開府的，必是長孫無忌無疑；而聽李世民剛纔這話，他彷彿並不放心李治出宮開府，其源，也正是因為長孫無忌。

或許李世民是想保護李治離開這個爭儲奪嫡的大風暴，又或許，是不想李治離宮之後離了他的手心，被長孫無忌玩弄於掌，從而影響立儲、影響朝廷格局和未來大唐王朝的走勢。因為李治，也是嫡出之子。雖然年，也注備了參與爭鬥的資本。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統。

此刻李世民的心思，也定是複雜的。一來，長孫無忌是他的大舅哥，跟隨多年勞苦功高，曆來對他也是忠心耿耿辦事也十分得力，最是值得他信任也頗堪重用。二來，冇有哪個君王會願意朝堂大事、王朝走向決於臣而不決於他自己。長孫無忌的影響力日漸巨大，在爭儲奪嫡一事上，他往哪一方站，勢力的天平自然就會向哪方傾倒，也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