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可肯定要殺他的人是楊泉君,只有他可通過秀麗夫人清楚知悉秦王的舉,亦只有他有膽量和實力對付自己。既然對付得了荊俊,對自己當不用客氣。
馬車聲響。前方街上馳來四輛盛滿草料的馬車,各有一名者。兩車一組,分由左右靠近行人道馳來,騰空中間丈許的空位,可容他筆直穿過。
項龍從馬車出現的時間、地點和方式,立知不對勁。生死關頭,他不敢託大,輕提疾風的繮索,裝作毫不覺察地往馬車迎去,同時暗裡由腰間拔出兩枚鋼針,藏在手裡。雙方逐漸接近。項龍心中好笑,輕夾馬腹,與他經過這段日子相的疾風已明其意,立即增速,剎那間馳四車之間。
這一著大出對方意料之外,駕車的四名漢子齊聲叱喝,出猙獰面目。草料揚上半天,每車草料均暗藏一名弩弓手,從草料下冒起來,裝上弩箭的弩弓同時瞄準項龍。
項龍大喝一聲,疾風箭矢般衝前,同時兩手一揚,銅針往後擲出。
頭兩輛車上的箭手尚未有發的機會,面門早著飛針倒回車堆裡。另兩人倉忙下盲目發,失了準繩,勁箭叉在他背後激而過。
項龍哈哈一笑,疾風的速度增至極限,瞬那間消失在長街遠,教敵人空有實力,仍莫奈他何。
項龍在莊襄王寢宮的廳見到莊襄王和朱姬“母子”,陪客當然不了呂不韋。廳堂布置典雅,莊襄王獨坐上首,呂不韋、項龍居左;朱姬小盤居右,各據一幾。宮進來擺上食酒,退了出去。侍衛只在外面防守,使午宴有點家庭聚會的氣氛。小盤態度沉著,沒有看項龍。朱姬收斂很多,目雖豔採更盛,再沒像以前般秋波頻送。廳堂兩旁打開大窗,可見外面迴廊曲折,花木繁茂,清幽雅靜,不聞人聲。
莊襄王連勸三杯後,微笑著道:“相國今早告訴寡人,龍這幾天便要上路,去把趙穆擒回來好讓寡人一泄心頭之恨,寡人和姬後非常,所以要立即把龍請來吃一頓飯,以壯行。”
項龍對莊襄王大生好,不但因他文秀的風采,更因他有種發自深心的真誠。不知是否因長期在趙國作人質,盡冷眼,所以他並沒有像孝王般有著王族奢華不實的習氣。只看他對朱姬深一片,又這麼眷念呂不韋對他的恩,與這大商賈著手對付自己國人,可見他是多麼重義。而且還有一個原因,使項龍對他特別同。當今世上,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天下最強大國家的領袖,只剩下三年的壽命,連忙叩首謝過。
莊襄王忽然慈靄地道:“王兒是否有話要說?”
朱姬和呂不韋的眼落到小盤上,都出像莊襄王一般憐無限的神。項龍心中嘆,三人全當小盤是他們的寶貝兒子,怎知是個假貨。同時暗吃一驚,小盤定是因聽到辱母仇人趙穆的名字,出異樣神態,被莊襄王看眼。
小盤往項龍來,失地道:“太傅尚未有機會指導王兒,便要離開。”
三人笑起來。
朱姬蹙起黛眉道:“這事會否令太傅冒太多的危險呢?”
項龍笑著道:“愈危險的事,癒合我心意,姬後請放心,臣下會小心在意。”
呂不韋呵呵笑道:“我對龍信心十足,知他定可馬到功。”
莊襄王對小盤寵之極,微笑向他道:“王兒這麼敬太傅,父王高興非常。”轉向項龍道:“太傅這幾天若有空,可多點時間到宮來指點太子,你昨天在校場擋王翦四箭,王兒興得向人不斷提起呢!”
項龍忍不住和小盤對一眼,暗厲害,小子如此一番造作,異日若特別對他親,不會被懷疑是另有,當下恭敬答應。
莊襄王喟然嘆道:“寡人當年命運坎坷,留落邯鄲,盡白眼閒氣,從來沒有機會好好讀過書,且每天在擔心明天是否有命。所以王兒回到咸,寡人第一件事是要他博覽羣籍,著他……”
朱姬嗔地橫他一眼,撒嗲道:“大王一口氣找來十多個人流輔導太子,真怕政兒給累壞。”
莊襄王欣然一笑,毫不因被打斷說話有半分不悅。
呂不韋呵呵笑道:“姬後是否想聽聽老臣培育政太子的大計?”
四人同時愕然往他去。
呂不韋以“慈父”的眼投往小盤,然後對莊襄王道:“所謂不知則問,不能則學,先聖賢人,兵家劍客,誰最初時不是一無所識,還不是由學習思辨而來。既是如此,爲君之道,更須學習。”
莊襄王訝異地道:“呂相國是否認爲寡人對王兒的培育仍有所不足?今次請來指導王兒的人,均爲我國在某一藝學上最出衆的人才,例如琴清的詩歌樂藝,不但冠絕大秦,六國之人無不心生景仰,與魏國的紀才並稱於世,相國難道有更好的人選嗎?”
項龍這才知道寡婦清原來姓琴,也是太子太傅之一,難怪異日秦始皇,嘿!亦即是小盤,會建“懷清檯”來褒揚他這師傅。朱姬和小盤好奇地看呂不韋,瞧他拿出什麼話來答莊襄王。
呂不韋有竹地道:“政太子爲大秦儲君,當然不愁沒有能人指點。但過猶不及,有時太多雜學意見,反無所適從,所以臣下針對此點,特招來天下賢者能人,奇人異士,一齊集思廣益,把治國之道,上至統理天下,下至四時耕種,無所不包,總結在一書之中。異日書,只要太子一書在手,便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項龍心中嘆,呂不韋爲“兒子”,可說是用心良苦。
莊襄王啞然失笑道:“真虧相國想出這辦法來,假若相國須要什麼幫助,儘管向寡人提出來!”
午宴在這樣輕鬆融洽的氣氛下度過。宴罷莊襄王和朱姬返寢宮休息,呂不韋爲相國,日理萬機,連說上幾句話的時間都不夠,項龍把來時遇襲一事告訴他,他聽罷匆匆離去,剩下項龍領小盤到校場練劍。小盤今非昔比,到哪都有大批衛侍宮娥陪侍一側,累得兩人想說句心事話兒都有所不能。
手比試前,小盤忍不住低聲道:“師傅!不要去邯鄲好嗎?沒有你,我什麼都沒有。”
項龍見最近的侍離他們足有五丈的距離,詐作指導他劍法,問道:“他們對你好嗎?”
小盤兩眼一紅道:“非常好!我真的當他們是我親生父母。”
項龍責備道:“這是你最後一次當自己是小盤,由此刻起,就算在我面前,你仍是贏政。”
小盤明白地點頭,再道:“不去可以嗎?”
項龍微笑著道:“記著我們的君子協定,趙穆是我的,趙王是你的。”
言罷一劍砍去,小盤靈活地跳開一步,擺出架勢。項龍看得心中一震,這小子多了以前沒有的一種東西,就是強大的信心,使他的氣勢頓然大爲改觀。媽的!這就是未來統一天下,爲中國第一個皇帝的巨人。想到這裡,心頭涌起一陣難以遏制的衝。這時侍來報,琴清來了。
項龍雖很想看一眼與紀嫣然齊名的寡婦清,看如何貞麗秀潔,卻因於禮不合,且苦無藉口,何況小盤又要沐浴更,惟有打道回烏府去。踏門口,守衛報上王翦到來找他,正在大廳與烏應元和陶方閒聊,忙趕進去。王翦見到項龍,神欣悅,趨前和他拉手寒暄。
項龍見他穿上普通武士服,另有一番威武懾人的姿,不泛起惺惺相惜的覺,誠懇地道:“累王兄久等!”
烏應元和陶方站起來,前者道:“王太傅是來向龍辭行的。”
龍愕然問道:“辭行?”
王翦興地道:“是的!我立即要起程赴北疆,與匈奴作戰。”
項龍心頭一陣不舒服,暗忖若他要上沙場,必須莊襄王和呂不韋點頭才。
秦國自商鞅變法後,部族領袖的權力被褫奪,喪失繼承的權利,爵以軍功論賞。凡有五十兵員以上的調,均須秦王批準,這在當時是史無先例之舉,使秦朝的中央集權,臻達至當時的頂峰。所有大將平時只持半邊令符,若沒有秦王把另一半發落,便不能調兵員。除兵符外,還須蓋上秦王印璽的文書,纔算合法。所以要在秦國造反,比在其它國家困難多了。
烏應元和陶方知他兩人有話說,識趣地藉口離開。兩人分賓主坐下,項龍呷著侍奉上的香茗,心想難道呂不韋始終沒有容人之量,故意調走王翦,免得他來和自己爭寵。想到這裡,歉意大起。
王翦奇怪地道:“項兄的臉爲何變得這麼難看?”
項龍嘆息一聲道:“王兄剛晉升爲太子太傅,便給人調走,小弟很替王兄不值,不行!我定要向大王爲王兄說項。”
王翦乃智勇雙全的人,先呆了一呆,旋即明白過來,地道:“現在王翦確知項兄真的是護末將。不過中間有點誤會,今次任命是末將向大王提出來的,唉!實不相瞞,軍中最講論資排輩,沒有一點人事關係,想領兵打仗,提也休提。今次他們不願項兄得太傅之位,迫不得已捧我出來,與項兄分個短長。現在我的份不同,今早晉謁大王,大王問末將有何心願,末將立即說出能到北疆效力。大王和呂相商量後,再問明末將心中所定策略,當場賜末將虎符,讓末將赴北疆當主帥。這是末將一直夢想的事,想不到竟事實,末將是來向項兄報喜和道謝呢!”
這回到項龍呆起來,匈奴和胡人長期侵犯秦趙燕三國的邊疆,三國爲逐鹿中原,一向對他們採取築長城邊的對策,始終奈何不了這些在蒙古高原上逐水草而居的強大遊牧民族。所以與匈奴人作戰,無人不認爲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一個不好,還要丟命。匈奴人居無定所,生活清苦,因此特別有掠奪,利用騎兵行迅速的優勢,採取游擊戰略,敵退我進,敵進我退,經常深中原,對以農業爲主的中原諸國襲擾和掠奪,秦人正是深困擾的一國。當日李牧開罪趙王,給調去北疆,可知那是一種變相的懲罰,所以怎想得到王翦自請纓,求人把他調往北疆?
看到項龍的關心模樣,王翦笑著道:“難怪項兄不解,自年時代開始,我的想法大多有異於常人。”
項龍好奇心大起,問道:“王兄何不說來聽聽?”
王翦一口把杯香茗喝掉,正容說道:“末將一向心儀趙國的武靈王,若非他以天大勇氣,作出兩項變革,不但使趙國爲諸強之一,也使天下改變了戰爭的方式。”
項龍早聽過此事,點頭道:“王兄是否說他的胡服騎?”
王翦興起來,道:“正是如此。那時趙人的服,袖子長、腰、領口寬、下襬大,這種長袍大褂,騎馬箭極不方便。於是武靈王不理國大臣什麼‘變古之道,逆人之心’種種食古不化的反對大道理,下令全軍改穿胡服,把大袖子長袍改小袖的短褂,腰繫皮索,腳踏長靴,裝扮一新。”
項龍大覺有趣,笑著道:“改革牽涉到面和社會風氣的變化,阻力當然不小。”
王翦冷哼一聲道:“比起做亡國之奴,小小改革算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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