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想一輩子都活在泥裡畏畏。
出人頭地於子尤其是太難, 但阿想堂堂正正地活著。妾分多種,有賤籍直接被主子收用的妾,也有男方家裡正式下聘聘回來的良妾,更有家世顯赫地位不輸正室的貴妾。阿就是良妾, 冇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爺若是打看不起, 阿便冇有勇氣走出花月樓帶來的霾,現在爺願意給撐腰, 還鼓勵昂首, 阿還怕什麼?
“多謝爺提點, 我以後不會再怕了。”阿乾眼淚,清澈的杏眸裡有殘餘的淚,也有一分堅定, 正似那埋在土中的芽,脆弱也勇敢。
趙宴平點點頭,看向巷子出口道:“那就走吧, 大人讓咱們直接去城門口等,那裡人來人往, 議論你的隻會更多,你做好準備, 真的堅持不住, 想想你舅母。”
阿不但想到了舅母, 還想到了天天自以為高一等的表妹。
阿相信表妹肯定能嫁給人做正妻,但阿也篤定,表妹嫁的那個男人一定不如的爺。
跟著爺走開之前, 阿從那棵小樹上摘了一片葉子,輕輕地握在了手心。
離城門越近,路上的百姓就越多。
趙宴平是縣衙捕頭, 經常在城辦案抓人,他五俊朗氣度威嚴,一紫袍腰帶佩刀,但凡見過他的百姓,都能一次就記住他,所以凡是趙宴平經過之,百姓們都會好奇地多看幾眼。今日又有阿跟隨,白水靈的小人,想不惹人注意都難。
百姓們打量議論,阿手裡握著樹葉,眼睛看著左前側爺偉岸的影,竟越來越從容起來。如果說流言蜚語像一條湍急的河流,阿一個人站在岸邊惴惴不安不敢過河,可就在那條僻靜的小巷子中,爺送了一條船,現在爺還親自為掌舵,阿穩穩地坐在船上,真的不怕了。
“爺這是去哪啊?”一個賣包子的大娘笑著招呼道,眼睛不停地瞄著阿。
趙宴平記得這位大娘,曾經因為兒子不孝去過衙門,當時的縣令最重孝道,讓他抓了不孝子,當眾打了二十板子,大娘一邊心疼一邊罵,後來那不孝子雖然也不是十分孝順,卻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待老孃。
“今日大人去府城論政,命我同行。”趙宴平掃眼那些白花花的包子,突然朝攤鋪走去。
阿立即跟上。
大娘來了神:“爺要吃包子?要幾個?”
趙宴平取出錢袋子,道:“來六個餡兒的。”
“好嘞!”大娘麻利地鋪平三張油紙,兩個包疊起來裝一起,最後將三個油紙包串在一起。將包子遞給趙宴平時,大娘朝阿點點下,揶揄地問趙宴平:“爺,這是哪家姑娘啊,長得可真俊。”
阿臉一紅,微微垂下臉兒來。
趙宴平看一眼,神如常地解釋道:“這是家妾,老太太說府城景好,讓我帶去開開眼界。”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周圍幾個攤鋪以及守在鋪子前等著買早飯的百姓們都聽到了他的話,驚訝之餘,看阿的眼神也都不一樣了。
阿長得,能得到爺的寵大家都能理解,但一個進過窯子的姑娘還能讓爺的祖母如此喜,爺去府城都要爺帶上小妾去遊玩,這說明什麼?說明阿人子好,好到夫家長輩都憐啊!
在眾人探究的注視下,趙宴平一手提著包子,帶著阿離開了。
晨越來越明朗,阿的心裡也亮敞敞的,爺如此維護,不惜說謊為造勢,再畏畏,都對不起爺。
不知不覺間,阿的腰得更直了。
前麵就是城門,城門底下左右各排了一條長隊,左邊是進城的,右邊是等著出城的。
不再畏懼人言後,阿好奇地觀察著周圍。
八歲那年冇了父母,舅舅將接到武安縣,從那之後,阿再也冇有離開過縣城。
阿站在爺後,正前方的視野被爺擋住,隻能看看左右。
趙宴平卻在一個守城士兵朝他這邊走來時,皺了皺眉。
守城士兵是好意,還隔著十幾步就朝趙宴平咧笑:“這不是趙爺嗎,您要出城直接去前麵過就是,何必排隊?”
阿聽了,忍不住從趙宴平後微微探出頭。
那小臉白得像朵花,將周遭灰撲撲糟糟的一切都襯了枯枝敗葉,就一枝獨秀。守城士兵把趙宴平當爺,平時看進城的普通百姓卻像看孫子,突然發現隊伍裡有個小人,守城士兵眼睛都亮了,心想等趙爺過去了,他們盤問這位小人時,可以逗逗,占點頭的便宜。
趙宴平常與這些人打道,偶爾跟捕快們吃席時也會遇見,一看就知道對方在盤算什麼。
“進城出城都有規矩,誰也不能例外。”趙宴平淡淡地道,說完側,對阿道:“水壺給我。”
包袱在他肩上,隻把最輕便的水壺給阿拿著了。
阿忙取下水壺,遞給他。
趙宴平喝了一口,擰好蓋子重新給。
守城士兵呆住了,回神時已經收了輕佻的心思,嘿嘿笑著打聽道:“趙爺,這位姑娘是?”
趙宴平看著他道:“是你小嫂。”
守城士兵心裡一突,後怕地出了一冷汗,好險好險,這要是不知真相,趙爺纔過去他們就當著趙爺的麵調戲小嫂,還不被趙爺打豬頭?
守城士兵灰溜溜地回去了,並提醒了城門口的幾個兄弟,勸大家等會兒眼睛彆看,免得得罪了趙爺。論份,趙爺與他們都是縣城裡的小嘍囉,算不上正經的,可趙爺自己有本事,又能打又能破案,還深得知縣大人們的重,導致大家都不願得罪趙爺。
待趙宴平、阿要出城時,四個覈實份的士兵都笑著喊趙爺、小嫂。
趙宴平神淡淡,阿被喊得又又甜,小嫂也是嫂,喜歡這個稱呼。
城門外的道兩側都種了本地常見的樟樹,趙宴平帶阿走到一棵樹下,他麵朝城門口站著。
“他們好像都很怕爺。”阿試著攀談道,“爺在衙門也像在家裡那麼嚴肅嗎?”
趙宴平耳垂微,背對答道:“我素來如此。”
阿心想,難道爺在知縣大人麵前也這樣?應該不敢吧,知縣大人可是縣城的父母,爺應該也要怕幾分的。
從來冇有見過爺出除冷峻、不悅以外的神的阿,竟然很想看看爺與知縣大人相的畫麵。
兩人等了一刻多鐘,城門口突然過來兩輛馬車,第一輛是知縣製的馬車,第二輛普普通通,乃老百姓所用。
因為去年花月樓的案子,阿曾見過一次前任知縣,這位謝知縣並未見過,也很聽說。
趙宴平往前麵走了兩步。
阿挎著水壺跟隨。
兩輛馬車都停了過來。
前麵的馬車車簾突然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挑開,出一張俊溫潤的臉,年輕儒雅,風度翩翩。
阿一愣,趙宴平已經拱手行禮道:“小人拜見大人。”
謝郢微笑,目移向趙宴平後。
阿趕也屈膝行禮:“小民拜見大人。”
謝郢乃京城永平侯的庶子,侯府嫡出、庶出姑娘就有五六個,全都是花容月貌,再加上來侯府做過客的其他閨秀,謝郢也算是見過環燕瘦各人了,儘管如此,看到一布卻如海棠豔的阿,謝郢還是恍了恍神。
好在隻是剎那的功夫,謝郢笑道:“不必多禮,快上車去吧,此去府城路途遙遠,耽誤了今晚可能進不了城。”
如果不帶阿,趙宴平騎馬便可,現在謝郢居然還特意給他們備了一輛馬車,趙宴平更加慚愧:“都因家中老太太固執,給大人添麻煩了。”
謝郢道:“趙兄對我有救命之恩,一輛馬車算什麼,休要客氣。”
說完,謝郢放下了簾子。
趙宴平不再耽擱,引著阿來到後麵的馬車前,車伕要將踩腳的馬鐙遞給趙宴平,趙宴平嫌麻煩,也是不想讓謝郢多等,一聲招呼都冇打,雙手掐著阿的腰往上一送,驚慌失措的阿已經站到了車板上。
“進去。”趙宴平催道。
阿顧不得其他,立即鑽了進去。
趙宴平隨而。
車中陳設緻非常,阿拘束地坐在側麵的矮座上,腰間還殘留著那雙大手留下來的。回想被爺輕輕鬆鬆舉起來的那一幕,阿又刺激又震驚,早就看出爺強壯有力氣,冇想到竟然魁梧到了這般地步,幸好表哥是個矮小的瘦子,不然那天被表哥住時,阿哪裡推得開他。
趙宴平坐好後,才注意到麵帶紅暈。
馬車已經出發了,趙宴平低聲道:“咱們這種份,冇道理學那大戶人家的做派,讓大人等咱們。”
阿明白,小戶也有小戶的好,真是那大戶人家,哪有機會隨爺出門?
轉移話題道:“冇想到大人這麼年輕,看起來與我表哥差不多年紀,可我表哥明年纔要第一次嘗試院試,大人都已經中舉做了。”
趙宴平點頭道:“大人出名門,聰慧睿智,卻不驕不躁一心為百姓做事,著實令人敬佩。”
阿輕聲道:“方纔大人說爺救過他的命,這是怎麼回事?”
自進門後都很怕他,今日難得敢多說些話,趙宴平不想打擊的勇氣,便簡單解釋了一遍。
阿想象當時爺一人抵擋十幾人的危險,心有餘悸道:“爺肩膀上有條傷疤,是不是就是那時留下的?”
趙宴平默認,腦海裡卻浮現當日被老太太著替他背的形,沾了水的手指清清涼涼,落在他上卻激得他全繃,更有一種直鑽心底的,所以他才斥責作太慢,以此為藉口攆開了。
耳邊傳來擔憂的聲音:“刀劍無眼,爺以後行事千萬要小心。”
趙宴平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他麵容冷峻,薄抿,一臉不想多說的樣子,阿識趣地收回視線,瞥向窗簾之外。
今日是個晴天,天藍藍的,很漂亮,遠青山起伏,山間繚繞著水霧,恍如仙境。
阿太久冇見過這樣的景了,不看得神。
趙宴平默默看過來,就見黛眉舒展,角輕揚,似乎很這趟府城之旅。
馬車突然一個顛簸,阿驚坐正,一抬眼,看到爺依然垂眸靜坐,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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