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子元的臉頗難看,一副心事怔忡的樣子,見到項龍一把扯著他往大門走去,道:“小弟忽然有急事,怕不能在約好的時間來接沈兄,所以提早來了。”
項龍道:“解兄既有急事,大可改作另一天。”
解子元搖頭道:“那解子元就有禍了,我本想遣人來接你,但細想下還是不妥當,橫豎順路,待沈兄到舍下後,請恕小弟失陪一會。”
兩人步出大門,廣場中三十多名家將,正和馬車恭候他們大駕。項龍是第一次見到解子元如此陣仗駕勢,愕然道:“解兄好威風。”
解子元搖頭嘆道:“我並不想這麼張揚,是仲孫龍迫我這麼做的,上車再談。”
從衛拉開車門,兩人登車坐好,馬車開出院門,解子元嘆道:“不要看臨淄表面熱鬧繁榮,其實人人自危,恐怕朝不保夕。”項龍低聲問道:“解兄指的是否兩位王子的王位之爭?”
解子元訝道:“原來沈兄知道。”
項龍道:“略知一二,看解兄愁眉不展,是否有什麼突變,令解兄煩惱?”
解子元再嘆一口氣,沉聲道:“有些事沈兄知道了不會有益。沈兄先到舍下與人聊聊,小弟見過仲孫龍,立即回來會沈兄。嘿!今晚怎都要出外逛逛,沈兄懂得怎樣和人說項哩!”
項龍啞然失笑道:“我還以爲解兄忘了。”
解子元苦笑道:“小弟現在比之以往任何一刻,更須到青樓解悶。”
項龍關心善,自然屋及烏,關心起解子元來,也知解子元不會隨便將王室的鬥爭向他這外人說出來,心念電轉,已明其故,試探道:“不是呂不韋在玩手段吧?”
解子元一震道:“沈兄怎會曉得?”
項龍低聲音道:“我曾在咸逗留過一段日子,與秦廷的一些重量級人非常稔,深悉呂不韋的手腕,故而一猜即中。”
解子元愕了一愕,玩味道:“重量級人,這形容的詞句小弟還是初次聽到,細想又非常切,沈兄認識些什麼人?”
項龍隨口說出李斯、昌平君兄弟等人的名字,當然包括自己在。
解子元聽得瞠目結舌,籲出一口氣道:“沈兄竟然和嬴政邊一羣近臣有?其中最有本領的當然是項龍,呂不韋千方百計尚扳不倒他,順口一問沈兄,嬴政究竟是不是呂不韋和朱姬的兒子?”
項龍肯定道:“當然不是!否則他們的關係不用鬧得那麼僵。究竟呂不韋用了什麼手段,害得解兄如此煩惱?他是否對你們大王說了些話?”
解子元顯然是好心腸的人,搖頭道:“這種事輒是抄家滅族的大禍,小弟怕牽累沈兄,沈兄最好勿要理會。”
項龍知不宜迫他,心忖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讓人把善的家抄了。一時卻苦無良策,因爲本不知箇中況。
解子元岔開話題道:“看來菲很重沈兄!”
項龍想起與菲糾纏不清的關係,隨口應一聲,心中轉到齊國的王位之爭上。本來與自己全無關係的事,卻因善的緣故而變得直接有關。田單和呂不韋是玩謀手段的專家,仲孫龍、解子元等一系的人,雖有各國之助,但能否爲贏家,仍屬未知之數。鄒衍若在就好了,由他這位以預知名震天下的大宗師指著星星月亮說上兩句話,比其他任何人的雄辯滔滔對齊王更管用。
馬車抵達解府,項龍下車後,解子元足不著地的原車離開,到仲孫龍的府第與自己的黨人議。小婢領項龍到府見善,而項龍則在心中不斷自我警惕,告訴自己善已作人婦,絕不可再續前緣,否則怎對得住自己的良心?
善始終是善,沒有一般子的弱扭,神態如常的將下人趕出偏廳,劈面道:“我嫁人後變會吃人的老虎嗎?一見到人家立即拚命逃跑,是否這一段時逃慣了?”接著“噗哧”一聲,橫了他充滿婦風的一眼,氣笑道:“壞傢伙到那裡都是壞傢伙,竟敢串通子元來騙我,若不是看在致致份上,看我不打折你的狗。”
項龍見善“兇神惡煞”的模樣,反放下心來,毫不客氣坐下來,微笑道:“不抱兩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來給我看看嗎?小弟對任何長得像大姐的小傢伙,都好奇得要命,他們是否剛出世便懂舞拳弄腳打人踢人?”
善笑得似花枝的倒在地席上,嗔道:“很想揍你一頓,唉!作了解夫人,想找個敢還口或還手的人並不容易,師傅現在又不肯再舞劍弄棒,他那班徒弟更是窩囊,害得人怪手的。”
項龍駭然道:“難怪解兄要遭殃呢!”
善狠狠瞪著他道:“不要把我說得那麼可怕,不若我們拿木劍對打玩兒好嗎?”
項龍心中一道:“你師傅有四個最得意的弟子,我知道其中兩人是韓竭和仲孫玄華,其他兩人是誰?”
善一臉不屑道:“什麼四個得意弟子?恕我沒有聽過!只知師傅最疼我善,仲孫玄華這蛋只懂頭腦,每次要他手過招,總是推三推四,真想把他的卵蛋割下來。嘻!”
項龍聽得捧腹大笑,刁蠻做了母親,仍不改一貫本,確令他欣。順口問道:“田單知道你了解夫人嗎?”
善冷哼道:“知道又如何?我不去找老賊算賬,他應該拜祖酬神。唉!真奇怪,殺掉那假貨後,我心中所有仇怨都消了,田老賊雖仍是活生生的,我竟可將他當作死人辦。”
項龍正容道:“談點正事好嗎?你清楚韓竭的爲人嗎?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品如何?”
善撅起可的小道:“可以和嫪毐狼狽爲的,會有什麼好人?我一向對他沒有好,不過手下尚算有兩下子。”忽又皺眉道:“你爲何仍不滾回咸,致致要擔心死了。”
項龍苦笑道:“我是走投無路下溜到這裡來,你當是來遊山玩水嗎?”
善點頭道:“聽說道路河道給十多天的連綿大雪封了,離開火爐便做不人似的,遲些我著子元使人把你送走。”
項龍大吃一驚道:“萬萬不可,千萬莫要讓解兄知道我的份,否則將來事傳出去,他要犯上欺君之罪。”
善傲然道:“憑他解家的地位,最多是不當,有什麼好當的?”
項龍知因父親當遭抄家而對此深痛惡絕,同意道:“解兄人太善良,確不適合在場打滾。”
善笑道:“他和你並非好人,整天想到外邊鬼混,你差點爲幫兇。”
項龍淡淡道:“愈得不到手的東西愈珍貴,你試試迫他連續出去胡混十晚,保證他厭倦至以後不再去。而且他到青樓去,似乎是要找作曲的靈,不是真的胡來。”
善杏目圓瞪道:“是否他央求你來向我說項求?”
項龍事實上如解子元般那麼懼怕善,舉手投降道:“大姐該明白我是站在哪一方的吧!”
善解凍地甜甜笑道:“當然知道啦!你來了真好,這樣吧!子元到外面胡混時,你來陪我。”
項龍失聲道:“什麼?”
善道:“這才公平嘛!”
項龍苦笑道:“坦白說,現在我每一天都爲保全自己的小命想辦法,我……”
善嗔道:“算了!你是寶貝嗎?誰要你陪?兩個都給我滾得遠遠的,否則莫怪我手下不留。”
項龍聽得啞口無言。
善卻橫他一眼,“噗哧”笑道:“只是唬你吧!人家怎捨得趕你走?項爺是小子的第一個郎,這麼小小面子都不給你,你還如何在子元面前神氣起來。好吧!今晚準你們去勾三搭四,初更前必須回來,否則子元要到你那裡去睡。”又肚子嚷道:“不等子元!要吃東西哩。”
膳罷,解子元仍未回來,項龍乘機告辭回聽鬆院,剛院門,把門的手下道:“楚國李相爺派人來找沈爺,但沈爺不在,只好走了。嘿!沈爺的人面真厲害,我們這班兄弟以後要跟著你呢!”
項龍暗忖自難保,哪有能力照顧諸位兄弟,敷衍兩句,這位池子春的年青家將低聲音道:“小人有一件事須告訴沈爺,沈爺心中有數便,千萬不要泄是我說出來的。”
項龍訝道:“什麼事?”
池子春道:“今天我見到谷明、房生兩人鬼鬼祟祟的溜出街外,吊著尾跟去看看,原來他們竟是去見沙立,看來不會有什麼好事,最怕他們是要對付沈爺你呢。”
項龍心想自己又非三頭六臂,怎能同時應付多方面的事。上上之策是立即手做另一對雪板,趁城外雪深至腰千載一時的良機,立即“走”,保證縱使東方六國追兵盡起,亦拿他不著。這個想法人之極,問題是他過不了自己的一關,更何況解子元那邊的事仍未知況,教他怎放心一走了之。拍拍池子春肩頭,勉勵幾句,朝院走去。
池子春卻追上來,拉他到一角道:“尚有一事說給沈爺你聽,谷明回來後去見二小姐,接著二小姐和秀真小姐出門去了。”
項龍心中大怒,董淑貞和祝秀真竟如此不知好歹,仍與沙立勾結,枉自己爲們冒生命之險而留下來。
回到院,肖月潭在臥室所在那座院落的小偏廳等候他,欣然道:“你要的東西,老哥已給你辦妥,看!”由懷裡掏出一卷帛圖,打開給他過目,正是項龍要求的稷下學宮簡圖。
項龍喜道:“這麼快弄來了!”
肖月潭道:“費了我兩個時辰繪畫呢。”指著圖上靠最右邊的城門道:“這是大城西邊的北首門,又稷門,學宮在稷門之下、系水之側,通便利,且依水傍城,景宜人,故學宮乃臨淄八景之一,是遊人必到之地。”
項龍細觀帛圖,嘆道:“稷下學宮看來像個城外的小城,城牆街道應有盡有,若胡闖進去找一把刀,等若大海撈針。”
肖月潭指著最宏偉一組建築道:“這是稷下學堂,乃學宮的聖殿,所有儀典均在這裡舉行,你的百戰刀掛在大堂的南壁上。”
項龍猛下決心道:“我今晚去把刀拿回來。”
肖月潭愕然道:“該尚未是時機吧!龍何不待離開齊國前方去刀?”
項龍斷然道:“我今晚刀,明早離開,免得韓闖等人爲我費盡心思,左想右想。”
肖月潭駭然道:“大雪將臨淄的對外通完全癱瘓,你怎麼走?”
項龍信心十足的道:“我有在大雪裡逃走的方法,否則也來不到這裡,老哥放心。”
肖月潭皺眉道:“立即離開是上上之策,可是你不是說過要幫助菲、董淑貞們嗎?”
項龍冷哼道:“只是我一廂願的天真想法,事實上我不過是們的一隻棋子,現在我心灰意冷,只好只爲自己打算。”
這番話確是有而發。目下他唯一不放心的是善,不過齊國的部鬥爭,豈是他所管得到,留下來於事無補。下了明天即離的決定,他整個人變得無比輕鬆。吹縐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既然菲、董淑貞等當自己是大傻瓜,他再沒有興趣去多管閒事。
肖月潭道:“我現在去爲你預備乾糧,明早來掩護你出城。”忽又想起一事似的皺眉道:“今晚你怎樣去刀?除非有特別的通行證,否則誰會給你打開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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